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醒之后,已是第二日清晨。
金甲将军的头虽然有些痛,但昨天的事记得一清二楚。
刚刚属下来报,说国师已打算班师回朝。
这算什么?
难道他千里迢迢来到南郡边界,就是为了看着阿胡色,然后杀了他?
珂庆本以为国师会借着安定水域的名义,再次到访南郡,至少再搞出些动作。
谁想这次竟直接回去了?
这老家伙到底打得什么如意算盘?
本以为他金甲将军封王,是板上钉钉的事,太子当日已向他许诺,若是能联手大破南疆,定要封他个王!
虽说齐王搅和进来抢了功劳,但他珂庆的功劳就不作数了?
买卖不成,仁义也不在了?
太子那边能指望与否,已经是个谜了。
他心里一直窝着火。
眼下的南郡王,才是棘手的。
人人都夸南郡王体恤下属,细致入微,殊不知,明着关心,实则暗自发力,倒是让珂庆有苦难言。
何况南郡王已经将珂庆的底细,牢牢攥在手里!
那日一场霸王别姬,南郡王珩炼还是齐王身边的“小跟班”。
况且他金甲将军,已经明确投入齐王阵营,当时南郡王就在场。
好在南郡王根基薄弱,又没什么靠山。
虽然封王,却是个郡王而已,拿什么和太子与齐王相比?还不是要倚仗他哥哥齐王?
最大限度,不过是齐王的一步好棋。
看来齐王对他亦不过如此,还不是为了争权,将他远派至此,做个报信的傀儡?
珂庆松了松紧贴在脖子上的内衬。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金甲将军也不是吃素的。
早晚有一天,他会杀回中洲。
…
南郡王府的牌匾替代了四方楼,珩炼没有想到,他会再一次来到这里。
竟是以南郡王的身份。
直到昨天,珩炼还心有余悸。
他站在长阶上,新修的栏杆上,雕刻着姜王朝特有的鎏金纹饰。
这是归属的象征,更是权利的象征。
他放佛已经看到,金甲将军拖着长刀长剑,大杀四方,血溅城楼。
权力之争,从来都是这样,不容一丝恻隐与犹豫。
这也是齐王教过的。
当齐王下令点燃海滩的火油时,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尽管涂炭生灵。
珩炼那日不忍观看,远远地躲在游船里,人肉烧焦的味道,让他连续作呕了几天。
这难免会让人看轻了。
他当时还不明白,为什么齐王会因为和太子的比试,不惜伤害无数的无辜性命。
如今才知。
他若输了,前途未卜。
前途未卜,就意味着,存在一定可能,齐王会一无所有。
无论如今有多辉煌,也难保他日后,不会有落魄的一天。
威震南疆的阿修靡,不也是一具死尸了。
脚下的无辜亡灵,他不忍看,更不敢看。
在决定为自己谋个出路之前,南郡王就已经想好了。
连齐王自己都前路未卜,又如何去保护他?
说不定,齐王有一天还需自己来保护。
南郡王微微笑着,那种神情,表现出与年龄不相符的——淡漠。
他打开柜子,拿出一只石砚,还有一把长剑。
石砚是非常名贵的端溪砚,纹理绮丽,嫩而不滑。
长剑是上好的龙纹银制,剑柄上,还嵌着一颗质地细腻的乳色羊脂玉。
这都是他十二岁那年,齐王赏的。
他记得,当时齐王刚刚打了胜仗,收服了西北边境的哈马部族,哈马部族是困扰姜王朝多年的心病,齐王出征,便一举端灭,何其威风!
姜王朝举国上下,大庆三天。
昭母妃自然高兴地不得了,一个劲儿地晃着他,“小九,你可真是你哥哥的福星啊!齐王他又立一军功了!”
他也十分开心,早就为哥哥准备了一份礼物,因为他相信,齐王一定会大胜归来的。
齐王回来后,便举行了成人加冠礼。
那年,齐王刚好二十岁。
珩炼记得很清楚,那天齐王府门前的车马就没断过,他被王府里的人急德透不过气,便在王府后庭处,寻得一颗桐树,树下乘凉,好不惬意。
就是没想到,他的突然失踪,极坏了昭妃。
还没被抻回堂里,就听见昭母妃在里面骂奴才,“那可是我儿的福星,挖地三尺也给我找出来!”
好像只有哥哥存在,他的存在才有意义。
给母妃赔不是,再给齐王赔不是。
此时的哥哥,一身朝丽华服,头顶鎏金观,面上一颗宝珠点睛,真是光彩照人。
哥哥并没说什么,只是将小九拉到身边,桌子上摆了三件东西。
金如意,端砚,龙纹银剑。
昭母妃似乎还有怒气,并不言语,哥哥虽表现冰冷,却耐心跟他讲道,“小九,这是本王的战利品,你喜欢哪件,送给你。”
他想都没想,就先去试了试那把龙纹银剑。
哥哥的眼神一亮,但是昭母妃脸色却黑得难看。
他还小,并不明白这其中的意思,只是觉得银剑光芒四射,他似乎能看到,哥哥带领着骑兵,浴血奋战!
珩炼当时虽然年纪小,却也知道察言观色,虽不明白昭母妃为何生气,一眼不发,只单纯觉得母妃似乎不喜欢她舞刀弄枪。
他讪讪地放下那把剑,拿起了砚台。
昭母妃的表情似乎缓和了许多。
“哥哥,我喜欢这个。”他觉着那块石砚,小心地说道。
“真的?”
“嗯…”
回忆牵扯地有些远了。
他记得那日,自己的窘迫,还有始终拿不出手的礼物——血玉。
亲生母亲留给他的宝物,似乎比不上那三件中任意一件。
并不是他不想送,只是这份真心,在偌大的皇宫里,太不值一提了。
南郡王默默收起石砚,将龙纹银剑摆在架上。
齐王知道他喜欢,将这把剑也一并赏给了他。
或许昭母妃到现在还蒙在鼓里。
昭妃只知道小九拿着端砚,去王府里帮着哥哥,做了三年的账房管事,一只狼毫在他手下舞得生风,却不知齐王暗地里教他武功,领着他学兵法。
如果当年他够聪明,一开始就选择了石砚,昭母妃还会如此防范吗?
南郡王轻轻抚摸着长剑。
这才是他喜欢的东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