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二部海殇 第8章(1 / 1)九五夫人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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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手拉手跑了好一会,虹羽停下来说:“喂,阿青,你为什么跟着我跑?你得带路呀,我可不知道山洞在哪里。”阿青指指虹羽身后说:“你跑对着嘛,你看,山洞就在哩多啦。”虹羽回头一看,身后断岩边真的有一个小小的山洞,只是刚才自己没注意那被小树、草丛遮住大半边的洞口罢了。虹羽惊奇地说:“嘿,这可神了,我不知道路的嘛,怎么一下子就到洞口了呢?”阿青说:“那是神仙指路欧!”虹羽说:“什么神仙指路,老师都说世界上没有神仙的。”阿青说:“有的啦,我们岛上的妈祖婆婆真是好灵验的。”虹羽说:“你别胡说,国际歌都唱了,从来,就没有什么救世主,也没有神仙皇帝。你这个小迷信,哪儿有什么神仙妈祖的?”阿青连连摇手说:“呸呸呸。妈祖婆婆莫怪,阿羽她是呒知,她呒系有意介。阿羽快莫讲了,妈祖婆婆要怪罪的。”虹羽被阿青紧张又认真地态度吓住了,疑疑惑惑地说:“你别吓唬我啦,真的有吗?”阿青说:“是真的啦,我还会哄你?妈祖婆婆好灵验的。阿奶在生常常带我拜家里供的妈祖婆婆。阿奶能讲,妈祖婆婆专一保佑靠海讨生活的人家,是个最好的神仙婆婆。前些年,有人说我阿爸死着,阿妈不信,带我跑了四十多里路到盘古镇上去拜妈祖婆婆,妈祖婆婆讲阿爸没死。过后,阿爸真的返来了。”虹羽说:“真的?谁说你阿爸死啦?他不是活得好好的吗?”阿青说:“是队伍上的人去我家讲的,还给我家送来光荣证和五百元钱呢。”虹羽说:“什么是光荣证?”阿青说:“队伍上的人死着,就讲是‘光荣’着啦。”虹羽说:“人死了还怎么光荣哪?那五百元钱又是干什么的呢?”阿青说:“阿哥讲,是阿爸死着给我们安家的,是卖命钱,他一毫也不用,讲留着。”虹羽说:“留着干什么?”阿青说:“留着,呃,阿哥讲留着帮我讨老婆用的。”虹羽哈哈大笑,说:“你才这么小就讨老婆?真没羞。”阿青说:“不是我讲的,是阿哥讲的啦。阿爸回来后,就把钱退返去了。讲他没死着,不能要安家费的。”虹羽说:“林大伯活得好好的,为什么说他死了呢?”阿青说:“阿爸讲,哩个是打仗的时候,好多事讲呒清啦。”虹羽说:“打仗就是战争,对吧?”阿青说:“打仗就是打仗,就是两个队伍面对面,你的人开枪打我,我的人开枪打你啦。”虹羽说:“那就叫战争,也叫打仗。”阿青说:“一样的,都要开枪,要死人的啦。”虹羽说:“那倒是,打仗,战争可真讨厌。要是现在打仗,我们就不能在这里玩了,对吗?”阿青说:“对是对啦,阿爸讲,有时候,仗还是要打的,假如强盗抢你家的东西,杀你家的人,你还是要把他们打跑的啦。”虹羽想想说:“那倒是。我可没见过强盗,你呢?”阿青说:“我也没见过,阿奶见过的。我阿公就是被海盗抓去死着。”虹羽说:“海盗就是强盗,我看过写海盗的书,那些人很凶恶的,都带着刀枪。抢了钱,就喝酒吃肉,真不要脸。”阿青说:“是啦,阿奶讲那些外国的海盗脸上全都是大胡子,没得脸皮的。”虹羽说:“难怪他们不怕丑,原来没有脸皮。现在可好啦,没有强盗,也没有海盗,也不打仗,就不会死许多人了,对吧?”阿青说:“对是对啦,阿爸讲怕以后会有,所以要修农场,驻军队,强盗来了就在哩多打他们。快莫讲了,天快中午了,你还看不看山洞啦?”虹羽说:“早着呢,怎么不看?走吧,你带路。”阿青从挎包里摸出手电筒,对虹羽说:“走啦。”虹羽说:“你打猎干吗带手电筒?”阿青说:“怕你要看山洞啦。”虹羽说:“那你为什么又带猎枪?”阿青说:“怕你要看打猎啦。再讲,进山洞带猎枪胆大些。”虹羽看看阿青,觉得他可真细心,对自己真好,像大哥一样好。虹羽上前拉拉阿青的手说:“阿青哥,你真好。”阿青的脸又红红的,他喜欢拉住虹羽的手,她的手细细的,软软的,温温暖暖轻轻柔柔的,就像没有骨头一样。阿青右手拿着手电筒,左手拉着虹羽,两人一起走进山洞。

