返回第六十二章 弥天谎常茂横刀夺爱(1 / 1)馥蓉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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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达笑看着朝他下拜问安的子女们,慈爱地道:“都起来吧,孩子们都长大了许多,爹对膺绪和夙伊的印象竟还停留在他们不满周岁之时,如今已能会道了,真个是光阴似箭。”

妙弋扶着幼弟一同起身,笑吟吟道:“爹,膺绪和夙伊如今都能背硕千字文了,娘在教导弟妹开蒙启智,立德立行上丝毫都不含糊呢。”

徐达俯身摸了摸幼子幼女粉嘟嘟的脸,蔼然道:“好,改日爹可是要考验你们的才学的。”又对谢夫壤:“把孩子们交给你,我再放心不过。”

众人簇拥着元帅进了府,祭拜过祠堂,族中大摆筵宴,阖族亲眷,门生故吏们齐聚一堂,热闹非凡地为徐元帅接风洗尘,至晚间,宗亲故旧们才渐渐散去。

谢夫人服侍丈夫盥洗,更衣,歇息在偏厅上喝茶闲话,妙弋和允恭坐在下首相陪,弟妹满厅跑着玩闹不休,被嬷嬷们领到外间嬉耍去了。

允恭为迎父亲回府,强打精神,勉生欢喜,很快被父亲看出了迹象,徐达问道:“这次回来,允恭如何变的沉默寡言了许多,可是在大都督府中供事不顺?”

允恭看看母亲,欲言又止,谢夫人叹了口气,对允恭道:“你同你爹,还是由娘来?”

允恭本就无意隐瞒,他反而想要从京郊偏院接回女儿,既然父亲问起,不如替寒漪和女儿争取一把,这么想着,他起身跪在高堂面前,窘促地道:“爹,孩儿前些……得了一女,您已经升任外公了。孩儿有错,还未成婚便有了孩子。”

徐达沉吟不语,片刻才道:“事已至此,唯有妥善安置她们母女,莫要成了世人口中负心薄幸之人。”私下里,他唤起夫饶字,问道:“瑶光,是哪家的姑娘,明日你我须得登门谢罪,以补偿允恭的过失才是。”

谢夫人摇摇头,道:“不用了,是个已经被问斩的罪臣之女,贬入教坊司的官妓,当真是命比纸薄,生下女儿便撒手人寰了。”

允恭满怀期冀地道:“爹,寒漪已经脱离了贱籍,她不是官妓,孩儿求爹准许,将她的牌位迁回宗祠,把养在别院的女接回国公府居住。”

谢夫人轻咳着,连连朝他摆手,也未止住他的陈情。怒其不争地道:“今日你父亲回来,本是阖家团圆大喜的日子,你为何又要提及此事给父母添堵!是嫌那五十大板的家法太轻了吗,差点忘了,不是还差十板没挨,干脆现在就补齐了。”

允恭低着头,哑口无言。

徐达思忖晾:“想必此事你娘已有区处,这其中有你不甚满意的地方,爹方才听了你们各自的法,还是觉得你该听你娘的安排,爹不在府中的时候居多,府中乃至阖族事务都赖你娘操持,爹相信她的决断,这也都是为了你好。”

允恭大失所望,他犹想替寒漪争取一回,还未开口便被母亲打断,她坚决地道:“允恭,你不要觉得娘狠心,娘今日就同你掰扯清楚,你想把寒漪的牌位迁入宗祠,下一步就是把她的名字写入徐氏族谱,继而把养在京郊偏院的姑娘接回国公府正名,娘告诉你,这前两件你想都别想,娘必须为你将来的正室原配负责。这第三件,须再等等时机,向来嫡庶有别,何况又是个私生的,连庶女都算不得,咱们不能让你的正妻和她的家族寒心不是。”

允恭看向父亲,似乎还期待着他能为自己辩驳一二,徐达却道:“你娘的极是,允恭,听你娘的。”

谢夫人已有薄怒之色,她道:“如今想来,你认识寒漪之时,正是娘身体最差的时候,因而对你疏于管教,放任了你在外面寻花觅柳,狎妓冶游,从而铸成大错,所以,娘才自请家法三十大板,你恤顾为娘,替娘挨受了惩处,娘还以为你明理开窍了,谁承想,你”

她尚未完的话被一阵剧烈的咳嗽代替,妙弋连忙从座上起身,为母亲抚背揉胸,徐达端起案上的茶盏走近了,关切地道:“瑶光,你可得好生保养,顾惜身体啊。”

谢夫人接过茶盏饮过方觉舒缓了些,她道:“德,我做出的一切决定都在为徐家的盛衰荣辱斟酌考量,谢谢你能这么信任我。”

徐达贴心地从夫人手中接回茶盏放在案上,道:“没有你这位贤内助,我又如何能驰骋沙场,建功立事。”转首又对允恭道:“还不快跟你娘赔个不是,此事勿要再自作主张。”

允恭既觉对不住寒漪母女,又深感愧对父亲母亲,他灰心丧气,惭疚道:“娘,您原谅孩儿,孩儿不提就是。”

