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程少民是偷偷摸摸地进京,这次就堂而皇之地去,还有人陪着,只是这个伙伴不理想,是老院长。说来凑巧,老院长的同学聚会就在几天以后,以往他怕花钱时常推掉不去,这次接受了教训,决心趁此机会打通京城的关系网,尤其要在部里建立一条关系线,为此他问程少民拿了一笔钱,老婆管钱太严没办法。
程少民下了车就在犹豫是不是给陈勇打个电话,站在站台上发呆。“面都没见到你就这样了,难道她还来给你接站?”老院长催着,他只知道程少民来这里是为了找女人,至于情况就一概不知。
程少民本来就反感陈勇,况且这次陈勇说话还支支吾吾的不痛快,就决定直接找柳娟问事。他先带老院长一起住到了凉州宾馆,然后轻车熟路来到了不远的淮扬第一家,点完了菜,拿起手机正要打给柳娟,忽然想到不能这么便宜了陈勇,就给陈勇打了过去。
“陈勇吗?我已经到了,还住在凉州宾馆。”
“太好了。明早你就给柳娟打电话,因为具体的事情我不好说,我只是奉命行事。”电话里的陈勇如释负重。
程少民问:“什么事这么神秘?我像个傻子一样被你一个陌生人招到这里,你一点消息都不给我说,太不像话了吧?”
“别生气嘛。要生气你也就生柳娟的气,不关我的事。好了,我有事挂了。”陈勇居然就挂了电话。
程少民本来计划着让陈勇通知柳娟,然后柳娟主动找自己,这下完全泡汤了。他垂头丧气。
老院长看着他笑:“你在院里可是小祖宗级别的人,除了我没人敢给你说个不字,怎么来这里成了孙子了?”
“老院长,你再笑我我就让你断粮。”他板着脸说。
“你敢!”老所长凶狠地看着他。
程少民立刻像一个受了委屈的孩子,嘟囔着:“在所里受你的欺负,来这里还受你的欺负。”
“这能怪我吗?你就是一只母鸡,以前不是下双黄蛋就是一天下两个蛋,那时我多风光?部长见了我都是笑脸迎送,问这问那,我都成了部里的顾问了;我就像国家领导人一样,今天接见英国学者,明天接见瑞典专家,一年四季都没断过。可是你突然不下蛋了,外国人不来了,部长不见我了,部里开会要么就是没我的事,要不就是反面典型。我去部里次次都是如坐针毡啊。我受的这些气不都是你给弄的?”
“老院长,没有你这么比喻的吧?”程少民快被气哭了。
“小样,装可怜骗我老头?扒光衣服我都认得你,你没这么软弱。”老所长怪话说完,呵呵笑着。
一大早程少民就给柳娟打电话,居然还是停机,再打给陈勇,陈勇不接电话。他简直要疯了!点了个循环拨打,不停地打。
终于打通了,陈勇接了电话。“陈勇你在干什么?我打了二十多分钟!你找我来到底有什么事?柳娟还是不接我的电话。”程少民说话平稳,心里却是强压怒火。
电话那头的程勇打着哈欠,好一会儿才说:“你说你们俩的事偏偏把我扯进来。好吧,看你可怜我就帮你联系她,我才下班睡的正香,你就让我再睡俩小时,九点半前我给你消息。”
程少民终于爆发了:“是你把我招来的还是她叫我来的?我让你管我们的事了吗?你给我马上联系柳娟,不然我再跟你见面就骂人!”
对面的陈勇显然惊了一下,有些语无伦次:“这……也确实,娟子太不像话了。好吧,你等我消息。”
程少民“啪”地把手机一扔,大声说:“混蛋!把我当猴耍。”老院长抹着眼睛从里间房出来,问:“一大清早你这嚷嚷什么啊?要我帮你吗?”
程少民摇摇头,突然“哎呀”一声:“完蛋了。昨天给你订的旅游车票过点了。你说你现在去什么地方吧,我心烦自己静一静。”
老院长笑的呵呵的,反正自己没有经济损失,点点头说:“也好。还是去故宫,这样中午就能回来,下午正好跟老同学们有个约。晚上我就不等你吃饭了,咱们各办各的事,说不定我就不住在这儿了。”
老院长这话他真是求之不得,大方地说:“卡里的钱你随便用,不还都行。我这两天大概都不能陪你。”
“不还钱你当我白吃啊?告诉你,三天内给我回到院里,可不要再旷工了。”老院长认真地说。
程少民心说你还不白痴?只知道挣钱不知道花。
晚上七点,陈勇准时来到凉州饭店,俩人一句话没说,驱车直奔天坛医院。
走进电梯,陈勇按动了楼层按钮。
一出电梯,对面是一个玻璃房,房里办公桌前的管理员向他们招手说:“二位好,请出示身份证。”
陈勇不掏身份证,对管理员说:“我就不进去了。他一个人进去,找一号特护病房的柳娟。”
管理员把程少民的身份证放进电脑,熟练地按动着电脑按键,然后取出来还给他,说话很和蔼:“合格。你还是位科学家啊,预约好了吗?”