山洞里黑黑的,阿青一进洞就开亮手电筒。手电筒新换的电池光线充足,射得很远,又白又亮的光柱把山洞里的黑暗劈出一道倒圆椎形的光明。于是,一切原被黑暗遮盖的奇岩怪石,窄弯宽厅就一一裸露在光柱之中,出现在虹羽眼前。前一段倒是很平常,一条自然形成的通道,有宽有窄,弯弯拐拐的。岩石路面很干燥,没有任何痕迹,只是一步高过一步地越走越高似的。拐过好几个大大小小的弯,走了约半个小时,洞就慢慢开阔起来,时不时有个岔道。阿青每到岔道,都仔细看看自己前次用墨石头留在岩壁上的黑色箭头。这种箭头两边都有,各指明来去的方向。阿哥林子旺上山打猎时常把这种箭头记号刻在大树上指路的。再走约半个小时,两人来到一个大厅似的大洞窟里。喝,这里可真大呀,站在犹如厅门的入口处,手电筒无论向哪个方向照去都看不清对面的岩壁。向上只能模模糊糊看见很多向下垂着的一根根像大树杈的石柱,向地面看也只看见眼前一方平坦的岩石地面。地面上很干燥,没有水迹,可仔细倾听,却能听到很轻的淙淙流水声。阿青说他上次来只到这个地方就没有再向前走,让虹羽再看看,就可以往回走了。虹羽只觉得这里空寂寂、阴森森的,只有洞顶上那些看不太清楚的大树杈似的石柱有些新奇之外,除了岩石还是岩石,整个一个岩洞而已,实在没有什么大看头。她进洞时的兴致大减,浑身的劲头不觉小了许多,两腿也觉得没什么力气了。她同意看看就回去,只是想休息一下再走。阿青找到一个长形石头,两个人坐着休息。为了节约电池,阿青关掉了手电筒。虹羽只觉得眼前一黑,顿时如同置身黑暗的空房子里一样,伸手不见五指。她不自禁地向阿青身边挪了挪,让阿青不要关掉手电筒。阿青说刚才一路进来,怕虹羽看不见走路,一直没关过手电筒,等下还要出去的,要是手电筒没电了,回去看不见路标,走错路,可就危险了。虹羽一想也对,默默地不想说话了。阿青见虹羽不高兴,知道她是认为这洞不太好看的缘故,很后悔今天带她来这里。其实在这个大洞厅的那一头,还有几个很神奇的山洞,阿青自己进去过。因为当时没了黑石头,没有留下路标,出洞时还因为手电筒没了电池,全靠阿狼带路才摸出洞的,自己跟阿狼走了大半天呢!阿青怕带虹羽看了那几个山洞后,时间会太晚,虹羽会太累,所以不想今天告诉她。看到虹羽这样失望,阿青轻声对她说:“阿羽回去吧,下回再来看。”虹羽说:“早知道这样子,我才懒得来呢,还下一回。”阿青说:“我都说过好看的啦,今天,今天是太晚着。”虹羽说:“你还说好看?好看在哪里?光吹牛!”阿青急了,说:“我不吹牛皮啦,实在是今天晚着,阿狼又没来,我怕……”虹羽说:“你怕什么?好不好看关阿狼什么事?你说啊!男孩子婆婆妈妈的,真没劲。”阿青真急了,说:“讲就讲,那边还有几个小洞,好好看的。”虹羽抢着说:“原来你还瞒着我,不带我看好看的地方。”阿青说:“只是,我没划上路标,阿狼又没来,我怕搞错路啦。阿羽,明天早点再来,带着阿狼,还多带几只电药,让你看看清楚,好不好?今天回去吧?好不好?”虹羽说:“不好。我今天就要看最好看的地方。阿青哥,今天还早着呢,看完再回去不会晚的,带我去吧,阿青哥,好不好?”阿青迟疑着,他不能对虹羽说:“不好。”他又实在担心会有什么意外,阿狼,阿狼要在这里就好了。虹羽见子青不回答,又摇摇他的手说:“阿青哥,带我去吧,我不累了。一个人做一件事不能半途而废的,就是说,不能只到半路就回去,这是我爸爸说的。”阿青听了,只好站起来说:“那就走吧,你要拉住我的手,不要一个人乱跑啦。”阿青说完,摁亮手电筒,虹羽觉得眼前一片光明,她兴奋地说:“阿青哥,我一定听你的话,咱们快走吧。”

阿青拉着虹羽走过大洞厅,来到一个小洞口,洞口小得只能容一个人过去。阿青停了一下,从挎包里掰出一小块面饼放在小洞入口一个离地面半尺高的小石凹里。然后自己先侧身进去,虹羽随着进到里面。这条通道很窄,还有好几个岔道,阿青用挎包里的黑石头都作了指路标记。拐到一个洞口,阿青说这就是很好看的石花洞,虹羽用黑石头在洞口写了石花洞三个大字。然后,两人进到洞里,随着手电光慢慢地扫射,虹羽立刻被眼前的奇异景象迷住,一时间看得眼花缭乱,心花怒放,如同置身神奇的童话世界:窄窄的通道右边一丛丛白亮亮的石花晶晶莹莹,在手电光下闪闪烁烁。每朵石花的花瓣一律似波浪形状,中间的小浪花,是较深的橙红色,然后一圈高似一圈,一圈淡似一圈的层迭上升,最外面的一、二层即是纯净的乳白色了。摸一摸,凉凉润润,敲一敲,叮叮当当。仔细看去,那花蕊处还有一滴滴小水珠从洞顶一根园锥

形的石柱上滴下来,只是很慢地滴着,久久才能滴下一滴。通道左边也全是石花,一棵棵长得齐虹羽一般高。杆儿粗粗的,每棵二、三枝,枝上却没有分枝。每根枝的顶端及主杆顶端都有一朵径尺多大的石花,形状跟右边的石花一模一样,只是通体呈透明红晶,浓淡相宜,阿娜多姿。既像一棵棵特异奇巧的玉树,又像一个个亭亭袅袅、舞姿曼妙的玉女。随着手电光的微微转动,虹羽觉得这些石花玉女都渐渐赋有了生气,跃跃然欲飞,飘飘然欲舞。她甚至还听到一阵阵悠扬悦耳,叮叮咚咚的仙乐声!呵,真是奇妙之极!令虹羽简直如在梦境中,不能相信这一切全是真的!阿青见虹羽看得呆了,痴痴的、笑微微的,觉得平常就很好看的阿羽此刻更是格外好看!手电光中,虹羽黑亮亮的眼睛,清秀的小脸,苗条匀称的身材,与石花玉树同被罩上一层光晕,相映相衬,似真似幻。阿青也看得呆了,他觉得虹羽比石花更耐看。

这一刻的情景,林子青终身铭刻在心中,镌印在脑海里,至死不忘,至死不悔。我想,少年至情挚爱,也许就是由此而生的吧?这是后话,容再细说。

虹羽当时足足看了约半个小时才缓过气、回过神来。抬头转身间,才发现阿青的目光其实是看着自己的。难怪自己刚才看石花时,总觉得有一种什么温温和和的东西在身边萦萦绕绕总总不离呢,却原来是阿青的目光!虹羽轻轻地说:“我们走吧?阿青哥,阿青哥!”阿青猛醒,不好意思地说;“哦,你看好了?哩个,哩个是神仙花园,好看吧?”虹羽说:“好看。神仙花园,这名字真好,阿青哥,是你起的吗?”阿青说:“哦,是我乱叫的。前面,前面还有两个洞,一个是神仙洞,一个是魔鬼洞,都是我乱起的名字,你还想看吗?”虹羽说:“想看,太想看了。阿青哥,我们走吧?”阿青看手电光还很亮,便说:“你想看就去看,不过要快点看的哦?”虹羽说:“好,我一定快点看,看完我们就回去。”阿青说:“那好,下一回你还想看,我会再带你来的。来,走这边。”

