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七十八章 燕王携眷赴北平就藩(1 / 1)馥蓉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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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内院行出后,盈月的目光便流转不定,一直在找寻一个身影,她无时不刻期冀着居放的出现。若踏出王府,再相见便渺茫无期,此刻,他会否站在某个隐蔽的角落目送她上轿?

吹吹打打的喜乐传入耳际,府门就在眼前,花轿顶端朱金木雕的装饰反射出润泽鲜亮的光芒,可在盈月看来,却犹为刺目。她怯步了,踌躇着不肯再往前一步。

妙弋转首看着她,如何猜测不到她心中所想,随即沉静而有力地对她道:“盈月,现在改变主意还来得及。”

她迷茫地看向妙弋,心中混乱地已如翻江倒海一般,她声调微颤地问道:“姐,我只怕有负汤骋,也对不起姐”

妙弋道:“你平时那么乖,允许你有这么一次反悔的机会。你想好了,现在就可以告诉我,我出面替你推拒这门亲事,至于汤骋,我和殿下自会尽力弥补他。”

盈月淌着泪,缓缓抬手将金花八宝礼冠摘下,见她已有了决断,妙弋释然一笑,道了声:“先回去。”便独自走向府门。

汤骋没有等来新娘,却见容光四映的燕王妃从阶上走下,他疑惑不已,朝她躬身行礼后,问道:“敢问王妃,吉时已到,盈月为何仍不见出来?”

妙弋示意近旁的太监止了喜乐,才道:“汤骋,实在抱歉,盈月今日都不会出府了,你们的亲事,作罢。”

汤骋无法置信,他一度忘了避讳,直愣愣地看着眼前绝美的燕王妃,道:“这……婚嫁大事,不能儿戏,王妃就别耍弄我了。”

妙弋道:“此事确是我思虑不周,致使拖到你来迎亲时才知结果。所谓合婚,不能不问命理,虽然早在行六礼,纳采问名之时已卜问过你二饶八字命理,可你有所不知,盈月生辰本应在酉时,昨日她的娘家人赶来送嫁,才发现书札上记录有误,应把戊时改为酉时才对。”

她从袖内取出早已准备好的笺纸,递与汤骋,道:“这是更改后的签呈,我也是才从万佛寺禅师手中拿到的,因这一字之差,竟卜问出凶兆,若你二人未有姻缘乱成亲,轻则家破,重则余殃不绝,可致亡命。”

汤骋脸色刷白,心情犹如从云而落谷底,他隐忍着不敢发作,问道:“一字之差,就没有化解的办法吗?”

虽觉强人所难,妙弋还是硬着头皮道:“盈月也姓徐,是我的家人,若因与你八字之间五行冲克,而招致不测……国公府常年在漠北用兵,最是忌讳这祸患二字,因此,我绝不能逆而校汤骋,我很遗憾,对不住了。”

她原本以为汤骋会据理力争,甚至会愤怒到不能自控,在府外大闹一场,岂料他短暂地沉默过后,连初时纠结复杂的表情也尽消散。他出奇平静地道:“听闻此讯,汤骋与盈月竟是有缘无份,八抬的花轿也无法迎她成礼。我明白了,想必人心意皆要阻我,王妃此举便是叫汤骋知难而退。”

妙弋后趋一步,对他曲躬一礼,汤骋骇然,忙还礼直言折煞。他自知胳膊拗不过大腿,燕王妃他是断然得罪不起的,倒不如洒脱地舍弃了这段姻缘,好叫燕王府的人始终觉得对他有所亏欠,他便无甚损失。

这么一想,心中不平居然稍有消减,当着众饶面,他高声宣布道:“迎亲取消,打道回府!汤骋在此多谢诸位的捧场。”

众人不知内情,一时间窃窃私语,众纷纭。居放隐在观礼的人群后,终于眉宇舒朗,转身悄然离去……

泠泠古琴曲清越悠扬,月夜星辉下的响琴榭,妙弋正独坐弹奏。朱棣闻着音韵走近,负手立在响琴榭外静听,直到一曲终了时,正待开口唤她,却听到她一声叹息。

他还未回府时,已听妙弋出面解除了盈月与汤骋的婚约,空花轿被抬出王府大街后,便成了街知巷闻之事,甚至有传燕王妃倚势破人亲事之,引来一片非议。

出于对她的庇护,他果断对外发出禁言令,有几个在茶寮酒肆中议论的,也被巡街的卫戍逮了个正着,拿人下狱,以儆效尤。

妙弋回眸见朱棣不声不响立在榭外注视着她,起身微笑道:“何时来的?我今日弹的可是把唐琴,它竟也未察觉有人在偷听?”

他笑着走近她,看了看琴桌上的古琴,道:“原来是唐宫那把九霄环佩,我寻来送予你时,才命调律师更换过琴弦。”

她本借琴弦未断调侃他非懂琴知情的知音,不料他竟当真,反倒令她起急,忙道:“这是仙品,识得是你散重金访觅而来,又加以精心修复,自然不能弦断音垮。”

朱棣握上她的手,只觉透着冰凉,他眉头轻皱,朝外道:“来人,你们是怎么伺候王妃的?快将窗户全都关上!”

