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娟推开了房门，里面一位老人刚刚咳嗽了一阵子，女护士正在扶着他躺下。程少民进门看到他，恭敬地问候道：“柳伯伯好。”作为一个临时演员，他都没时间准备就直接入场表演，演的还是主角。

“好。”老人忍着病痛回话，指了指头顶，护士赶紧把病床上部升起来。

“坐。”老人喘了几口粗气，然后仔细看着他，“我应该是见过你，有印象。你——”

“我在农业部齐鲁研究院工作，您见过我大概是在某个科技大会上，我得过奖。”程少民坐到床头，轻声地自我介绍，说话很慢，字字清晰。

“他还去国外领过奖。”柳娟加了一句。

程少民的表情相当平静，并没有因为夸赞而得意，老人微微点头，然后看着天花板，一个字一个字地念着：“程——少——民。”

“爸爸别念了。”柳娟一急，眼泪在眼里打转，放柔声音问，“你就说你想知道什么？”

自从她对柳弘之说了男朋友的名字之后，柳弘之就经常念这个名字，每念一次柳娟的心就像被割了一刀！她知道爸爸已经失去活下去的勇气，把全部希望寄托在这个叫程少民的人身上，还有什么感情比这更加深厚？！

柳弘之转过头，看着程少民问：“你们认识多久？”

“半，”程少民险些说走嘴，脑子一转说，“半年差八天，我们是在博览会上认识的，今年的四月二号。”

程少民说话一顿，柳娟就吓得赶紧转身。真是谢天谢地！幸亏他没说出是半个月，不然爸爸一气之下后果不堪设想。现在她只有佩服他：脑袋瓜算的这么快，而且连差八天这种话都想的出来，活脱脱的一个超级大骗子啊！

柳弘之心里很感动。程少民把跟女儿的第一次见面记得这么清楚，以后对她错不了。不过他还不能完全放心，提醒程少民说：“这孩子从小养成的孤傲脾气，想什么就是什么，你受得了她么？不过我们娟子在生活上没有什么可挑剔的，她很自爱，除了那次婚姻我都不知道她交过男朋友，那次婚姻也只是两个月，以后没跟他有过瓜葛。她的圈子也不大，除了几家业务单位和同学同事的聚会，外面那些活动都不参加，就是跟一个小学同学陈勇来的近，不过只是朋友，你不会介意吧？”

程少民摇头说：“不介意。”

“那就好，”柳弘之心疼地看着女儿，嘴里说，“那次婚姻对她有一些伤害，你能弥补她吗？”

说着柳弘之转过头，用一种凝重的眼神看着程少民，程少民也静静地看着他，两人的眼睛一眨不眨，然后柳弘之把手伸过去，放在他的手里，他双手握着。“真的好。”柳弘之的眼睛已经湿润了，他不敢多说话，以免失态。

程少民的心里却在说不好，非常不好！他一向诚实，现在却要骗一个临死的人，一个那么值得尊重的老人！这真是一个难题，一个非常难的难题，不过他很快就找到了答案。

“柳娟你能出来一下吗？”他回头说。柳娟点点头。

来到外面。他很认真地说：“如果你爸爸就此不在了，你能跟我结婚吗？”柳娟咬咬牙，点点头。

“结婚是一种义务，可能我们以后并不一起生活，吃亏的是我不是你。你帮过我，不过你不觉得这个回报太大了点吗？”程少民对天长长叹了口气，看都不看柳娟就回到病房。

他重新坐到柳弘之面前。“你们？”柳弘之不放心。

“您放心，我们已经说定了。”程少民笑了笑，转个话题，“我看过您的那本《东方回归》，印象很深刻，只有真的懂得东方文化的人才能写得出来。”

“可惜我已经写不完它了。”这句话深深打动了老人，他一急开始剧烈地咳嗽，程少民从他身后把手插进去，平平地扶他起身，这动作水准超越了专业人员，女护士佩服得咂舌。

柳弘之很快控制住心情，只咳了几下就好了，仍旧靠在床上，把程少民的手握着。程少民问他：“我帮您推拿一下可好？”

柳娟听了皱眉不乐意，柳弘之却感到高兴，点着头说：“好。”

程少民有点专业地在他后背揉摸着，慢慢从下面的命门穴到夹脊再到头顶的泥丸宫，不时问一句“有没有酸痛”，柳弘之很配合地摇头或者点头。

推拿完毕，程少民立刻回正面看着柳弘之的面色，“您有什么感觉呀？”

“有起色啊。”柳弘之感到吃惊，“怎么你还会这个？”

