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二部海殇 第7章(1 / 1)九五夫人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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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起于叔叔曾几次告诫自己一定要掌握部队全体官兵的思想动态,注意暗中挑选出今后可以“着重培养”的合格人员。所谓“合格”,是指那些对领导绝对忠诚,没有野心,没有“反骨”,甚至没有自己的思想的人。而且,于叔叔还特别指出,自己跟林大森要保持良好的关系,万万不能开罪于他。至于后一点,莫志刚相信自己做得很好。他很相信自己的判断能力,他认为自己属下的战士,百分之八十都是合格的。他们都能很听话的服从命令,对任何事从不说三道四,从不提出什么不同的看法和疑问,都属于单纯质朴,体魄强健,易于管理的好小伙子。那些大学生兵的情况就不同了,他们都装着满脑子的文化知识,遇事总爱问问为什么。想到这里,莫志刚甚至认为当时决定留下几个大学生兵根本就是一个错误!这都怪艾炼的提议,也怪自己当时怎么就鬼迷心窍的“爱才”心切而没有想得那么周到的缘故。这真“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呀。

他一想起宁宝的机灵劲儿和特爱说话的嘴就讨厌。宁宝那双眼睛透着精明,说话虽然不甚尖锐,却是拐着弯儿把人往他的圈儿里套,连自己也得小心地思考才能应付那小子刁钻古怪的提问。宁宝已经好几次变着法儿问他这个当团长的是不是已经想出什么好计策,能让白浪湖的海沙一夜之间变成沃土,然后再次吹上一口仙气,让白浪湖遍地生长的、连牛都不大爱吃的箭茅转眼变成稻谷、小麦、甚至玉米、高梁或者番薯、土豆什么的能够称之为粮食的东西。这家伙,他在想些什么或者想到了些什么呢?

宁宝虽然外表精明,莫志刚认为他还是属于感情外露,见识肤浅,比较容易驾驭的“小聪明人儿”。凌汉洋就不同了,他有见识,有头脑,有坚实的文化基础,有对事物独立思考的能力及超过常人的较为深刻的洞察能力和分析能力。尤其是他不轻易暴露自己的想法和看法的谨慎内向性格,莫志刚觉得自己根本没有把握控制他和了解他。今天上午凌汉洋对改变大坝结构所表现也一反常态的激烈态度,莫志刚认为这不仅仅是出于他对工程质量的责任感使然,还明显的表露出他对“农场性质”的怀疑。莫志刚当时极想让凌汉洋把话说完,或者说得更明显、更清楚,更无可辩解。可林大森及时地严厉制止、严厉批评了凌汉洋,也可以说是及时地保护了他。凌汉洋当即心诚悦服地做了检讨,表示坚决服从命令,立即完成修改图纸的任务。从这一点,莫志刚看出他们之间的信任甚至到了心灵默契的地步。

“看来,凌汉洋决不可能成为自己的人,而老顾问林大森决心要保护他,难怪说以后送他去军事院校呢!”莫志刚想到这里长长地吁出一口气。既然这样,自己应该顺水推舟才是,得容人处且容人嘛,况且凌汉洋走了,对自己未尝不是一件好事。莫志刚又接上一支烟,继续想着今天会餐时的情形:从当时的情况来看,凌汉洋在干部战士中的威信毫不亚于自己,甚至比自己更高些。丁玉成,于铁蛋们对小虹羽所表现的爱护与热情,实际上是他们对凌汉洋的心服与友谊的具体表现。尤其是艾炼,他竟然提出把准备欢迎师首长的会餐提前到今天,而且杀了农场最大的一头肥猪,而这一切居然在早晨的大、小队长简短例会上一致通过!莫志刚从这里似乎感到凌汉洋的存在对自己的威胁了。丁玉成那小子,竟然使出那一手!公开煽动“群众表态”还美其名:民主管理。大大咧咧的于铁蛋实际上是个粗中有细的人,他几乎是当面骂了自己的娘还让你作声不得!这些人绝对不是合格的人选,大坝建成后,最好让于叔叔把他们调离,或者转业回老家。莫志刚想:“这是对他们最妥当的处理方法了。”他又摸摸烟盒,妈的,香烟又没有了。他把烟蒂狠吸一口,那红红的火头猛然一亮,灼痛了他的手指头,他只得丢掉它,把头缩进蚊帐,伸开手脚闭着眼想着。

静静的营房,蟋蟀远远的鸣叫,都使他心烦。他想:这鬼地方,青蛙都没有一只,如果不是想在这里做出一番事业来,尽快实现自己的将军梦,鬼才愿意呆在这里跟这些人周旋。好在于叔叔,于政委他信任我,他唯一信任我一个人,当然,还有那个黑熊般的赵玉华。赵玉华决不是普通战士,他负责跟“上级”直接联系,他有一部电台,这件事只有我莫志刚跟于叔叔知道。能不能问问赵玉华“上级”究竟是什么人呢?呵,不能,这只阴沉沉的大黑熊,鬼才知道他是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什么人,脑子里究竟有些什么秘密。你休想从那只大黑熊的嘴里问出半个字。弄好,他报告“上级”,那我莫志刚就完蛋了,自己最好不要去冒这个险。唉,这人哪,怎么就这么他妈难做呢?