虹羽跟着阿青拐了两个弯,到了神仙洞。洞不太大,洞里满是大大小小,坐坐站站的“神仙”,其实也是像石花一样的堆状石头,只是神态体形各异,酷似或立或卧的人形而已。那些形成石花的浪痕,在这里成了石人身上穿的宽袍大袖状的衣服,更使这些神仙千姿百态,栩栩如生。神仙们有男有女,有僧有道:男神仙们有的光头大脸,体胖肚圆,憨态可掬,满面红光;有的鹤髻长髯,面目清癯,体态潇洒,道骨仙风;女神仙们有的体形丰满,仪容端庄,含笑不露,温存慈祥;有的娇小俏丽,神情艳冶,眼盈秋波,柔美秀丽。虹羽看这些神仙们都像自己看过的图书画册中描画的古代人物,神仙模样,心里真是惊叹自然中竟会有如许神奇的景象!她不禁伸手摸一摸,轻轻敲一敲,实实在在都是石头质地,决不是肉体。依然如石花一样冷润润,叮咚咚的,丝毫不见雕琢的痕迹,真的是自然天成!呵,真是奇迹,太令人不敢致信了!虹羽若不是亲眼所见,决不会相信这是真的。

阿青指着一尊通身全红的坐姿女神仙,说她老人家就是妈祖婆婆,样子像他们岛上很多妈祖庙的神象一模一样。虹羽听说,近前仔细看去,只见这位妈祖婆婆全身都是红衫红裙,颜色深浅不一,浓淡很为和谐。头上红得近紫的高发髻,上面还像插着着稍淡一点的红花红簪,脸圆圆的,额上有几道浅浅的老人纹,笑眉笑眼,甚是慈祥福态。虹羽心里暗暗认为她倒是很像故乡莲山寺侧殿那位观音菩萨,只不过嘴里没说,她怕阿青不高兴。阿青默默地在妈祖婆婆面前放下一小块饼,请她老人家尝尝,然后跪下,心里默默给她老人家请安问好。他没有让虹羽也跪下,怕她不愿意,不高兴跪,那样妈祖婆婆更会生气的。虹羽见阿青诚心诚意地给妈祖婆婆上供,磕头,很为他的虔诚所感动,加之这洞内似乎佛光环生,仙气绕人,便也不由自主地跪在阿青的身边,心里暗暗祝愿着:请这位和蔼可亲的妈祖婆婆保佑妈妈早一点回家,哥哥们(当然也包括阿青、山根、赵大哥他们)身体健康,自己能够读上大学。最后,她还希望永远不离开阿青哥这样好的小哥哥。阿青最后希望善心的妈祖婆婆保佑自己一辈子能在阿羽身边,保护她,照顾她,一辈子都能够看到她。因为,他觉得跟阿羽在一起心里真的很快活。站起身来,虹羽发现自己的手上和膝部裤管湿湿的,原来地上再不那么干燥了。

看完神仙洞,虹羽让阿青再带自己去看魔鬼洞。阿青问她可会害怕,说自己真的也没敢看清洞里究竟有些什么,因为当时手电光已是黄黄的了,阿狼又总是叫着,弄得自己当时也有些胆怯怯的。虹羽问他为什么会给那个没看清的洞起名魔鬼洞呢?阿青说那个洞里有一些怪怪的声音,还会发出一些怪怪的闪光,所以给它起个魔鬼洞的。虹羽从小不信鬼神,胆量虽不太大却决不怕事,加之好奇心重,说阿青带着猎枪呢,什么也不用怕的。阿青认为虹羽说得有理,阿哥用土枪连又凶又猛的野猪都能够打死呢!就是真有什么也不用怕的,刚才还拜过妈祖婆婆,不会有什么事的。他往猎枪里补上刚才打兔子射出的那发子弹,这可是阿爸的德国造双筒猎枪,比阿哥的土枪厉害多了。

两人拐过几个大湾,来到又一个洞口,阿青说这就是魔鬼洞了。这一回,阿青在几个拐弯处都画上来回的路标,还丢上一小块面饼,一个整面饼便全放完了。阿青心疼地皱皱眉头,这可是很香很好吃的白面饼啊!可他没有别的办法,为了虹羽的安全,他宁可少吃一块面饼。这是阿青心里的想法,他怕万一出现什么意外,有了这双重路标,阿狼会很快的找到他们的。只是阿青决不会对虹羽说,他怕吓着她。一定不会有什么事的,何必让她白担心呢?

两个人站在洞口,都有些不敢迈步。阿青说先在洞口听听看看,然后再决定进不进去,虹羽也同意。两个人趴在地上,虹羽很奇怪这里又干爽爽的了。阿青把枪拿在手里,关灭手电筒,两人都竖起耳朵、屏住气听着。虹羽听见洞里有一种深深远远的“崆峒”声,还有哗哗啦啦像是流水的声音,还有咕嘟咕嘟的像大开水锅冒气泡的声音。这声音虹羽在乡下姑姑村的食堂里听见过,天还没亮就响起来了,声音大得连食堂隔壁的姑姑家也能听得见。姑姑说,那是食堂里几口特大的铁锅在煮稀饭呢,全村几百口人都在食堂吃饭的,那稀饭煮得特稀,像米汤一样。姑姑说喝了那稀饭,不多一会儿,一泡尿一撒就完了。现在虹羽听见的这声音就特像那种声音,只不过铁锅像是特多特大,煮的稀饭也特海,声音也就特响特闹。她想,那要真是铁锅煮粥的声音该有多少人才能喝得完呀!她心里暗暗为这想法好笑,她知道这决不会真是煮稀饭,

再说也没那么大的铁锅。想到这里,她突然觉得很饿了,听到趴在身边的阿青肚子不时地发出咕咕的叫声,她坐起来,让阿青也坐起来开亮手电筒。虹羽将两手在肩上擦擦,掏出两个馒头,跟阿青一人一个大口吃起来。虹羽吃的是少了一只角的那一个,她给阿青的是一个整的,男孩子嘛,应该多吃一点。再说,自己都觉得饿了,阿青一定会更饿。阿青其实早饿了,他见虹羽不提吃午饭,他自己也不好意思说饿。他一边大口啃着馒头,一边从挎包里给虹羽掏出两条烤鱼干,自己只掰下两个鱼头。两个人边吃着“午饭”,阿青问虹羽为什么突然想起吃饭的?虹羽说:“饿了啦,听见你肚子咕咕响了啦,这还用问吗?真笨。”虹羽说完,哈哈大笑起来,笑声在洞里显得特别响亮。笑着笑着,虹羽突然明白了:这些响声证明这山肚子一定有一条地下暗河!对,地下暗河一定是从这个洞下面经过的。大哥给虹羽上地理课的时候,还特别给虹羽讲解过关于地下暗河的成因。告诉虹羽大、小浪山是属于亿万年前大陆板块东移时挤压碰撞,再加地下溶岩的作用而形成的喀斯特地貌,既然山顶有湖,说不定山的底部就有地下暗河,只是现在还没有发现而已。虹羽把这想法告诉阿青,他很信服的连连点头,心里更加佩服这个小细妹秀才的知识多,文化高了。吃完饭,阿青又关闭手电筒,想让虹羽看看洞里好象在飘来飘去的绿黄闪光,想出究竟是什么缘故,然后再进洞去。这时,他不再认为这些响声是阿奶说过的魔鬼发出来的了,同时也深深认识到知识的重要。