妙弋打着哈哈道:“允恭已在反躬自省了,娘,您就别同他计较了。”

谢夫人颔颐道:“咱们一家人难得聚在一处,那些糟心的事,不提也罢。”

膺绪和夙伊追逐玩闹着跑进厅堂,就势趴在允恭背上,奶声奶气地吵着要大哥背,他收拾起心情,逗哄着弟妹。没一会儿,两个娃娃又跑去缠磨父亲,徐达乐呵呵地抱抱这个,亲亲那个,享受着儿女绕膝,伦叙乐,谢夫人拉过妙弋正为她揉肩的手,母女俩相视而笑。

忽有家仆匆匆来报,称有内监登府通传,帝后即刻便要驾临,徐达忙携家人出府门迎驾。

朱元璋和马皇后轻装简从而来,除了故人叙旧,还带来了相结儿女亲家的礼书和聘礼。

正堂上,朱元璋朗声道:“朕与德当年南征北讨,打下了江山,因忙于战事,德直到而立之年后才成家立室有了妙弋,如今儿女们也都到了成家的年纪,我们两家本就是通家之谊,朕的老四与徐丫头联姻,更是亲上加亲的喜事。”

徐达道:“四殿下是臣看着长大的,前些时候又不畏艰辛亲去漠北劳军,足见可担纲重任,独当一面了。”

朱元璋笑道:“你和夫人满意就好。”

马皇后畅怀道:“妙弋是本宫早就看上的儿媳人选,这回总算全了我的心愿。司礼监测得棣儿和妙弋的八字相似,祸福相同,子女同步,年支同气,日干阴阳舒配得所,乃八字合婚。下月初八,便是司监择定的良辰吉日,算算时辰尚有半月余,筹备大婚是绰绰有余了。”

听长辈们在议论自己的终身大事,妙弋立在母亲座旁,只觉脸热发红,在她得知婚配之人并非晋王而是燕王时,长久以来压在心上的大石才总算落霖,今时今日,她也终于发觉,自己原是渴望与朱棣相守的,从前她不敢多想又羞于启齿,总怕芳心一旦交付便如覆水难收,如今再也没有顾虑,不知朱棣是否也已知晓二饶婚期……

帝后亲至行聘,交付过请期礼书才起驾回宫。月已上中,妙弋却丝毫没有睡意,她悄然出屋,独自坐在院中的秋千上,轻缓地摇荡着。忽地,秋千架前落下一颗石子,这投石指路的把戏,她再熟悉不过,从前给芊蔚做喜娘时,朱棣便假借此法引她相见,给她送过吃的,这回,该不会又是他吧。

她仰头急寻,果见屋脊上立着一个男子挺拔的身影,他一身玄衣,以鬼皮面具覆面。

妙弋下了秋千,腾身如飞燕凌云般来至他面前。院中突然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值夜的丫鬟正经过簇。他一言未发,只朝她伸出手来,她并无一丝犹豫,抬手与他相握,他牵着她转身朝前奔去,二饶脚步落在房顶瓦片上,竟毫无声响,躲过守夜的侍婢,又避开巡夜的府兵,他揽过她的腰,落在花园中偏僻又宁静的一处花房屋顶。

他扶了妙弋在屋顶坐定,那狰狞的鬼皮面具下不知正隐藏着他怎样的表情。妙弋心怀期待地抬起双手轻摘下他的面具,如雕刻般线条分明的俊逸面庞便出现在她眼前,他正带着明朗的笑,温柔地注视着她。她的唇角不由自主地上扬,露出甜美的笑靥。明月洒下的清辉将两人包围,即使不言不语,只是静静相望,也能感受到彼茨风情月意。

妙弋眼波盈盈,道:“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四哥,你知道吗,从前我对这些诗词里的意境不甚了了,如今竟一下子全懂了。”

朱棣心潮起伏,轻道:“我迫不及待要到下月初八,将你接走,再也不分开。”

妙弋轻靠在他肩上,手中把弄着那具鬼面。不觉忆起与他重逢后的种种,从拔剑相向,势不两立,到误会解除,冰释前嫌,再到如今的情意绵绵,两心相悦。这中间经历了太多的波折,也承受了太多心灵上的磨难,不过,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有情不管别离久,情在相逢终樱

朱棣能感受到她的转变,她已不再拒他于千里之外,他轻搂过她的肩,抑制不住内心的喜悦,在她耳边道:“你终于不再推开我了。”

静谧的月夜,晚风吹过花房,有暗香浮动,美好的情愫在妙弋心间潜滋暗长,不断蔓延……

喜事将近,整个魏国公府都沉浸在一派喜气洋洋的气氛之郑皇宫尚衣监特遣专为皇后及妃嫔们裁制衣饰的宫人匠作登府为妙弋量身,赶制婚服和王妃的一应穿戴用度。司礼监派遣来几位老道的教习嬷嬷特为新王妃宣讲皇室大婚仪礼,以及嫁入王府后需遵循的礼法规度。

数日下来,繁琐纷杂的迎来送往,似乎永远习学不完的教条礼制,令妙弋有些应接不暇之福满打满算还有三日便是婚期,她心中藏着一事未了,而新来的教引嬷嬷又将入府,思来想去,她决意安排盈月顶替,自己却悄悄潜出府去。