虹羽觉得天似乎亮了,她轻轻飘飘地下了床,轻轻地走到汉洋床前,轻轻地掀开蚊帐,她看见大哥睡熟了,熟睡的大哥脸上堆满沉思。虹羽不明白大哥的心为什么也像妈妈的心一样老是沉甸甸的?她轻轻给大哥掖好蚊帐,然后,轻手轻脚地拿着留给阿岩的大肉包子走出宿舍,又轻轻关好房门,然后,轻飘飘地走到大草甸中间的那棵大榕树下石床上。呵,原来天并没有亮,瞧,天空还飘满闪亮晶莹的大星星呢!

虹羽不知道白浪湖的夜色是这么清沁,这么澄碧,这么令人心旷神怡!茫茫草甸里的一切,都似乎被星光抹上一层柔柔的晶莹,树叶上面,水洼面上,青黛黛的箭茅上,蓝茵茵的小花上,海蒜花那红灿灿的大喇叭上,就连那条海沙铺成的雪白小路上,无处不透着淡淡的温温柔柔轻轻曼曼莹莹绕绕的清辉。呀,真美,这一切真美,这世界真美,美得让虹羽似乎觉得自己已然飘临方外仙山,天上神境。当然,虹羽不知道是否真有仙山神境,她想,如果真的有,那就应该像这星光下轻舒妙曼的白浪湖。

夜色掩盖住白浪湖的一切荒瘠与空寂,使一切沧桑都融入幻梦般的美妙之中,似乎世界原本一切都是美好的。虹羽不自禁地伸开双臂,想要拥抱住这份美妙,可是这美妙的感觉却似乎无处不在,又似乎若有若无地轻轻诱惑着小小的虹羽投向它的怀抱。于是,虹羽愿意自己的身心都融于其中,化为一颗星星一缕星光一片清辉,然后融入原本美好的自然中去。可是,虹羽想起手中还有一个大肉包子呢,她慢慢抬起右手,托到眼前,她看见手中热腾腾的肉包慢慢变成一颗小星星,热气化成缕缕星光,慢慢从自己手心升起,飞向明旷清朗的夜空。虹羽看着它慢慢的变化,惊奇地想:原来肉包也会变成星星吗?或者肉包原本就是星星变成的?那么,天上的那些星星呢?那个被自己吃下的“星星”呢?不,肉包就是肉包,可以吃的,是丁大哥他们给我做的,它不是星星。虹羽不能让那个肉包飞走,那是她特意省下来给阿岩的,它不能变成星星飞走。虹羽这样想着,身子不觉冉冉飘起,追着那颗小星星在空中留下的淡蓝色光环的一圈高于一圈的踪迹,飘飘地追着……终于,小星星被虹羽双手捧住了,在虹羽手中它又变成了一个热腾腾的大肉包子。虹羽心里很高兴,也很轻松。她正准备向对面山坡上的小屋飘去,忽然看见脚下的大榕树被大风刮得似地剧烈摆动,抖得树叶纷纷飞落,好像摇落串串星光。不一会,树边的水洼像被吸干,倾刻之间干涸得深不见底。虹羽只看见一个黑黑的大洞,又深又丑陋,不知道通向哪里。稍停,虹羽看见深黑的大洞里涌出一股巨大的带着白沫、海腥味的海水!那凶恶的浪头直追到虹羽的脚底,使虹羽的脚底感到阵阵凉意。虹羽还看见海水分成几股巨大的浪头,分别扑向阿青的小屋,大哥的营房,食堂,猪舍,甚至赵大哥山上的小屋和抽水机房。“啊,危险!”身在半空中的虹羽能够看清楚这一切,她心中焦急万分想要大声叫醒睡梦中的大哥、山根、阿青、阿兰嫂等人,还有那些大兵哥们,让他们快快从那些火柴盒似的屋子里逃出来,逃到巨大结实的大坝上去。她张着嘴,拼命叫着,可就是发不出声音。她看到浪头冲开每一间房门,卷进每一间房间,把所有睡梦中的人全都毫不留情地卷出来,抛进汹涌的海水之中,然后吸进那个丑恶凶险的大黑洞里去。她看见所有的浪涌中徒劳挣扎的人,全都一丝不挂,连阿兰嫂也不例外。巨浪卷起他们赤裸的身体,任意折叠扭曲,然后统统沉入黑洞,连叫也来不及叫一声。啊!这太残忍了,太悲惨了!虹羽的心,疼得发抖,她大叫一声从空中跌下来,跌进凉凉的海水之中。虹羽只觉得凉凉的大海正轻轻拥抱拍打自己的身心,凉爽而惬意,半空中的恐惧惊慌愤怒反倒一齐消失了,哦,原来大海并不那么可怕,她是温柔的。在她的怀抱之中并不是什么令人讨厌的事,也许,那正是一种幸福。要不,为什么阿青说海上的人死了,都兴海葬,岸上的坟墓里,只是一套衣服而已。凌虹羽正在飘飘然地遐想着,她看见大哥来了,山根也来了,赵大哥他们都走来了,他们都穿着整齐的军装,还有阿兰嫂,阿青,阿岩。啊,原来他们都喜欢大海,都不怕大海,看,他们大家笑得多甜。虹羽最爱看别人的笑脸,她认为那是友好的表示。于是,她也微微地笑了。