虹羽睁大双眼仔细向洞内看去,只见洞里真的有星星点点、蓝幽幽的光点时不时地出现,出现光点的地方都在洞的四周,洞中间却没有。虹羽想:那也许就是洞的大小了,闪光点一定是靠岩壁的地方。那么,会不会是岩石里含着什么发光的东西呢?如铜矿、硫矿?金矿或是,宝石、钻石矿?虹羽想着,兴奋起来,很想马上进洞看看。继而又想到为什么刚才一路进来的岩壁上,都没有发现闪光呢?是因为一路亮着手电的缘故吗?也不是,刚才在大洞厅休息时不也灭了好一会手电筒的吗?嗨,为什么光在这里傻想!进去看看不就明白了吗?既然那些怪声不是魔鬼发出的,这洞里就一定没有什么魔鬼,有阿青在这里,用不着怕的,虹羽一拉阿青,两人站起身来,几步便进入洞中,四面高处一照,只见也是一个跟大洞厅一样的普通洞,干燥燥,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站在洞里,能够更加清楚的听见咕嘟嘟哗啦啦的流水声以及空空的跌水声。阿青听见的怪声,确是流水在各种阻碍下发出来的不同声响,地下暗河确是是从这个洞的下面经过的。而那些岩壁四周的闪光点,给手电光一照,不过是一些圆圆扁扁长长的普通小石子而已。阿青见那些石子圆得可爱,选了几颗最大的装进挎包,准备带给阿岩做弹珠玩。

虹羽顿觉兴味索然,她看看空空的岩洞,听听地下水在脚下的交响乐,正想叫阿青出洞往回走,突然看见阿青射向岩洞角落的手电光柱中,仿佛有一个不太清楚的人影。她心里一惊,就在同时她听见阿青大声问道:“宾个?宾个在依多?”山洞里响起阵阵回音,不见有人回答。阿青急忙用身体挡住虹羽,两人很快退到洞口,阿青将手电筒交给虹羽,双手端起枪,又问了一声:“你是谁?快出来!”虹羽强自镇定地把手电光射向刚才发现人影的角落,远远看去,确实像一个大高个子的人坐在角落里,头上还带着一顶样子很怪的帽子似的,她也高声叫道:“快出来,不然开枪了!”阿青闻言,一扣扳机,“砰”的一枪打过去,枪声在山洞里格外震耳锥心。虹羽只觉得头脑里、耳朵里都嗡嗡乱响,耳膜阵阵发痛,头皮发麻,眼睛发花,手不由自主地一哆嗦,手电筒便“叭哒”一声掉在地上,立刻灭了。阿青见手电筒往下掉,急忙扑过去想要抓住它,只听“碰”的一声额头撞在洞口岩壁上,顿时一阵头昏眼花,一下跌倒在虹羽脚边,枪也“哐啷”一声掉在地上。虹羽蹲下身,摸到阿青的身体,一边使劲想让他坐起来,一边叫着:“阿青,阿青,你怎么啦?阿青,阿青哥!”声音里充满焦急,带着惊惶的哭腔,久久回荡在没有人回答的山洞里……

凌汉洋直等到部队吹响晚收工号,也没见妹妹回来。近中午时,他听见草甸里一声枪响,知道阿青带着虹羽和阿狼在打猎。后来又久久不见动静,他知道现在白浪湖的野兔已经很少了,打到一只很不容易。有阿青这个老成可靠的大孩子带着虹羽,他并不太担心他们。可他直等到晚餐后还不见妹妹回来,心中便牵挂起来,不时到门外看看。大草甸里既不闻枪声,也不见人影,“这两个孩子也许是在老顾问家吃兔子肉吧?”汉洋想着,向对面小草房望去,远远看见草房顶上冒着炊烟,岩坪里并不见两个孩子的身影,只看见阿狼不时地在山坡处跑上跑下的。莫非阿青和虹羽并没有回家?他沉不住气了,正想去大草甸看看,却见阿狼箭似地向自己宿舍这边跑来,“这阿狼,刚才还在山坡上,一会就到了菜地,真是条好猎狗,可惜无用武之地,只好给老顾问当当通讯员了。”凌汉洋想着,记起阿狼原是跟阿青他们在一起的,不知道它是否是给虹羽送信来的。刚想到这里,阿狼已经来到自己面前。汉洋看它气咻咻地张着嘴,没见到字条什么的东西,便摸摸它的头,说:“阿狼,你来干什么?”阿狼伸出舌头舔舔汉洋的手,跑到房间里东张西望的,连床下桌下也不放过。汉洋知道它是找虹羽,对它说:“虹羽没有回来呀,她跟你的小主人去打猎了,你不知道吗?她在哪儿?不在你主人家?”阿狼似乎听懂了汉洋的话,两只大眼亮亮的看着汉洋,只是苦于不能说话。它嗅嗅虹羽坐的凳子,看看她的书桌,然后又看着汉洋,像是在问他:“她今天没有回家读书吗?”汉洋摇摇头说:“虹羽今天没读书,她跟你的小主人出去了,你懂吗?”阿狼很急燥地在房间里转了几圈,又跑到汉洋跟前,低低呜咽几声,便拉着汉洋的裤脚往外走,汉洋知道它的意思,急忙穿上军衣,带上手电筒,又随手抓起留给虹羽馒头,跟阿狼来到老顾问家里。老顾问正喝着自己做的面疙瘩汤,一锅炖着的兔子肉正腾腾地冒着热气和香气,他却一块也没动它。