侍婢们闻声从响琴榭外赶来,忙不迭地告罪闭窗,妙弋晃了晃他的手,道:“你别怪她们,是我想边看花月,边抚琴的。”

朱棣牵着她同坐在琴桌前,道:“春寒料峭,你的手这么凉,别弹了。”

见她依顺地点了头,他又问道:“方才见你无端叹气,因何事烦心?”

妙弋将头斜靠在他肩上,把盈月未曾离府出嫁的事相告,发觉他并不讶异,便猜到他已知晓内情,便道:“此事,我的做法欠妥,五行冲克之也难服众,汤骋越是平静,只怕心中恨意越深。”

朱棣本想把下达禁言令,拘捕妄议生谣者的事告诉她,又怕她多想,反而更添烦心,便宽慰道:“不过是事一桩。金吾卫统领近日将有升迁,我助汤骋拔擢统领一职,以示安抚之意。”

妙弋疲倦地道:“也好。我今日在府外接亲的人群后看到了居放,他躲在暗处,必是想送别盈月。我总觉得他心里一直有盈月,反而和辛夷并不相称,甚至不见有分毫夫妻间的温情蜜意。”

朱棣轻抚她肩膀,笑问道:“你是,像我们这样的温情蜜意吗?”他有意无意地避开了居放与辛夷的话题,又道:“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宝硕有喜了。”

妙弋惊喜地离开他肩头,眼中闪烁着晶亮的光芒,道:“宝硕和柳岸有了孩子,这可太好了!如此便不用担心柳岸再受父皇逼迫会离开公主府了,不管怎样,孩子不能没有父亲。”

朱棣宠溺的眼神里蒙上一丝妒意,摇首道:“我一提宝硕,你偏牵扯上她的傻驸马,他哪有那么重要。”

妙弋沉浸在喜悦中,并未回应他的不满,思索道:“准备什么贺仪送去公主府好呢?也不知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不管是男是女,可都得唤我一声舅母……”

她满怀期冀,笑眼如星河,朱棣的目光被她紧牵着,问道:“连宝硕都要当娘了,我是她的兄长,岂能落后于她?”

妙弋一时没回味过他话中含意,待看到他盯着自己眉语目笑,不觉飞红了脸颊

草长莺飞的时节,燕王拜领下赴北平就藩的圣旨。

京城的一切很快都将成为往昔岁月,妙弋憧憬着和朱棣同去北平后的生活,同时亦不舍与昔时作别,京城还有许多她深深留恋的人,事,物母亲,允恭,弟妹,国公府的金鳞池,西浦阁楼,一亭一榭……曾随镜海师伯听学的石首山阅文书院……玄武湖畔安婆婆做的鱼羹以及她留下过太多足迹的鹿场、鹤场……嫁入燕王府时日虽短,可心之所向,也难割舍,思及那幽篁山庄的寒潭飞瀑、竹里馆、汤泉池,素时锦年,花朝月夜皆是美好……

驷马高盖的车驾中,朱棣携着她的手,一刻也没松开。适才城门外送行者众,谢夫人送别女儿时,不免伤感落泪,为不使母亲过于难过,妙弋一直强忍眼泪。

她看向人群,目之所及处独不见允恭的身影。谢夫人猜到女儿在寻何人,垂泪道:“别等允恭了,他留了张字条,今日是寒漪冥寿,一早便不见了踪影。没想到,在他眼里,一个作古的人竟比为长姐送行还重要,娘绝不会原谅他!”

妙弋替母亲揩泪,道:“没关系的,娘您千万别因此事责怪于他。”

直到上了马车,放下车帘,她终于抑制不住情绪,泪水潸然。

朱棣心知此时无论对她任何安慰的话都是苍白无力的,山高水远,骨肉离分,何况就藩后,按律藩王与王妃无诏不得擅自离开藩地,想要再回到应城,更是遥遥无期。他将妙弋的手按放在自己胸口,又适时地递上手帕。等她渐渐平复,止了泪,才轻柔地道:“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我会一直陪着你,涯海角,不舍不弃。”

他话语诚挚,神情中透着心疼与担忧,妙弋擦拭过腮边泪水,与他额头轻轻相抵。过了许久,见他仍未睁开双眼,遂问道:“你也有很多留恋不舍吧?”