“约好的。”陈勇代替他回答。
管理员接通了病房的电话,很快就通了:“您好,我是柳娟。是不是那个程少民到了?”
声音还是那么甜美,既熟悉又似乎遥远,程少民感到一阵激动。“啪!”他的肩膀被重重地拍了一下,很有点疼。
他不满地看着陈勇:“有话你不会用嘴说,你就像打人。”
陈勇气愤地看着他:“我好好说?说了两遍你都听不到,你个花痴。”说完转身就走。
“你一定是柳娟的好朋友。”管理员大哥笑的很开心,“最近她父亲病重,你们应该是有段时间没见面了,心情可以理解。”
原来是自己又走神了。程少民就听见脚步声一步步走近,觉得被一双眼睛盯着,他慢慢转过身来,看着这双眼睛。
“你还是来了。跟我来。”柳娟一点表情都没有,淡淡地说。
又让李俊峰说着了!程少民心里别提有多失望,果然是自己瞎用感情,别人根本就没把自己当回事啊。
二人来到一个没人的拐角。柳娟回过头来,互相看着。
程少民发现,仅仅是一个星期的时间,她红润的面庞竟然变得如此苍白!她瘦了很多,简直就像整张脸被从中抽走了一层,他甚至感到她有一丝苍老!
“你,还好吧。”他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不好。”柳娟叹了口气,看着窗外一字一句地说,“我爸爸不行了。他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亲近的人,是我唯一的至亲。”
“你不是还有妈妈吗?”他不明白她为什么这么说。
“不要提她。我先给你讲讲我的家事,你现在必须对我有所了解。”柳娟回过头来,那样子就像一个领导在给下属布置一项至关重要的工作,“在我刚刚上学的时候,父母的争吵就开始升级,后来他们离婚了。虽然我跟着爸爸,但我一点也不喜欢他,我怪罪他跟妈妈离婚,把跟他作对当成是在为妈妈伸张正义,当成惩罚他的方式。他让我认真学习我就故意不听讲,他让我好好做作业我就不把作业写完,如果不是当初有一个优秀的班主任,我简直不知道现在的我会是一个什么样子。爸爸后来不敢管我,就连跟我说话都要小心翼翼。我就这样做,足足这样对待了他八年!”
“我想知道你爸爸以前的职业是什么。”
“中学教师。你是不是觉得很奇怪?”柳娟看着他,她自己都觉得爸爸的经历很怪,“他完全不是那种喜欢仕途的人,甚至与社会格格不入。就拿教书来说,别的老师都喜欢成绩优秀的学生,想方设法提升孩子们的成绩,可他并不很看重学生的成绩,说孩子要全面成长。”
“很好啊!”程少民赞叹,“顺其自然地培养孩子,这样的老师才是真正的灵魂设计师。”
“我就知道你跟他会谈得来。”柳娟欣赏地看着他,突然把头一扭,“我现在重新回到正题。总之爸爸是个不受学校领导和家长们欢迎的老师,加上脾气倔强,学校把分流到了一个偏远的差学校,离家也很远。”
这时柳娟欲言又止,程少民感觉她是不想说出她妈妈的事,她妈妈在那段时间可能有外遇,只有这样才能解释她对妈妈的态度。“你说重点吧。”他说。
柳娟点点头:“不过爸爸此后就交上了好运,他在新学校工作的很好,校长把他推荐到教育局,很快当了科长。最有趣的是我妈妈,她对他的态度一波三折,先是她主动要离婚,后来拼着挽回,不过最后还是离了。”
“我跟着爸爸,但是我们一直在冷战。他几乎是无限地容忍我,而我只有看到他那尴尬和无奈的表情才会开心,直到上了高中我才渐渐开始理解他。我结婚的那次是我气他最厉害的一次,他的心脏病可能就是从那时开始的,他打了我,然后捂住胸口,我感到他的脸都要裂开。我是一个忤逆不孝的儿女。”
柳娟说不下去了。她没有哭,但样子比哭更加让人心疼!
“现在说重点,他得了什么病?”程少民不想看她这样,转开话题。
柳娟立刻拿出几份报告递给他说:“你是懂医学的,自己看报告应该更清楚。我爸爸是复发症,他的肾功能已经有障碍,前段时间住院回家后迅速加重,这一定跟我的后妈有关系,爸爸已经把她赶走了。”
程少民很快就看完,摇摇头说:“我并不能完全看明白,我爸爸是中医。不过既然是急性的,说明他的肾功能本身没有特别问题,就是说问题出在最近,这种情况有一定的可能是在房事的时候脱阳而死,现在已经来了医院就不应该没有办法。对了,你找我来究竟是为什么呢?我可不会看病。”
柳娟在沉吟,事实上她到现在还没有说正题。“你知道吗?我说你跟他很像的那个人不是别人,是我爸爸。”她仔细打量着程少民,冒出一句:“我找你来演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