两人分析了一下情况,估计两个孩子一定是去看什么山洞去了,阿青虽然没有对阿爸说过,虹羽却对汉洋说过的。眼看天色渐渐暗下来,两个大人都觉得一定是孩子们碰上了什么意外的问题,不然这两个都很懂事的孩子决不会玩到这个时候还不知道回家的。凌汉洋心里尤其着急。他学过地质学,早就认为像大、小浪山这样岩质的山里大半会有溶洞和地下河的。如果两个孩子去的并不是普通山洞而地下迷宫似的溶洞,那迷路的可能性就大了。不过,他不敢对老顾问说出自己的担心,怕他更加着急,因为阿青是老顾问四十岁以后生的小儿子,而且现在已经是唯一的儿子了。林大森的心里确实不像汉洋那么着急,他深知自己的儿子少年老成,决不会去干那些跟他同年的孩子们一样纯粹瞎胡闹而自己心里却没有一点儿“数”的事。也许,两个小家伙进了洞,错估了时间,这时说不定已经在回家的路上了。虽然这样想着,林大森到底放心不下,他几大口喝完面汤,放下碗,拿上手电筒,带上猎枪,让阿狼带路,跟汉洋一道匆匆去寻找孩子们。

凌虹羽又急又悔。她在黑暗中摸着阿青的头脸,大声叫着阿青。已经像是过了很长时间似的,阿青却像喝得烂醉的人一样,身上热乎乎的,总是不回答虹羽一声。“哦,阿青!阿青,你如果有什么事,那都怪我呀!都怪我不该总不听你的话,非要看这个该死的魔鬼洞呀!”虹羽一边气急败坏地想着,一边继续叫着:“阿青!阿青,你快回答我吧!”此时,父亲昏过去那天晚上,自己掐父亲的人中把他救醒的情景突然出现在她的脑海里。她想:“莫非阿青也是被碰昏了吗?”想到这一点,她急忙摸到阿青的上唇,用手掐着,不禁掉下泪来。

阿青在一阵刺疼中苏醒过来,听见虹羽的叫声,还觉得有一滴滴水珠落在自己脸上,颈上,立刻清醒了许多,觉得额头很疼。他小声答应了几声,虹羽立刻惊喜地说:“阿青哥,你真的醒了?你叫我一声,好不好?”阿青说:“好,阿羽,我没事,你莫着急,我们找到手电筒就回去。”说着,想要站起来,只是头重得很,又一阵昏昏的,他只好坐着不动。虹羽说:“你好点了吗?我刚才差点急死呢!”阿青说:“没事,你真不用急。我没用,手电没抓到,头撞了岩壁,我真没用。”虹羽说:“你真是撞昏了?都怪我,让我摸摸,伤在哪里。”虹羽急急地在阿青头上摸索着,摸到左额角时,阿青疼得一咬牙,伤处更疼,他急忙又放松牙关。虹羽觉得手上有些又粘又湿的东西,闻闻腥腥的。虹羽说:“是这里,你出血了,我用手绢给你扎一下。”阿青说:“算了,我自己来扎。”虹羽说:“还是我来吧,可惜看不见。来,把头靠过来一点。”虹羽把阿青的头扳到自己眼前,摸黑撕开手帕,接好了,摸黑轻轻给阿青扎好额头。黑暗中,两个小孩脸对着脸,阿青只觉得虹羽呼出的热气,直往自己鼻孔里钻,清香好闻,他说不出那像是一种什么花的香气,只觉得额角的疼痛轻了许多,头晕却没有减轻,脸上烘烘的发热,心里突然涌出一个想抱住虹羽的念头,就像十一岁时想抱住阿嫂,想让她亲亲自己一样。可他却一直没有抱过阿嫂,也没有要阿嫂亲过他。因为师父说过,一个男子汉,只能抱自己的老婆,孩子,别的女人是不能碰的,碰了就不是真正的男子汉,是下流种,是烂仔。那是师父赶走了三师哥的时候对大师哥二师哥和自己讲的。阿青想:“阿羽不是我的老婆,她是我的妹妹,我真是个烂仔。可是,阿羽长大了会做我的老婆吗?不,她会去读大学,会离开白浪湖,会到远远的地方去。我长大了,当解放军,去远远的地方找她,她若甘愿,我就讨她做老婆。我一定要去找她的。”这时,虹羽已经给阿青包好额角,感到他出气很粗,直喷到自己的脸上,便问:“阿青哥,你很疼吗?我去找手电筒,你别动啊。”虹羽刚要去找,阿青拉住她说:“莫乱动,错了路不得了的。我挎包里有一盒火柴,就是没东西点,有一根火把点燃,我们就可以回去了。”虹羽说:“那你把火柴拿出来,划燃几根,我们就可找到手电筒了,兴许还有用呢。”阿青想想也对,他摸出火柴划燃一根照一照,立刻看到手电筒就在身边不远的地方,虹羽急忙拿过来,摁摁开关,发现原本是开着的。“完了,一定是灯泡坏了,又没带着灯泡,手电筒算是用不成了。”阿青说:“怎么样?能不能亮?”虹羽说:“不行,灯泡坏了。”阿青说:“真的,让我看看。”说着又划着一根火柴,看着虹羽开关了几次,又拍又摇的,手电筒仍然不亮。他叹口气,又划燃一根火柴,找到猎枪,拿在手里,对虹羽说:“不着急,阿狼会来找我们的,阿爸也会的。我们靠着岩壁坐着等着他们,好不好?”虹羽只好按他说的,扶着他到岩壁边去坐好。又让阿青划根火柴看看他的伤口,发现手帕没包正,急忙给他移移好。她看到阿青的额头伤得不轻,又知道出洞的路有好几条岔道,没有手电筒真的迷了路就更危险了。只好垫着自己的空挎包坐在阿青身边等着。虹羽想:现在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自己还没回去,大哥一定会着急的。

可是,阿狼和林大伯真的会来吗?阿狼只来过山洞一次,它会认识路吗?阿青让她放心,进小洞时,自己放了面饼在洞口,原是为自己出去时放的路标。阿狼闻到自己家里的饼的气味,一定会带阿爸进来的,说不定汉洋大哥也会来呢。再说,阿狼识路真的厉害,几百里路都能回家的。阿狼是条好猎狗,闻气味记气味都很在行,不用担心的。阿青为了让虹羽耐心等待,便慢慢给她讲自己老家的事,上山跟阿哥打猎遇上的怪事,险事;讲自己学做木匠的事,师父的故事,师母炒菜好吃的事,还有阿公的事,阿婆的事,阿嫂和阿哥的事,阿岩小时候顽皮捣蛋的事,就是没说阿爸的事。他们讲着,吃着面饼,鱼干,嘴干干的,真后悔没带着一瓶子开水。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俩被一个毛蓬蓬的东西吓了一跳,阿青用枪杆胡乱一扫,只听见“呜汪”一声,那东西便跑开了。阿青听着很像是阿狼的声音,便大声叫着:“阿狼,阿狼,是你吗?回来!”只听它的脚步停了一下,绿幽幽的眼睛向这边望了一下,还是跑远了。阿青觉得虹羽小小的身子紧紧靠着自己的身体,心跳得蹦蹦的。他伸过手紧拉着虹羽的手说:“阿羽莫怕,一定是阿狼,它是给阿爸带路去了,等等就会来的。”虹羽说:“真的?那我们叫林大伯吧?”阿青说:“不用叫的,莫让阿爸心急,会摔着啦。”虹羽觉得阿青虽然没读过书,心可真细,比女孩子的心还细,心眼也真好,对他的阿爸更是孝敬,自己真该好好跟他学。他那么小,就吃过那么多苦,自己比他可是幸运多了。