阵阵起床号将虹羽惊醒。她睁开眼睛,一切都在她眼前消失,她只看见一片片白白的帐顶。窗外的晨风,轻轻钻入蚊帐,凉悠悠抚摸着虹羽的脚心,令她全身清凉,仿佛现在并不是在夏季,也不是在人们都认为最热的南方,而是在夏季不太炎热的故乡一样。原来,虹羽是做了一个梦。这个梦做得可真长,一个愉悦又紧张的长长的梦。

虹羽坐起来身,穿好衣服,见大哥的床上已是空空的,被子叠得很整齐,上面放着一张写给自己的纸条。“看这梦做得!连大哥起床都不知道。”虹羽想着,伸手拿起纸条,上面写着:“虹羽,我去看日出了,包子我给阿岩带去。起床后自己梳头洗脸,然后等我一起吃早饭,大哥。”哼,大哥真是的,也不叫醒我一道去。虹羽想,明天一定跟大哥一起去看日出。

虹羽的“军旅”生活就这样梦一般的开始了,她每天上午预习当天大哥要教的新课程,下午大哥花两个钟头给她释难解题,指出重点,提示思路。剩下的时间她自己完成大哥留下的作业。除此以外,她必须按大哥出的作文题每周完成一篇作文,每天除各科作业以外,还必须写一页小字。虹羽从小是个读书迷,虽然教师只有大哥一个人,她的学习进度仍然很快。她认为每天上午预习新课的这种方法对学习很有益;如果她自己能够理解课文,自己会很高兴,记忆也会很牢固;如果自己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经大哥讲解后会记忆深刻,这样记下来的知识是不会轻易忘记的。她认为如果这就是自学的话,她倒是很喜欢这样的学习方法,她认为这种方法更适合自己喜欢独立思考的习惯。每天下午完成作业和小字后,多余的时间她用来看小说,诗词,自己对照字典、《词诠》学习其中的生字和新词。实在不懂的地方,晚餐后还可以向大哥请教。这样,她的知识与日俱增,半年便学完了初中一年级的全部课程。大哥凌汉洋怕她这样拼命学习会对她的身体发育不利,便宣布放寒假了。每天除上午可以看看书,复习复习初一的功课外,下午必须出去玩,只是不让她一个人去玩,而要由阿青或山根带她出去才行。大哥总担心她的安全,总觉得她还是个小女孩。

半年中,虹羽也曾早上跟大哥看日出,只是她还是不明白大哥为什么特喜欢看日出,虹羽除了第一次看日出时觉得特别新奇而有些激动之外,还不能像大哥那样细腻地体会日出的辉煌和力量及其饱含的生命内涵,虹羽只觉得当那一轮火球般的红日跃出海面时,自己的心每每会跳得更快些,全身会充满激情地去迎接这新的一天。她的年纪尚小,岁月正长,她不会因看日出而产生对太阳之永恒,天地之悠悠的敬慕;更不会因看日出,而想到自己有一天会离开这光明灿烂的世界,坠入有如日出前那无垠的黑暗之中,将不会再一次看到如许辉煌的壮丽。啊,她还小,这一切离她太过遥远。她认为这一切都很正常,正常得不能想象如果有一天没有了日出,世界将会是什么模样。尤其是她生活在这样一大群生龙活虎的兵大哥之中,这样热气腾腾的兵营之中以后,她的性格里早已存在于她血液之中的热情开朗的遗传基因被激发,被释放,常常情不自禁地用歌声,用笑脸表现出来,使汉洋觉得很欣慰。他觉得妹妹又变得小了一些,就像小的时候跟自己唱“十八相送”的虹羽一样活泼、可爱了。半年中,令虹羽遗憾的第一件事是阿兰嫂跟阿岩的离去,她母子俩只在白浪湖住了一个月。虹羽去送阿兰嫂的时候,阿兰嫂比来白浪湖前脸色好多了,她显得更加精神也更加漂亮。她告诉虹羽说她娘家还有父母,她要带阿岩去跟外公外婆一起住。她说她的父母年纪也大了,需要人照顾,这里阿爸有阿青照顾就行。那一天,阿兰嫂说的话也许是最多的了,她让虹羽好好读书,有空过来跟阿青阿爸说说话。说以后有机会还让虹羽去岛上看看橡胶林,金顶崖,红水河,说岛上原也是个好地方啦。阿岩拉住阿叔的手,眼向阿公瞟着,让阿叔过一年就去接自己,说一年后自己会长好高的,阿公说过等他长大一定接他返来白浪湖,大人讲话可要算数的啦。直到他的阿公也点点头,他才停止哼哼唧唧的“小唠叨”。虹羽把自己从老家带来的几本小人书全送给了阿岩。他们走的那一天,虹羽和阿青看着汽车开走,一会儿便拐过山嘴看不见了,看到阿狼窜来窜去的低声哼咽着,俩人心里都酸酸的不是滋味。可他们都是大人了,不能还像阿岩一样眼睛下雨的。