“家传的。”程小民漫不经心地一说，坐着发起呆来。

“你这是盲人按摩？”柳弘之奇怪地问。

“他的爸爸和爷爷都是中医，他应该比瞎子的按摩有效。”柳娟说着就看程少民，程少民坐着一动不动。柳娟用手在他眼前晃了两下，直接就捏住他的鼻子，这一招果然有效，他呆呆地看着她。

柳娟问：“你怎么了？爸爸说话你理也不理。”

“我要想一想。”他说。

柳娟一直送程少民出了医院，兴奋地看着他说：“爸爸对你非常满意！他说喜欢你的呆，你们爷俩真有缘。”终于完成了爸爸交给的这项艰巨任务，这让她忘记了痛苦。

程少民心事很重，好像都没听到她在说什么。“我们找个地方，我有重要的事对你说。”他说。

俩人来到一家茶室，程少民要了这里最大的包间，点了两壶茶，慢慢地喝，慢慢地想，面前的美女就如同空气，弄的柳娟心里七上八下，打电话叫陈勇赶快过来。

静静地坐了半个钟头，程少民终于开口了：“要完成你爸爸的心愿我就要跟你结婚，不要说你叛逆的性格，我也不情愿。”

“我叛逆？”柳娟等了半天居然等到了这么句话，真让她生气，“胡说。我只是错听了妈妈的话，我以为是在主持正义，我从小就是个有思想的人。”

程少民一摆手：“我不管你有没有思想，我只知道你不想跟我结婚。”

“那你想跟我结婚吗？”柳娟歪着头问，她想知道他说什么。如果这个书呆子说不想，这事就办完了，他肯定不会找后账来纠缠自己；如果他说想那也认了，现在同事们都说她找到了一个理想的男朋友，简直洗都洗不清了，爸爸更对他满意，这跟当初身边人对待薛公子的态度简直一个天一个地，以后爸爸没了，找个可靠的人最重要，他显然符合这个条件。

但是程少民不跟她扯这个话题。“我做事的时候从来不谈感情。”他这时很有派，就像老师在训斥一个学生，“对你来说这是一场戏，但是你说的好，我跟你爸爸投缘，麻烦就麻烦在这个缘字上，我不能丢了良心。现在我唯一的办法就是治好他的病。”

“你知道我爸爸是什么人？北京的名医一大半都来过。”柳娟睁大眼睛，“你不是想给他治病吧？”

“这些医生里面有中医吗？给我说两个名字。”程少民从包里掏出智能笔记本。

柳娟有点不知所措，微微摇头：“好像没有啊。前几天我专门问过这个问题，卢教授说中医治疗肯定来不及，他不仅把中医与西医做了比较，还说了几点中医治疗的严重问题，很有道理。”

“现在的中医真的很难生存。”程少民很惋惜的样子，“他说的没错，中医和中药的问题很严重！商业化造成了严重后果，很多药都是人工种植的，根本达不到疗效，采摘和加工的问题同样严重，多少疗效神奇的名配方变成了鸡肋。”

柳娟瞪着眼说：“你怎么知道卢教授说的话？”这书呆子简直神了！

“因为我比他更清楚这些事，我跟我爸爸无话不谈。”程少民说话理直气壮。

“我发现你聪明的时候聪明的要命，傻的时候就像傻瓜。”柳娟笑了。

“那你这位未来的心理学专家说说，刚才你发现了什么？”程少民微微一笑，“你知道我跟你爸爸握手的时候在号脉吗？你发现我一直在看他的脸色和反应吗？我的推拿太差了，他居然没有出现应该有的反应，不过既然他说有起色，就是他适于中医疗法。”

柳娟简直惊呆了！回过味来她就摇头：“我比你更期望爸爸好起来。不过你别做梦了，爸爸的医疗小组里个个都是医学界的权威。”

“我的眼里有权威吗？”程少民轻蔑地一哼，“我是民族文化的传承者，权威这个词就是舶来品。”

柳娟惊奇地发现原来他这么牛！是啊，自己以前真的小看他了，他本来就是一个牛人嘛，说不定他真的有办法？

“你傻呆呆地看着我做什么？花痴啊。”程少民想开个玩笑，居然把陈勇用在他身上的词用了出来，心里有点后悔。

柳娟一点不生气，轻声说：“你不是让我嫁给你吗，难道还不能看看？”她的心情突然格外地好，就像回到了从前，转而又想到爸爸，现在已经不用在程少民面前掩饰，她的眼泪唰唰地流了下来。

“你爸爸的脉搏依然强劲，中医的说法是脉在人在，不可能救不活。”程少民抓住她的手，另一只手伸向她的脸，下决心说，“现在我去找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