不一会,远远传来脚步声,因为他们坐在地上,声音听得很清楚,以致于很久以后虹羽总认为皮肤和肌肉也是有“听觉能力”的。脚步声听上去不止一个人,好像有三、四个人。一会儿,看见手电光照在拐角的岩壁上,忽左忽右的变动,阿青知道阿爸他们已经过了神仙洞,在拐弯呢!他想站起来,虹羽说再等一下,反正都快要到眼前了,不要这时候还摔一下。两个小孩说着,手电光越来越近,光柱中,阿狼很快地跑着,来到虹羽和阿青身边。它在阿青和虹羽的叫声中,兴奋不已地扑到阿青的肩上舔舔他的脸,又扑到虹羽身边舔舔她的脸,然后站在他们面前低声轻叫着,得意洋洋地使劲摇着的大尾巴。

林大森和凌汉洋跟在阿狼后面,看到靠岩壁坐着的两个大孩子,心里顿时放下千斤重负:“还好,都好好的,真是谢天谢地。”

虹羽、阿青慢慢站起来,两条白亮的手电光柱照在他们面前的地上,恰像两条通往亲人的路。此时此刻,两人都真切的感受到“亲人”两个字那份厚重与珍贵。他们相视一笑,同时向父兄们走去。那是他们的亲人,世界上最最与他们心灵相通,息息相关的人。

虹羽几步跑过去投入两双同时向她张开的手臂里。子青背着枪,默默站在虹羽身后,阿狼在他身边不停地舔着他的手,还用大尾巴打着他的腿,表示它对小主人的热情。两支手电光上上下下地将虹羽全身“检查”一遍,见她确实没有少掉一根毫毛,这才放心地转而照向子青。虹羽说:“阿青哥的头撞伤了,全是我的错。”子青说:“不是啦,是我自己没用撞的。”汉洋对林大森笑笑,说:“不错,都很勇敢。怎么样?阿青,撞得厉害吗?”阿青说:“没事啦,擦破一点点皮。”虹羽说:“流了很多血的,还……”阿青很快接着说:“还摔了手电筒啦。”虹羽说:“那是我摔的。阿青哥开枪,我手一哆嗦,手电筒就摔坏了。”林大森说:“好啦,说说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开枪?”虹羽把进洞的经过简单说了一遍,两个大人很感兴趣地跟着他们重又进了魔鬼洞。

虹羽和阿青先前看到的影子确实是一个人。不过,它不是一个活人,也不是现代的人,而是不知道多少年前的一具徒具人形的木乃伊。虹羽看到这个“人”干槁枯黑的脸上两只深陷的眼窝和两排几乎完全外露的牙齿,吓得整个人藏在汉洋背后,脸紧紧贴在大哥的后腰上,只露出两只好奇的眼睛看着光柱里这个非人非鬼的东西。一边竖起耳朵听大哥向林大森父子讲解木乃伊的成因,分析它的服装、鞋帽、武器等等。大哥说:“这种藤甲是很古老的武士护身甲,这种弯刀大概就是倭刀吧?”至于这名外国古代的武士究竟是哪里的人?什么年代的人?为什么会进到这个洞里来?为什么不出洞逃生而死在这里成为一具木乃伊的?这些问题都只有请考古专家来实地考察后才能作出推断。最后,大哥建议老顾问向上级领导报告让他们派人来处理这件事,说这“有很高的考古价值”呢!

出洞时,虹羽兴奋地向大哥和林大伯介绍了神仙花园和各路神仙。大哥很为赞叹大自然的鬼斧神功,说今天晚了,以后有时间一定跟同学们一起来好好看看。林大伯却一言不发,只是在“妈祖婆婆”的面前仔细看了几眼,眼睛亮闪闪的。不过只一会儿,眼睛就又深深的了,他好象一路都在想些什么。到了大洞厅,林大森停住脚步。四面看看,又摇摇头,什么也不说就继续往前走,谁也不好问他究竟想些什么。

快出洞时,林大森站住脚,看看汉洋,对两个孩子说:“小羽,阿青,这个山洞的事,对谁也不准说,记住了?就这样,谁都不准说出去也不准带任何人来参观。记住了吗?”三个人的脑袋都重重的点了点,好象是被林大森那深沉沉的目光强按下去似的。

出洞后,星光朗朗,不用手电也能看见一条条白色的小路。四个人默默地走着,谁也不说话。快分路的时候,汉洋突然对林大森说:“为什么?老顾问,这是为什么?我不太明白。”林大森看看两个小孩,让他们先走一步,然后低声对汉洋说:“汉洋,我想你是会明白的。这个地方,不能来考古队,不能拍照,更不能让无论什么人都来参观,尤其不能在报刊杂志上宣传报导。”汉洋想:“我的推测终于被证实了。”他抬起头,看着林大森的眼睛说:“那么,大坝呢?不是说建成以后要报导它吗?”林大森看看汉洋说:“我想,是发内参吧,某军某部队在某国防基地。仅此而已。”汉洋说:“为什么?这又是为什么?”林大森说:“不要问为什么,汉洋。有很多事,是说不清为什么的。所以,不要再问,这对你和你妹妹都有好处。”汉洋点点头,转身向前走。林大林说:“汉洋!呃,我是说,在恰当的时候,我会让你知道你应该知道的事的。”汉洋说:“好的,我能等。谢谢您。”