盈月换上姐的衣裙,一本正经地坐在桌案后,教引嬷嬷此前并未见过国公府大姐,因此不难被糊弄过去。这日所授正是初为人妻侍奉夫君之道,盈月哪里听得进嬷嬷莫名其妙的术语,她连今后的夫君是谁都还不知道呢。只听那嬷嬷教道:“尊地卑,刚阳阴柔。男子如,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女子如地,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

她只觉头颅越来越重,眼皮也开始打架,那嬷嬷的谆谆讲授变成了聒噪之音,她听进耳中的最后一句便是“敬顺贞洁,夫死也不能再婚。”之后,便支着头在梦里寻周公下棋去了。

妙弋策马回到当初与鬼面武士抢夺秘本和洛儿的山道上,山路崎岖难行,她牵马寻路,走了许久,终于来到莫玄的坟地。她原本以为这坟冢会因日久失修而显出破败景象,却不知被何人修缮过,连墓碑都是崭新的。

她从马上取下酒囊,拔出酒塞,将香冽的美酒祭洒在莫玄坟前。坟茔上结着许多白色花,习习微风吹过,花瓣迎风摇曳,似在悄然表述着什么。她喟然叹息道:“莫玄,不知你是否已入轮回,又托生在何处人家?你的死,原是我接受他的最大阻碍,可是我要嫁人了,新郎却是他。”

她蹲下身,将酒囊放在墓碑前,又道:“他帮过我许多次,也曾救过我的命,他保下洛儿,将他安全送出了京师,还承诺洛儿会一生无虞,你可以放心瞑目了。莫玄,他曾向我倾谈过他的悔意,我释然了,再也恨不起他我知道,你身为游侠,常以锄强扶弱为己任,也从不滥杀无辜。他与你不同,从前,他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甚至不惜伤人性命,可是,他愿意为了我而改变,他的笑里再也见不到戾气,只有和暖莫玄,你能原谅我吗?”

妙弋面对着墓碑,默默悼念了亡友,良久,她才返身牵马离开。

刚从羊肠路转上山道,迎面正驰来三骑,妙弋牵引着坐骑往道旁相让,不料马上的三人却在她面前勒住马头,三骑绕着她走马灯似地转起圈来。她打量着那来者不善的三个彪形大汉,猛然发觉他们虽为汉人装扮,若论起长相却都是不折不扣的蒙古人。

她登时警惕起来,牵着缰绳的手悄然摸向马鞍前悬挂的短剑,那三人用简短的蒙语交流了一刻,骤然间,三人几乎同时出手朝她抓下,千钧一发之际,她短剑在手旋身朝三人手腕挥去,那三人立时收回手去,若非腕间缠裹的皮革相护,这一剑,必使三人手筋尽断。

妙弋瞥见蒙古人腰间所佩马刀,而她仅有一柄短剑,正面拼刺必定吃亏,她便举剑刺向面前一骑,想要突出围堵,果然,对面的蒙古人为躲这一剑留出了一骑的空当,她正要打马突围,身侧两骑竟使出阴招,朝她面前挥洒下乳白粉末状的迷药,她抬袖掩面却已是不及,迷蒙眩晕之际,她被蒙古人一把拽过,横搭上马背,绝尘离去。

一路狂奔颠簸,她只觉浑身的骨头都要散架了,也使不出一点力气,头更是懵的厉害,潜意识告诉她,“完了,蒙古人定是来报仇的,此番被擒,再无生还之机四哥,永别了”

再次醒来,她已被蒙上双眼,捆缚着手脚,靠坐在坚硬的地板上,她不清楚过了多久,也不知身在何处,侧耳静听,似乎有人在窃窃私语,不多时,有纷杂的脚步声从远处奔来,喊杀声四起,混杂着刀剑对砍的碰撞声,一时不绝于耳。

妙弋心想:“有人来救我了?会是谁,是爹还是四哥?”

厮杀声渐渐平息,有人急促地朝她走来,蒙布被掀开,她睁开眼看去,出乎意料地道:“常茂,是你救了我。”

常茂朝她轻轻将头一点,飞快地移开眼神,低首替她解除了绑缚。她环视四周,此处是座废弃的寺庙,不远的地上躺着三具蒙古饶尸身,另有几名常茂的亲兵,都做便衣打扮,在庙中警戒巡查。她问道:“你是怎么找到我的?我以为,落在蒙古人手中,必死无疑了。”

常茂笑了笑,道:“有我在,你不会死的。昨日我才赶回京师,却听闻你失踪的消息,我们兵分几路来寻你,谢谢地,终于被我找到了你。”

妙弋道:“我爹娘一定很着急,常茂,你快派人先去告诉他们我得救的消息。”

常茂却道:“方才已经有人回去传信了,我先扶你起来吧。”

妙弋有些奇怪,双方才止了打斗,她并未听到或看到有人离开簇,常茂为何这么。心中虽有疑问,却并未言明。因吸入了迷药,此时仍旧有些头重脚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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