再有就是山根没有带虹羽第二次上过山。每次虹羽想上山看看赵大哥,再好好看看山顶湖的景致,山根都吱吱唔唔的说些有事啊,没时间之类的话。有几天,他连来向虹羽学写字也没来。没过几天,山根实在舍不得每天十个字,便又来找虹羽,虹羽让他老实说到底为什么不带她上山看赵大哥,说清楚了才教他十个字。山根被逼急了,才偷偷说出真实原因,说之前还跟虹羽击掌为誓,让虹羽保证不告诉任何人,包括阿青和大哥。山根说,其实他自己也不能随便上山的。上次不是丁司务长让他给赵大哥送肉他也不会上山。回来以后,莫团长还问了上山的详细情况,问山根带虹羽上山凌汉洋知不知道,还沉着脸批评了他,说那天如果虹羽一旦出了什么问题,他山根负责得起吗?还说以后无论是带任何人上山,哪怕是猫儿狗儿也要经他批准才行,说这是部队的纪律,也是师里的命令。山根还告诉虹羽,他有些怕莫团长,说:他那个人,有时笑笑的,有时阴阴的,不晓得心里头做的啥子文章。你跟他讲话,刚才还是笑嘻嘻的,一哈哈儿就阴了天,晓不得自己讲错了啥子话,心里紧得一乍一乍的,半天还想不转来。总之山根觉得跟莫团长到一起“没得跟艾政委、你哥子他们在一起的时候心里头快活。起码没得那门松活,身上憋得紧紧的,生怕错么子拐。”山根说了这些话后,又再三嘱咐虹羽千万不能说出去说背后议论“首长”是不对的。可是他只有对虹羽“这个小妹娃讲,讲了心里头舒坦些”还说山头上除了那个湖,并没有“啥子”稀奇古怪的看头,如果虹羽实在要去,等他“二天抓住机会,乘莫团长欢喜的时机跟他说说,莫团长批准了,才好带她再上山看看。”虹羽是个不愿意让人家为难的孩子。知道这些情况后,就再不提上山的事。不久,赵大哥下山背粮食,真的给虹羽带了一支红嘴巴小山雀,养了几天,虹羽觉得山雀在笼子里很不自由,整天扑扑地飞,想要冲出笼子,虹羽怕它生气气死了,就把它给放了。看见鸟笼子,就想起那个大黑熊模样,心眼却很诚实善良的赵大哥,常盼望他下山来背粮食。

权权姐老没来的事,虹羽也曾几次问过大哥,大哥总是叫她小孩子不要管大人的事。虹羽心里很不服气:为什么大哥跟爸爸妈妈一样老爱说这句话?难道一个人非得长到十八岁才能算是大人吗?才应该知道大人的事吗?小孩知道了大人的事不是能快一点长大吗?只有权权姐说过“该让她知道的事不用瞒她,她长大了”这句话,只有她才是我的好朋友,知心人,才能懂我的心思。有一天,虹羽把这些心里话说给大哥听,大哥听了只是苦笑笑,然后对她说是权姐姐单位领导还没批准,以后批准了权姐会来的。哼,撒谎!虹羽知道凡是眼睛不看对方的眼睛说出来的话,大多是假话,说假话,就是撒谎。虹羽想起罗星的“撒谎经”莫非大哥也是为了不让我伤心才说的假话吗?那么说权权姐是不能来了。为什么呢?因为部队的纪律,因为权权姐是女人?对,阿兰嫂是女人,也走了,那自己长大了也会成为女大人的,也要离开这里吗?当然,我考上大学也会离开这里的。难怪权姐不能来。可是,她以后会做我的大嫂吗?二哥结婚了,写过一封信。以后,二哥只是每月寄伍元钱,再也没有写过信。权权姐来过几封信,都是写给大哥的,虹羽不能拆开来看,那是犯法的。可大哥看过以后不给虹羽看,还马上烧掉。这些都是虹羽想不通的事,好在她只要拿起书,就能什么事都不想了,倒也少了很多心烦。

