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放走后，张县令对门口喊道，“老崔，老崔。”

“老爷。”老崔急匆匆跑来，弯腰回道。

“暗杀阁的人都送走了么？”

“送走了老爷。”老崔又将手上银票递上，“来人还留下来银票，说是买卖不成仁义在。”

张县令接过银票，两万两，双倍赔付，大启第一阁果然出手不凡。

“老爷，暗杀阁都没有法子，那小尼姑委实邪门。”

“小尼姑，老崔，你可知道她什么身份？”张县令说着，眼里闪过精光。

“老爷，一个小尼姑还能有什么身份？”

“愚钝。”张县令坐回位子上。

老崔狗腿的过来斟茶，张县令端起茶盏，用茶盖撇了撇，小抿一口，“她是当今圣上的二公主，赵昭华。”

“什么!”老崔惊的下巴快掉到地上了。

公主殿下，那是什么概念，打个喷嚏都能把人吹走的神仙人物，怎么会出现在慈恩!

自家老爷还胆大包天的派人去刺杀她!

天呐!

老崔只觉眼前一黑，晃悠悠几番，勉强立住脚。

张县令看老崔阴郁畏惧的脸色，嗤笑道，“瞧你吓得。”

“老…老爷。”

“三年前，二公主就被皇上废了，现在慈恩寺里那位，可算不上什么人物。”

“被废了？”

“不是被废，又怎会来我们慈恩这种小地方。”

老崔听老爷这么一说，打摆子的腿，稍稍冷静下来。

“那老爷，少爷的仇。”

“大龙的仇，一定是要报的!”

一想起自己宝贝儿子的惨状，张县令心痛不已，又想着小尼姑竟好生生的在寺庙里蹦哒，面色一沉，将茶盏掼放桌上。

“可是老爷，看上次祁将军的态度，分明是袒护于她，现在就连暗杀阁都没办法，我们又如何行事?”

老崔理解老爷爱子心切，但是对方毕竟身份贵重，古语有云，饿死的骆驼比马大。老崔实在不愿老爷继续错下去，主仆一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这可是关乎全张府人性命的大事。

“祁扎能护得了初一，护不了十五。”

张之涯之前从未直称过祁将军名讳，原因有二，一是下位对高位的敬重，二是他对祁家军打从心底的佩服。

张之涯原本只是一富商，后来花钱找门路，买个地方官当当，以商买官，再用官行商。慈恩府很多地方都有张家的买卖店铺，只是东家名字写着张大龙，加上低调行事，外人大多不知。

这三年，他在祁将军面前点头哈腰，当牛做马的打点，也是为自家儿子谋更好的前程。

“大龙”就是张县令对儿子的希冀，他的大龙必然能一飞冲天，光宗耀祖，而不是当个地头蛇，跟在老爹后面混日子。

可是这一切，都毁了。

他的精心筹划，满盘打算，全都毁在不知所谓的废物公主身上。

老崔慢慢理解过来，“老爷你的意思是玲珑郡主?”

“老爷，玲珑郡主跟公主都是姊妹，这……”

张县令高深莫测的笑了笑。

“玲珑郡主跟她可不是姊妹，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老崔，玲珑郡主就是我们的朋友。”

“老爷，你把老奴都绕糊涂了。”老崔耷拉着眼皮道。

“老崔呐，你总归老了，是时候带徒弟了。”张县令不等老崔回话又说，“小童是块好料，等养好伤，你就带他在身边熟悉熟悉。”

“老爷，小童双手残缺，如何能服侍老爷和少爷。”老崔急切说着。

“小童残废是为了保护大龙，他是张家大功臣，老爷我提拔一下，也是应该的。”

看老崔还想开口，张县令又说，“再说服侍人的活，有的是丫鬟小厮，他只要跟你后面学点管事的本领就好，以后他是要跟在大龙身边的。”

“老爷，说起管事，我家老婆子娘家侄儿王福，前几天赶考回转，虽说名落孙山，但是大字还是识得一些，算盘使起来也像模像样。”

张县令深看老崔一眼，又笑道，“可是前些年你带过来的半大小子。”

老崔回道，“真是呢，前些年给老爷磕头请安，回去的时候，逢人就说老爷是天上文曲星下凡，气度非比寻常。”

“书不愿读了，嚷着要到老爷身边伺候，他老子娘也是个没见识的，一顿竹板炒肉，打得孩子嗷嗷叫，后来还是我家老婆子可怜小侄，制止了他老子娘。”

张县令听此，内心十分熨帖，远远回忆，是个齐整模样，人也颇为机灵，便说道，“改明领过来，老爷我看看。”

“是，老爷。”老崔激动地跪地叩谢道，“老崔替王福先谢过老爷。改明领他过来，给老爷磕头。老爷要是瞧得上，就留下，要是瞧不上，老奴几板子给他打出张府。”

“老崔，你带出来的人，老爷我还是非常放心的，够的上就留在府里，不行就去铺子里面历练历练，正好那些铺子里面也缺大掌柜。”

“老爷。”老崔感激的不知道说什么好。

“老崔呐，只要你们忠心为老爷办事，老爷不会亏待你们的。”

“老爷哪里话，只要老爷吩咐，给老爷当牛做马也使得，就是让老奴上刀山，下火海，也是老奴的福气。别人想着盼着，恐怕都没这么好的机会。”老崔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恳切的说道。

张县令看老崔这模样，心里舒坦，衣食父母，被人当父母供奉的感觉，实在不赖。

又嘱咐道，“小童也是有运道的，你且领在身边好好照料。”

老崔点头称是。

老崔只是个穷酸秀才，因写的一手好字，被张县令收为己用，后跟在张县令身边，见识的多了，做的事也多了。有正正经经的好事，也有不三不四的腌臜事，起初总觉得良心过不去，日子长了才明白，人活着，才有良心，死了，良心喂狗，狗也是不吃的。

不过可能是坏事做多了，大闺女不幸夭折了，若是有病有灾倒也罢了，偏偏是睡觉睡过去的，这倒让老崔吓得不轻。

周围邻里议论纷纷，说什么的都有，老崔也不在意，一心想着，定是他在佛祖眼皮底下行事的报应，一年后，老崔婆娘又怀了个小子，算命都说是大富大贵的胎像，结果胎死腹中。

自此，老崔绝了要孩子的事，毕竟他承受不了更多的丧子之痛。

侄儿王福，虽说是婆娘娘家侄，但从小就在自己膝下转悠，机灵调皮的模样，也让老崔有个慰藉，心里只拿他当儿子。

本想着侄儿金榜题名，能谋个一官半职，便不用低三下四当奴仆，干些侍奉人的活计。谁知道竟名落孙山，他老子娘想让他做点生意营生，老崔是不同意的，别说侄儿他有没有经商的头脑，就说经验，也没半分半毫。

两家商量半天还是谈不拢，最后老崔直接敲板，让侄儿接自己的班。

老崔知道一些人在背后，骂他是张县令家养的狗，包括王福老子娘，他们靠自己养活，却又打心底里瞧不上自己。老崔实诚，也不愿与他们多计较。

当一个人的狗，把一群人当狗使唤，老崔觉得是划算的。

这就是老崔为什么拉下脸面也要把侄儿塞进张府。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

再说谁不是人前风光，人后遭罪，何必在意别人指指点点，自己活的明白才是最重要的。

口若悬河的那些人，不过嘴里清高，无权无势，无依无靠，遇到事情就是个怂蛋，到时候求爹爹拜奶奶的，跪在他门前，乞他怜悯，模样要多滑稽有多滑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