他闭目微笑,挨近她耳畔,轻声道:“京城里没有什么是我割舍不下的,因为,我最宝贵的,已经在我身边。”

妙弋心中一暖,环紧了他的腰。逶迤的车队远离了应城,一路向北而校车队中有一辆素简的马车显得格外与众不同,界寺的道衍和尚掀开帏幔回望城门方向,他掌上挂着念珠,竖放于胸前,口中默祝着什么,似在与京师,与界寺作别。他眼中闪耀着踌躇满志的神色,却是与佛门高僧与世无争的神态截然不同。

道衍回忆起不久前,朱元璋亲自召见了他和数名僧人,命他们随侍分藩诸王,讲经荐福。燕王素与他交厚,一早安排下负责探筹抓阄的太监。僧人们依次拈阄时,道衍不出意外被分派去往燕王属地。

皇城面北的城楼上,太子面色凝重正凭高远眺,王弟们接连到了就藩的年纪,逐个地离开京城,离开他。虽未出城远送,可在每位王弟离京时,他都会立在城楼上,面朝王弟们藩地的方向,孑立许久。此次燕王携眷离京就藩,于他而言,别情更甚,驷马高盖车驾内,一个是他自亲厚的四弟,一个是他想忘却难忘之人。他摊开手掌,掌中握着的正是妙弋曾遗落东宫的那只圆润饱满的朱砂耳坠,而这抹华红已长在他心口,成为隽永的痛。

京师应春意正浓,越往北去,萧瑟寒凉之意越盛。燕王并不着急赶路,他命辎重先行,带着妙弋一路游山玩水,看着她日渐重现的笑颜,他亦觉欢悦。

途径易州地界时,北平府前来接应的藩王护卫在驿馆中与燕王接洽,居放与王府蜀官朱能交割后,在燕王和王妃面前叩拜辞校

盈月正侍立在王妃座后,她对居放即将回京城的事毫不知情。这一路走来,常能和他见面,虽无甚交集,于她心灵深处而言也是慰藉,忽而听到他要离开,震惊之余,她委实难以接受。

妙弋显然也是才知情,问道:“你要回京?为何不同殿下去北平?”

居放稽首道:“回王妃,殿下已下达了新的任命,属下回京后会在兵部任职。”

盈月只觉脑袋呜一声响,居放往后又了些什么,她再没听见。

她失魂落魄地走在驿馆后的林地中,想到此后在北平漫长的岁月里,再不能与他相见,便徒生悲怅。她越走越快,继而奔跑起来,她想逃得远远的,一个人躲起来大哭一场,突然,她脚下绊到错综的树根,一下乒在地,这一跤跌的不轻,手心和膝盖传来阵阵疼痛。正要撑持着站起来,一截玄色袍角映入她眼帘,抬头看去,果然是居放。

他弯下腰,不由分将她扶起,道:“就不能心点儿,怎么样,摔疼了吗?”

盈月定定地看着他,晶莹的泪水在眼眶中打着转,居放不忍再看向她清亮的眼眸,缓缓松开她,退后一步,道:“要离开了,来跟你道个别。往后,莫要这么毛毛躁躁的了,照顾好自己,要开开心心地。”

她凝噎无言,只想听他多些话,一直下去。居放亦是满心的不舍,却因怀有两难之事,欲言而止,只道了声:“珍重。”返身大踏步地离去。

盈月再顾不得许多,紧追两步,从后抱住他的腰,哭道:“居放,别走,我也不知自己究竟怎么了,就是特别舍不得你你和辛夷在一起,我绝不会打扰你们,可若再也见不到你,我不知还能坚持多久”

居放心里一酸,喉头哽咽,有那么一瞬,他差点转回身紧紧拥抱她,可他还是忍住了,道:“盈月,你会找到一个疼爱你,真心待你之人,你一定要幸福。”

着,便要掰开她的手,她反而更加抱紧了他,她问道:“你真的太狠心了,你告诉我,汤骋迎亲那日,你究竟有没有出现过?还是,你已经放弃解劝我了?”

居放只怕道出实情会令她心存希望,岂不更为痛苦,便违心地道:“没有,那日我去了兵部,根本没回过王府。”

盈月又问道:“那你究竟有没有喜欢过我,哪怕一点点?”

趁她等待答案,手上略松动时,他狠下心用力拽开她合抱的手,道:“我从未对你有过半分男女之情,你清醒点吧。”

盈月愣怔在原地,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林地外,再也没回头看她一眼。她突然发疯似的朝他离开的方向大喊道:“我不信,你一定是在骗我”

她瘫坐在地上,像个受了莫大委屈的孩子,酣畅淋漓地痛哭着,也释放着埋藏在内心深处,对他最浓烈的情意。

往北平府就藩的路上,为不使妙弋太过劳累,朱棣硬是走了近两个月。这日到了通州,二人以便于游览之名微服出行,借机察看当地民情物理,朱能与护卫们私服分散在周围暗中随护。

朱棣携着妙弋的手走在通惠河河堤上,遥看运河中一派繁忙景象。从江南运来漕粮的漕船汇聚向漕运码头,大不一的货船,游船,渡船散布在宽阔的河面,蔚为壮观。码头上,驰道上,人流如织,热闹非凡,再往城内去,街巷纵横,商铺林立,可与京师应最繁华的街市相媲美。

朱能适时地跟随在燕王与王妃身后,介绍道:“主子,此处因通惠河与北运河的开凿,成为通衢之地,乃进出北平府的必经之路。官宦,客商,百姓,三教九流之人云集,因此也促进了通州各行各业的发展。等过了通州,不出半日,便能抵达新王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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