罗星来过一封信,说他的户口已经迁到古城来,是三舅托人办的,可不容易了!不过他因为有了城市户口,已经插班上了初中,也是三舅托人办的。问虹羽需要什么书一定给他写信,让她千万坚持自学,以后也许有机会回古城读书的。罗星的信上还说了许多别的同学的情况,最苦还是淑光,一直做零工补贴家用。不过大家身体都很好,都长高了,问虹羽长高了多少?写信告诉他,最好照张穿军装的照片寄去也好让同学们高兴高兴。虹羽心里觉得好笑:“这些老百姓,以为军装是可以随便穿的吗?再说,八十公里外的小镇都没有照相馆,让我到哪里去照相片?”虹羽虽然没有寄相片,却寄了很多好看的小贝壳,小海花给同学们,同时也写信向罗星祝贺,她知道罗星是很爱读书的,能够上中学,他一定很高兴。那些小礼物是她自己跟山根到大坝外的沙滩上捡来的,那天过“八.一”建军节。大坝外面的沙滩平平坦坦,很大很干净,海沙也是白白的,跟白浪湖的海沙一样白。不过,虹羽不能经常去玩,她还要自学呢!时间是宝贵的,虹羽从小知道一寸光阴一寸金,寸金难买寸光阴。以后,要是考不上大学,能对得起谁呢?尤其是大哥会最伤心。

虹羽有很长时间没有跟阿青一起玩了。自从阿岩母子走后,阿青也很忙,每天洗衣服做饭,还种菜种树砍柴草。现在已经是冬天了,过几天就要过春节。虹羽知道春节前,小孩是不会有很多事情的,她想乘这几天“放寒假”跟阿青去打野兔,去看看他常说的那个很神秘的山洞。今天天气很好,冬天的太阳在白浪湖看上去比虹羽老家的更红更暖和。故乡的太阳,一到冬天,总是迟迟露面,白亮白亮的挂在高处,呼呼的老北风一刮,便畏畏缩缩的时不时躲进厚棉被一样的云层里,好象它自己也怕冷似的。人们总说南方不冷,冬天也不用穿棉袄的,虹羽不知道整个南方用不用穿棉袄,在白浪湖确实不用穿。

虹羽早早起床,对大哥说要跟阿青去看山洞。大哥便连上午的复习也给她免了。虹羽高兴地抓起一个大馒头就走,大哥却让虹羽多带上两个,怕他们中午赶不回来吃午饭。虹羽刚从食堂拿馒头回来,就见阿狼大尾巴直摇地等在宿舍门口,虹羽拍拍它的脑袋,急忙拿了一个挎包,把馒头塞进包里,就跟阿狼走了。这一次,大哥没有追上来嘱咐虹羽注意安全。虹羽没有回头却能感觉到大哥那热乎乎的目光在背后跟随自己慢慢远去。果然,虹羽走过菜地拐向小路时回头向宿舍望去,见大哥还站在门口目送自己。她停住步向大哥挥挥手,心中油然泛起那种与父亲相依为命时的感觉。现在,她不能离开大哥了,她知道大哥也不能没有她。

冬日的白浪湖满目萧索,已然没有了夏季的勃勃生机。原被浓浓青黛掩盖的遍野白沙,一点点、一团团、一片片从淡淡枯黄中显露出来,犹如古战场上年代久远,无人掩埋的堆堆白骨。远远看去,大草甸又好像一块巨大无朋的破地毯,显现出枯黄颓败的贫瘠。连秋天里铺满草甸的箭茅花,也被深冬的风刮得只剩下秃笔似的一支支立着,失去了盛时的婷婷袅袅,妖妖娆娆,更没有了“白露为霜”的风采和气派。冬天,在南方更显得寂寞些,因为它既没有了满目苍翠的装点,又没有银装素裹的粉饰,反倒更被人看破了它的寒酸与无奈。

虹羽不喜欢看冬天的大草甸,她觉得草甸中间的那棵大榕树,孤零零地站在那里真够可怜的。没有了花们草们的装点烘托,它便像一个弓腰驼背的老婆子一样,独自站在空阔了许多的荒原上,一任寒风吹戏着它那青青黄黄的满头枯发,抖抖索索,凄凄惶惶。没有了浓密的草丛遮挡,大树下的那块巨石便老远就能看得见,虹羽看阿狼欢快地向那里跑去,还看见坐在大石上等自己的阿青。

阿青带着猎枪,腰上围着草绿色的子弹带,那样子可真够神气的。那么说,今天他是想要打野兔了。虹羽想,那也好,反正自己来了这么久,也没见阿青打过猎,今天先打野兔,改天再去看山洞吧,“寒假”还长着呢。走近一问,阿青果然是想打兔子,说冬天草丛里没有蛇,带虹羽打猎安全。还说冬天兔子的皮毛好,想打几张给阿爸做个筒子暖腿脚,阿爸年纪大了,冬天也知道冷了。再有冬天兔子肥,春节好让阿爸多一样下酒菜,虹羽见阿青“阿爸,阿爸”的说个不停,心里自然想起自己的爸爸,还有妈妈,心里也知道他不是故意在自己面前这样说来说去的,只是出于他对他阿爸的关心和孝意。可虹羽的心里还是不舒服,脸上的笑意慢慢消失,脸色也慢慢阴沉下来,不说话了。阿青抬头看看虹羽,知道她又想起了她的阿爸,走过来,兄长似的拍拍她的肩,说:“算了,我讲得太多着,你呒怪,我伲走,我晓得宾多有兔子的老窝啦。”