兄妹俩回到宿舍,刚开亮电灯一会儿,山根就兴冲冲地端来一个热腾腾的大面发糕,上面点着十二个红艳艳的小红点。炊食班的小白、小洪还有丁司务长,端来一饭盒鸡蛋汤,说是给虹羽祝贺生日呢。汉洋拍拍脑袋,说前几天还给山根说过呢,怎么今天反倒忘了。今天虹羽满十二岁,是个值得庆贺的生日呀。大家唱呀闹的,把艾政委和莫团长也给闹过来了,直热闹到熄灯。

当然,后来虹羽三个人谁都没有把这个山洞的事说出去。于是,它便成了四个人心里永久的秘密。

第二天过小年(腊月二十四),虹羽收到三个包裹四封信,这可是个大丰收!自从虹羽来到白浪湖,还从没有一下子收到这么多信和包裹。包裹和信是艾政委和莫团长从师部给带来的,而且都是凌汉洋转凌虹羽亲拆的,这下虹羽可以大大方方的先拆开来看了。三个包裹不用说是春节礼物,有权权姐的,姑姑的,还有一个竟是冯妈妈寄来的!她们都给我寄什么礼物来了呢?呵,冯妈妈,我连贝壳也没给她的小妹妹寄呢!真不好意思收她的礼物。嗨,还是先看信吧,冯妈妈也有一封信,先看她的吧。虹羽拆开信,抽出信纸,从中间掉下一张小纸条,那是小半张香烟盒纸,上面写着一句话:“祝汉洋、虹羽春节愉快,身体健康。妈妈。”呵,妈妈!那清秀的笔迹有些匆匆,但分明是妈妈的亲笔。虹羽把纸条紧紧贴在脸上,仿佛希望能够从那上面感受到一丝丝母亲的气息。呵,妈妈,您好吗?您愉快吗?我们的信是写给冯妈妈的,她一定转交给您了,那么说她一定见到您啦?虹羽急匆匆打开冯妈妈的信,果然冯妈妈说她去看过妈妈,说妈妈很好,妈妈的问题不久就会搞清楚,会回家的。让他们兄妹放心,好好工作,好好读书。还说听说这边很暖和,冬天不冷,所以给虹羽寄了一双深帮球鞋,就当生日和春节的礼物吧。还让兄妹俩以后不用写太多信给她(怕别人拆看),妈的事她会常打听,一有消息,一定会写信告诉他们的。看完信,虹羽想起冯妈妈以往的很多好处,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以前自己会那么讨厌她。人哪,也许离开了,离得远远的,才会知道这个人对你实在是很好、很重要的吧?

第二封信当然看权权姐的。权权姐信里,寄来一块亮晶晶的心形薄金属片,细看又不太象金属,上面有红色圆珠笔很重的画着两颗红红的心。两颗心挨得紧紧的,旁边还画着一条红丝带扎成的结。虹羽看了信才知道这块薄片是一块天然云母片,是权权姐她们在一个大型云母矿安装电力设备时,工厂领导送的。信上说要过春节了,权姐不能来看你们,因为安装任务很紧,春节可能要在工地上过了。所以,特意去市区给虹羽买了一套新衣服,也不知道合不合身,下次写信一定记得把身高又长了多少告诉她。信上还说,云母贺年片是送给虹羽和大哥的,祝你们新年快乐。虹羽看着心形云母片和上面的两颗红心,加起来共是三颗心,那一定是代表大哥、权姐和虹羽自己的。上面还有一根红丝带把三颗心扎成一个结,虹羽认为权姐一定是希望我们兄妹三个团结一心,在新的一年里更加互相关心,互相爱护。嗯,一定是这样的,等大哥回来问问这样解释对不对,大哥一定会同意的。这些兵大哥们可真辛苦,今天过小年,他们也不休息,大哥的图纸已经改完,也上了工地。他们要到腊月28才放假呢。在老家,腊月28家家都要吃腊八粥了。记得有一年,爸妈带着三兄妹去姑姑家过年,姑姑熬的腊八粥可真香!妈说是乡下糯米、绿豆、红豆、大枣子、莲子肉、花生什么的都比城里买的新鲜的缘故。今年,不知道姑姑和表弟表妹们能不能吃上熬得又稠又香的腊八粥?虹羽想着,慢慢折开姑姑寄来的包裹,原来是一双细针细线白底白边大棉鞋!黑色灯蕊绒鞋面上还缝上了四分之三的白布。可怜的姑姑,她不知道白浪湖的冬天是不用穿棉鞋的!她那么苦,那么累,还没忘记给自己做棉鞋,生怕冻坏了她的小侄女。

虹羽看着那半截白布,觉得自己的心,沉沉地坠得喉咙口直发哽。从前,她一直不知道“亲情”也能有这么沉重,沉重得让人不知道是喜是悲。她看见鞋里面一张纸条,掏出来展开一看,原来是表弟给姑姑代笔写的一封短信。信里虽然有好几个错别字,虹羽还是读懂了信中的关切和惦念。还有掩盖困苦,故作轻松的安慰。虹羽知道姑姑一定很苦,只是她咬牙不说,只说一切都好,前几天队上分了四十斤麦子,过年有馍吃了。说表弟也开始挣工分了,明年日子会更好过些。末了,说了三遍让她好好读书。虹羽知道表弟也没有上学了,心里很难过。表弟才念完高小,他很聪明,也是很喜欢读书的。纸条反面又加一句:如果部队不准穿白棉鞋,就把蒙着的白布扯掉,只要心里记着自己的亲爹就成。这句话,看得虹羽呆呆的,只想飞回故乡,扑在父亲的坟头上大哭一场。她想起跟父亲在一起时的点点滴滴,她一辈子也不会忘记那些日子。

不知道过了多久,大哥回来了。虹羽知道大哥很累,急忙给大哥倒一杯热开水。大哥仔细看了冯妈妈,权姐姐的信,又看了姑姑寄来的棉鞋,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把妈妈和姑姑的字条仔细展平,小心地夹进爸爸的“唐诗”里面,然后用手握握虹羽的手,对妹妹笑笑。兄妹俩拆开权姐寄来的包裹,见是一套带拉锁的大红运动冬装,里面有厚厚的绒。虹羽穿上它,

浑身暖暖和和的,连小纱背心也不用穿了。大哥又叫虹羽穿上冯妈妈寄来的新球鞋,虽然衣服、鞋子都稍稍大了一点,还是显整个人很精神。大哥看着她,眼睛笑得细细长长的,那笑容可真像妈妈!虹羽知道大哥是心里高兴,可还是被他笑得不好意思起来,急忙脱下衣服和球鞋,穿上自己的旧衣服。大哥笑着问她为什么不就这样穿着,很好看的嘛,虹羽说等年三十再穿。大哥点点头,拿起桌上的两封信说,那也好,省得过几天脏了,就不好看了。那就先看看你同学们的信吧。虹羽接过来一看,一封是罗星的,很厚,贴一毛六分钱邮票呢。虹羽知道,一毛六分钱罗星要卖二斤大白萝卜或者是一斤胡萝卜或者是三斤大白菜才行,冬天可没有什么太值钱的菜好卖。这个罗星,不会少写点儿吗?多花了八分钱他又该心疼好半天了。

