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鱼鱼”脸色大变，猛地一推句芒，回过身拔腿就跑。

句芒挥一挥手，前方冒出一排竹篱笆，挡住了“鱼鱼”去路。眼看就要撞上，“鱼鱼”一个急刹车，瞬间左拐，往左跑。句芒又是一挥手，左边也冒出一排竹篱笆，挨挨挤挤密不通风，跑不过去。“鱼鱼”转右，右边又是一排竹篱笆拔地而起，钻不出、跳不过。

“鱼鱼”看看左边，看看右边，三面竹篱笆墙。再一抬头，看见句芒闲庭散步般走来，挡住了唯一的缺口。

无处可逃，她嘴巴一扁，豆大的泪珠扑簌扑簌滚下来，嚎啕大哭起来。边哭边卷起衣袖擦眼泪，哭着哭着就蹲下了，蹲着蹲着就坐下了，坐在地上哭得更大声了。

句芒很无奈：“嗳，这位姑娘，虽然你原本打算勾引我，但我也没把你怎么样啊。你哭什么？”

哭声引来了几只半透明的花精草妖，它们在半空飘浮着，远远地看着，不明就里地指指点点。它们似乎认定是句芒欺负那位假冒鱼鱼，纷纷对句芒做出鄙夷的的表情，还有几只大胆的往句芒扔小石子。

句芒一边拍走扔过来的小石子，一边劝那位姑娘：“你不要哭了好不好？影响不好。而且，这样很容易引起误会的……”

姑娘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呜呜呜我真没用，被发现了…...呜呜呜姐姐要死了，没救了……”

“什么没救了？你别哭，好好说话。”

“姐姐，姐姐受伤了，很重的伤——呜呜呜——大家都说，神仙肉，治百病，起死回生，肉白骨，呜呜呜……我想把你骗过去，炖汤给姐姐治病的。可是，可是——呜呜呜……”

“谁说的，这不是瞎说么……神的肉我不知道，至少仙人的肉是不能疗伤治病的。”

姑娘一听，不得了了，哭得更凶了：“呜哇哇哇那怎么办啊姐姐要死了……”

“你姐姐在哪儿？带我去看一看，好不好？”

“在、在木屋里。”

——

——

小木屋里架着口大锅。

大锅里装满水，锅底下火烧得正旺，锅里的水咕嘟咕嘟正在沸腾。锅旁边立着一根粗长的木棒。据小妖说，她原计划把句芒引进来，趁他情迷意乱之时，拿木棒砸晕，丢锅里煮。

句芒脑补了一下自己被扒光洗净丢进大锅里炖汤的场景，打了个冷颤。

除了大锅，小木屋里的确有张大床，挂着花边的帐子，铺着锦缎的床褥。

床褥里裹着一只奄奄一息的妖。原本黑亮的长发，此刻干枯似深秋的稻草，苍白的皮肤粗糙皲裂，脖子被利器砍断了一半，碗口大的伤口正汩汩往外淌着粘稠的青绿色血液，浸湿了大半个枕头。掀开被子查看，四肢扭曲，不断抽搐，是折断了，腹部还有几个大创口。

“怎么伤得这样重？”

却是梅妖的声音，从句芒背后穿出。

梅妖和鱼鱼不知什么时候也到这里来了，并排站在句芒身后，探头看床上受重伤的妖。

见句芒疑惑，鱼鱼指指梅妖：“他叫醒我，带我过来的。”

梅妖一脸正气凛然：“我见你跟那只小妖走了，怕你出事，才跟过来的。又怕你把持不住，所以把这只真鱼鱼也叫来了。”

“……那你倆早干嘛去了？躲在旁边看我被小妖勾引？”句芒看着两个鱼鱼，头都大了，“小妖，你先变回来。两个鱼鱼，看着头疼。”

小妖小鸡啄米般不住点头，绿光一闪，变了个样——油亮的黑发披散，长及脚踝，白得近乎透明的皮肤，浅浅的青绿色血管在皮肤下若隐若现，似混镶着上好翡翠的羊脂白玉。长长的睫毛像两扇卷翘的帘子，遮盖住一双秋水黑瞳。

“你们可是魑魅？”句芒问。

小妖连连点头：“是的，我们是魑魅。我叫小满，我姐姐叫大满。仙人果然是仙人，什么都瞒不过您。”

句芒撇撇嘴：“那当然。要不是鱼鱼在幽冥城里染了一身妖气，你就算变成她的样子，也骗不到我。”

梅妖忍不住问：“那后来你怎么发现不对的？”

“小满弹我额头那时我就知道不对了。鱼鱼那个力气，弹我额头，一指下去我脑袋得起个大包——小时候我可没少领教过。再说了，鱼鱼哪有这么温柔……”

“喂！”鱼鱼觉得自己无辜躺枪。

小满怕大家忘了正事，急忙提醒：“还是先看看我姐姐吧。”

“她身上的伤有点奇怪。你可知你姐姐是怎么受伤的？”句芒问。

小满摇摇头：“不知道。今天傍晚，姐姐出门去散步，半夜还没回来，我就出去找她。找到她时，她已经这样了，昏迷不醒。她，她还有救吗……”

句芒沉吟片刻，说：“可以试试。你们魑魅，是深山密林间落木枯草腐败所生之气滋养出来的精怪，通常不害人，但喜好变成人的模样迷惑人。我是掌管草木的仙人，勉勉强强跟你们挂上点关系，可以试试。好在，这里还有只大草木妖——”

句芒抬头盯着梅妖，梅妖连连摆手：“我可不会疗伤治病。”

“不用你治，只是借你的草木妖气护住大满。否则，伤还没治好，她的妖气全散了，就救不回来了。”说着，拉梅妖坐到床边，指挥他抱着大满。

在梅妖怀里，大满渐渐不抽搐了，伤口的血似乎也渗得慢了些。

“小满，你认识外面那些花精草妖吗？”

小满点头：“认得的，我们天天见。”

句芒便变出几株药草，递给小满：“把你认识的花精草妖都找来，按着这几株草的样子，找草药，我用来给你姐姐治伤。越多越好。最好再请几位会吐丝的过来，柞蚕精也行，槲蚕精也行。”

“后山住着一家柞蚕。我马上去。”说着就跑远了。

“那我干什么呢？”真·鱼鱼指着自己鼻子问。

“你呀，”句芒挠挠头，“你帮我捶背吧。”

“……我还是去找草药吧。”

不多时，许许多多花精草妖抱着扛着大大小小的药草，排着队源源不断地飞进小木屋来。

屋里小满原本准备来炖句芒汤的大锅派上用场了。句芒指挥着花精草妖们把采来的草药都丢进大锅里，拿过小满准备来砸他的大木棒，一边煮，一边搅，一边念念有词，指尖冒出闪亮亮的东西加进锅里，直到把草药都炖烂炖融，炖成一锅黑漆漆黏糊糊的膏药。

小满也回来了，领着两位绿衣裳的胖姑娘，一一介绍：“这两位是住后山的柞蚕姐姐，这位是细丝姐姐，这位是游丝姐姐。”

句芒把火熄了，让梅妖把大满抱过来，放进锅里滚一圈，全身敷上厚重的膏药。再请两位柞蚕姑娘吐丝，严严密密地把大满连妖带膏药包裹起来，只露出个脑袋。最后把被裹成蚕茧的大满放回床上。

一切忙活妥当，天边已经快要破晓了。谢过来帮忙的花精草妖，花精草妖们一哄而散，跑走不见了；小满千恩万谢，送两位柞蚕姑娘回家。

能做的都做了，就看大满能不能醒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