阿青带着虹羽走到离山岩不远的深草旁,这里因为有风化土层,草长得特别好。草丛虽然也青青黄黄,却不象长在海沙上的草那样干枯。阿青停止哼家乡的小调,要虹羽再别说话,两个人趴在干草上。阿狼也安安静静地趴在他们身边,湿润润的鼻头四面八方地嗅着,亮亮的眼睛随着耸动的鼻头转动,机警的立着尖尖双耳,随时准备扑向突然出现的猎物。

虹羽觉得等了很久,也没有野兔或别的什么小动物出现。她想起了守株待兔的故事,觉得那个人很可笑也很可怜,守几天几夜还是没等到第二只自杀的兔子,那该需要多么大的耐心啊。虹羽觉得阿青和自己不也是守株待兔吗?她可真要没有耐性了。她觉得这样傻傻地趴着、等着,就算打猎的话,那打猎也许是件没有什么意思的事。再等了一会,虹羽拉拉阿青的衣袖,轻声问他野兔什么时候才能来?阿青摇摇头,又想了想,从自己的挎包里掏出一块饼,掰下一小块,往他认为是野兔洞的方向扔去。虹羽见了,也拿出馒头,掰下一小块,像阿青一样向兔路扔去。然后他们聚精会神地盯着这两块兔食。

终于,兔子被食物的香气诱出洞来。先是一只大麻灰色的兔子,探头探脑地伸出头,看看外面,那红晶晶的眼睛里分明充满警惕,然后又缩了回去。阿青按按激动起来的阿狼,慢慢向前伸出猎枪,瞄着准星,屏住气,继续等待着。稍停,大麻灰小心翼翼地溜出洞,然后很快一口衔住离洞口很近的那块饼,快速溜回洞去。速度之快,令人吃惊。虹羽见兔子的动作速度这么快,活象个积年老盗似的,心里不禁暗暗佩服这些小动物天生的自我保护能力。阿青并不因为失去了第一次机会而失望,他还是紧盯着准星,一丝不动地等着。

又过了一会儿,一只小麻黄色兔子衔着饼钻出洞外,然后放下饼,小嘴不停地咬食着,眼睛东张西望,生怕别人抢去眼前的美味似的。果然,又有两只小麻黄钻出洞,向它跳过去争抢那块越来越小的饼。大麻灰也出来了,身后跟着另一只大麻灰。两只大兔子看看抢食的三只小兔子,然后相互看看,好像叹息食物太少,几个不懂事的孩子吃不饱似的。忽然,大麻灰兔爸爸惊喜地发现虹羽扔到离洞口远一点儿的那小块馒头,很快跑过来,衔起馒头,想要跑回洞口喂它的孩子。另一只大麻灰兔妈妈则在洞口欣喜而安祥地看着它。虹羽看懂了这兔子一家五口的表情,心里很为兔爸爸的爱子之情所感动。她觉得似乎不应该去伤害这些,为了生存被食物诱惑出安全藏身之所的兔子们,它们是多么和谐、幸福的一家子呀!想到这里,虹羽感觉到阿青就要开枪了,她下意识地伸手向阿青的枪托推去。说时迟,那时快,阿青的枪响了,他打中了正想衔着食物去喂孩子们的兔爸爸。

由于虹羽一推,阿青没有打中要害,只见它滚了几滚,然后艰难地爬起来,吓昏了头似地向大草甸方向跑去。虹羽看见枪声响过之后,兔妈妈和三只小兔惊惶惶地呆了刹那,然后一起往洞口逃命。洞口小,先到的兔妈妈却让后面的小兔子一个一个都进了洞,自己才回头望望挣扎逃命的兔爸爸,又朝发出枪声的方向投来哀婉怨恨的一瞥,然后才进洞去。虹羽清清楚楚地看到了那双红色兔眼里的表情,甚至觉得自己的眼光跟那哀哀无告的眼光曾有过刹那碰撞,以至于她终生永远都不能将那眼光从记忆中抹去。而且,很长时间不能明白:为什么人们认为的动物中最胆小的兔子,竟会在那么危险的时刻,向伤害它们的人投以哀怨和仇恨。

阿青不明白虹羽为什么在他开枪的时候要推他一下,因而迟疑了片刻,本来他可再开一枪打死那支回头望的大母兔的,却让它从眼前逃掉了。阿狼很快地从隐蔽处冲出,追着那只受伤的大麻灰兔子窜进大草甸。等阿青跟虹羽也跑进大草甸时,阿狼已经气咻咻地叼着那只垂死的大麻灰来到他们的跟前。阿狼看到他们,很得意地把猎物放在显眼的白沙上,大尾巴兴奋地摇晃着,激动地喷着响鼻向主人显示它的胜利与功劳。