虹羽拆开信一看,原来是好几张贺年片,多半是手工做的。白梅的最好看,是用海蓝色细布做底子,上面用白布做了一只和平鸽,小鸽子红红的嘴上叼着一根黄丝带,丝带上系挂着一颗红红的心!欧,这个白梅,把心都给寄来了,难怪多花了罗星8分钱呢。她的贺年卡全是用碎布做的,看来她真跟她妈学缝纫了。罗星寄来一朵压得平平的白木槿花,下面衬了一片大红枫叶,两样都贴在去年的小日历卡上,红白相映,又醒目又美观,写着对春去春来又一年的纪念。大哥称赞这小孩真聪明,真是匠心独具啊!虹羽说,罗星很会种菜,又是大山里出来的,当然喜欢大自然的产物了。淑光的贺年卡是买的。上面有四个描着金边的字:友谊长存。背后写着两行娟秀的小字:这是我用第一次工资买的。非常想念你。你的朋友:淑光。大喜和兰兰用一张粉红纸卡写了一个灯迷:在山点点红,下水红点点,君若常饮用,健身红脸脸。后面说明灯迷是大喜出的,字是兰兰写的,打一中药名,猜不出来罚多寄贝壳。虹羽说这是什么狗屎灯谜呀!汉洋却说这灯谜可不简单哦,小小年纪把苟杞形容得这么传神,可不太容易,这灯迷可不是“狗屎”能够想得出来的。虹羽一听乐了:原来是苟杞!这药我见过的。大喜他爷爷是回春堂的“老神仙”嘛,他当然知道这些中药罗。也许,他自己真的去学中医了呢。汉洋说:“原来是这样,学中医也很好的。我国古代有扁鹊、华佗、李时珍等神医,比西医早了几百上千年呢”。兄妹俩又说到关云长刮骨疗毒,扁鹊停棺救活孕妇等等历史故事,正说得有劲,开饭号响了。宁宝从门前跑过,大声招呼说:“开饭了,快走,我都饿扁了!”山根走过来说:“也,这个人,做事磨洋工,吃饭舍,打冲锋哦!”宁宝说:“是的是的,小四川,你懂个啥子?吃饭不积极,对不起***!”山根说:“油嘴滑舌,你那个口条嗦,硬有三尺三罗。”宁宝说:“过奖,要那么长干嘛?”山根说:“那才方便绕歪圈圈沙!”一大群手拿饭盒的战士听得哈哈大笑,都说这下子猴精宁大学吃了小四川山根的亏,反倒被他给绕了进去,宁宝朝山根拱拱手说:“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这回我算栽了。来日方长,后会有期!”说完作了个鬼脸,端着猴王驾斤斗云的架势往食堂而去,一群战士嘻嘻哈哈地跟着,一路笑进食堂。

几天时间很快过去,转眼到了大年三十。年三十是除夕,是我们国家最传统最隆重最热闹的节目。辛苦了一年、节俭了一年的人们,在这几天都穿戴上新衣新鞋新帽子,放开了玩,放开了吃。那几天,人们的心情都特好,说话特和气,走亲访友的拜年,恭喜吉祥的祝福,可热闹了!就连白浪湖这个荒凉偏远的军垦农场也不例外。

从腊月28开始,凌汉洋等五个大学生加上山根几个通讯员整整忙了两天,把食堂、宿舍、连部统统打扫得干干净净。大红春联,大红横幅,大彩门把部队驻地布置得红红火火。战士们则大洗特洗,两天之内,把所有的臭鞋臭袜脏衣服来了个彻底“大扫荡”。因为,年三十师首长要来白浪湖慰问。这是师里特派了一个年轻的参谋随着送慰问品、春节物资的专用大卡车来白浪湖通知二位团长的。

年三十一大早,虹羽起床看见大哥已经把她新衣服,新球鞋全都拿出来,放在自己床边上了。虹羽洗漱完毕,穿戴整齐,急急地喝了半碗粥,啃了半个馒头,就拿上邵林寄来的贺年卡往阿青家里跑。凌汉洋看着妹妹一团火似地快步走在大草甸里的小路上,越走越远。他低下头,看看手中的心形云母片,上面的两颗红心格外明丽。“这个小傻丫头!”汉洋笑微微地想着,年青的心,已然飞越关山,飞向数千里之外的电力安装工地……

虹羽轻快地跳着跑着,心里直想笑。真想不到傻大个邵林也给我寄来贺年片!罗星信上说:邵林死乞白赖地要跟他和好,当他的‘哥们’(他们现在都在市一中念书)还求爷爷告奶奶地要走了一个很好看的贝壳。这次他也买了张贺年卡求罗星给一道寄来,罗星怕让虹羽生气,坚决不答应。那小子就在罗星家里赖着不走,罗星只好把通讯地址告诉他,让他自己“碰碰运气”,理不理他只有虹羽自己才能决定。“这邵林也怪可怜的。”虹羽想着,看看手中精美的贺年卡,还透着香气,邵林一准给洒上花露水了。男孩子弄这些花稍,真俗气。他连姓名也不敢写下!若不是罗星信上说过了,虹羽还真难想到他头上。不过,信封上的“鸡爪文”虹羽好象还记得起来。她当学习委员时,可没少为邵林那涂得乱七八糟的作业本生气。“算了,大过年的,人家真心认错了,就应该原谅他才对。过了春节,给同学们回信时,也给他写一句和好的话吧”。昨晚,虹羽端端正正地在那张“新年快乐”贺年卡上,写上了送给“林大伯和阿青哥”准备当作新年礼物送给他们。多亏邵林不敢留下名,写上字,要不然自己可真没有礼物送给阿青呢。

虹羽刚走到岩坪边,阿狼迎了出来。它愣了愣神,一时间弄不清这个新衣新鞋的“新人”究竟是不是虹羽?直到虹羽叫它的名字,它才兴奋地跑过来舔舔虹羽的手。然后,故作斯文地迈着小碎步转身带路,还不时回头拿眼看看虹羽,好像它带回家一个新的贵客似的。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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