虹羽看到它嘴上沾着麻灰色的兔毛和鲜红的兔血,再看那只已然将死的猎物,还在白海沙上挣扎着向前蠕动,圆圆的眼睛半睁半闭,不时闪射出绝望的目光,肚皮上的毛色已然变成暗红,鲜血还在从腹部伤口处往外滴洒,把白白的海沙染得斑斑点点,鲜红刺目。看着看着,虹羽觉得心酸的难受,胸口有一团又酸又涩的热流翻搅,在涌突。她急忙跑到一边蹲下,不可遏制地呕吐起来。阿青吓住了,他呆了呆,扔下手中的枪跑到虹羽身边,连连问道:“你怎么啦?阿羽,你没事吧?阿羽!”虹羽吐了好一会,直到把早上甚至昨晚吃的馒头、稀饭、咸菜什么的全吐光,还吐了几口又苦又黄的辣水才停止。她觉得喉咙口热辣辣的,心里却好受多了。

阿青扶她坐下,问她觉得怎样,虹羽说现在好多了,没事的,让阿青不要着急,阿青这才明白虹羽是不能见血的缘故。他早听阿哥林子旺说过,有些男人也不能见血,见了血还会晕倒呢。他轻声吩咐阿狼把兔子送回家去,还用脚蹭平了滴有兔子血的小沙堆,然后说要送虹羽回去休息,不打猎了。虹羽抬起头来,怯怯地看阿青一眼,摇摇头说她没有事,在这里休息一下就好,用不着回去的。阿青觉得虹羽的眼光生生的,比第一次见面时还要生。不仅生生的,而且远远的,似乎自己才从很远的地方忽然来到她的身边一样。

虹羽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她早就向往打猎的新奇和欢乐,幻想过获得猎物后的喜悦与胜利感。谁知道竟然会出现这样的狼狈,会是这样一种结果。她为自己内心深处潜藏的怯懦无能又羞又恼。直到心跳慢慢平静,手指尖还发麻,心里空空的头昏眼花。“凌虹羽,你真没用!”她一边暗暗地骂自己,一边想着自己刚才的狼狈样,真觉得在阿青面前无地自容。她觉得眼前的阿青也变了许多,自己却说不出他的变化究竟在哪里。明明还是原来的阿青嘛,中等个,瘦瘦条条的,小平头,长眉细眼,笑起来依然是温温和和的,稍厚的嘴唇显出诚实和善良。她只是不明白,为什么当阿青捏死毒蛇的时候,他在自己眼里显得像个真正的小英雄;而当他开枪打伤兔子的时候,怎么就显得不那么英雄了呢?还有阿狼,当自己看到阿狼嘴上的兔毛和兔血的时候,心里怎么就立刻涌起一阵极其厌恶的感觉呢?而自己原是那么喜欢它的。阿青捏死毒蛇,是因为毒蛇是凶恶的,它想要伤害自己;而他打死兔子,是因为兔子的肉很好吃,皮暖和和的,可以给他的阿爸做成皮筒子暖腿脚,阿青也没有错。自己不也吃过兔子肉吗?而且吃的就是白浪湖的兔子。上个月,阿青让阿狼送去的,只不过自己没有看见兔子的死状,阿青是剥了皮,去了内脏,洗去了血迹,用芭蕉叶包好了放在黄挎包里让阿狼送给自己的。自己不是吃得很香很香吗?那只不过是一个多月前的事。人哪,有的时候可真矛盾!虹羽想起了卖矛又卖盾的人,难道自己竟是那样的人吗?也许,一个人在不同的时间,对相同与不同事物的看法和态度并不是那个人自己能够决定的吧?其实,虹羽刚才看见垂死的兔子以后,决不是自己愿意做出那种憎恶嫌弃的呕吐态的。她只是觉得那只兔子垂死的惨状似曾相见,便觉得心酸心疼得难受而已。直到现在,虹羽始终没有想起在什么地方见过这种惨状,她可没有亲眼见过杀死什么东西,就连杀鸡也没去看过。

阿青打死过很多兔子,多得自己都记不清究竟有多少只。特别是去年秋天来白浪湖以后,阿爸常带自己打野兔,因为白浪湖除了野兔之外,再没有别的什么动物。他从8岁跟阿哥上山打猎到十岁半去学细木匠前,见到过很多死在阿哥枪下的山鸡、竹鸡、野兔、野羊,还有麂子,山猫,甚至还有大蟒,野猪等凶恶的大家伙。他也曾亲手下过套子开过枪,剥过那些猎物的皮,还吃过很多野物的肉。他却从没有过今天这样的感觉:那就是像犯了什么错一般的心里难受。来到白浪湖以后,阿爸特别喜欢打野兔,说野兔是今后搞农场的大麻烦,一定要把它们消灭干净。那时候,阿爸只要拿起枪,就会比平常精神得多。那时候,大草甸里的野兔比现在可多多了,逃起命来成群结队的,父子俩只要带着阿狼往大草甸里一钻,野兔就会往你枪口上撞,你只要站着不断地开枪装子弹就是了。根本用不着像现在这样趴着,等着,瞄着,小心得像打野羊一样。那时候的兔子憨憨的,根本没有现在这样机灵,跑得比野山羊还快。阿爸刚开始喜欢自己打,他站着,一枪一只,一枪一只,枪法神着呢!直到有一天,阿青问阿爸为乜打一枪就恨恨地骂一句:“该死的鬼子!消灭你!”这句话的时候,阿爸才闷闷地扔下枪,让阿青去打,他自己却坐在大榕树下吸筒子烟。阿青还看见阿爸边开枪边骂出那句话的同时,眼睛里头冒出恨恨的火星,不过他没敢问阿爸为什么会恨成那样?还有,宾个是“该死的鬼子?”

每次打猎后,阿青看见阿狼到处钻着叼来一只只野兔,心里总是很高兴。开始时,猎物多得父子俩没法拿走,就让阿狼跑去叫丁司务长派人来抬走。只要阿狼叼着一只野兔跑到食堂门口一放,立刻就会跑出几个嘻嘻哈哈的炊事兵跟着阿狼去抬死兔子,而父子俩已经提着三、两只兔子往家里走了。

阿青想着,看看脸色很不好的虹羽,不知道她为什么被一只兔子的死吓成这样?兴许,城里人从没有见过血吧?那她们吃猪肉,吃鸡鸭又是怎么杀的呢?难道,不是自己杀的吗?那不是也要见血的吗?阿青想:虹羽一定不是被血吓的,她的胆量并不算小,看见自己掐死那条‘饭铲头’时,她不是也没事吗?兴许,她只是可怜那只兔子临死还想逃命而已。对,一定是这样。自己虽然打死那么多兔子,却没看见过哪一只死得这样惨。记得自己才跟阿哥上山第一天,阿哥打着一只小黄麋子,当时还没断气,它是在自己面前慢慢死去的,自己当时心里不是也很不好受的吗?自己不是还用手摸摸它的眼皮,让它闭上眼去二世投胎的吗?对,虹羽一定只是可怜兔子死在她面前吧?不对,那为乜她看我的眼光像看一个不喜欢的生人一样呢?她一定是怪我打死了它,对,她一定以为我是一个心狠的人。可是,人不打死它们又怎么能够吃到好吃的兔肉呢?上次送去的兔子肉,她还用纸条写着:“真好吃,谢谢。”几个字让阿狼衔回家呢!“这些城里的细妹,真是搞不懂啦!”阿青想着,几次想要告诉虹羽,“天生野物就是养活人的,用不着可惜它们。再有,野兔还偷吃地里种的花生和番薯呢!”可是他一看见虹羽还黄黄白白的脸色,就不敢开口,怕又引起她难过,还怕她发气不睬自己,那他就会失掉这个懂自己心思的细妹朋友了。而且,虹羽有很多“学问”,他阿青心里很佩服这个“细妹秀才”呢。“细妹秀才”是阿爸要自己以后抽空跟她学写几个字的时候讲的,阿爸夸她就是很喜欢她欧。秀才嘛,当然斯文些嘛。

两个半大小孩各自想了好一会,好像都想通了又好像什么都想不透。算了,不想了,谁都没有错。两个人不约而同地看看对方,相视一笑,便什么心里的想法全飞了。阿青过去拉拉虹羽的手,虹羽又对他笑笑,阿青便也笑着对她说:“不打猎了,去我家玩玩吧,阿爸还要我跟你学写字呢。”虹羽说:“我一定教你,不过今天你要先带我去看看山洞。”阿青说:“今天不行吧?那个山洞深着呢!半天都走不完的。”虹羽说:“今天还早着呢,还能走不完,你不是吓唬我吧?我连那么高的山都自己爬上去了,还怕一个破山洞?”阿青说:“这山算乜高的,我们岛上的五灵山,比这高多了。”虹羽说:“真的?山上好不好看?”阿青说:“好看着啦,山上乜树都有,还有好多花,还有过山龙。”虹羽说:“什么,还有龙?”阿青说:“不是真的龙啦,是山上的青藤,可以长得很长很长,爬过山去,就像长龙一样。”虹羽说:“那几时我跟你去你们岛上看看好吗?”阿青说:“那当然好啦,阿嫂和阿岩说过接你去的。”虹羽说:“岛上有没有山洞?”阿青说:“山洞当然有啦,只是没得这里的山洞好看。”虹羽说:“那好,你今天就带我去看看。”阿青想想,说:“看不完就返来,下回再去,好不好?”虹羽说:“好啦好啦。快走吧,啰啰嗦嗦象个老太婆似的。”阿青被虹羽说得脸红红的。虹羽见阿青脸红红的尴尬样,觉得自己说话太冲,人家也是为自己好嘛。她笑嘻嘻地跑过去拉着阿青的手说:“走啦,大细妹!哈哈哈……”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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