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红衣对莺儿表现出的恶意让玉雁来感到莫名其妙,同僚们的取笑他自然是不会当真的。他真正担心的,是莺儿蹲墙角时是不是听到了什么这个冒牌新娘的秘密才引得她大动肝火。这个新娘子来路不甚清白,难道真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虽然莺儿姑娘大大咧咧,自从来到回龙府后就对他百般纠缠,可到底也不是个坏人。这才洗清了冤屈,又惹上自家这个冒牌新娘,可真是倒霉极了。
玉雁来越想越觉得莺儿处境危险,生怕简红衣会带着莺儿到河边将她扔进河里。可一路打听过来,却发现简红衣竟然真的带着莺儿回他家去了。
这下玉雁来可真的不明白了,那个家伙该不会丧心病狂到在自己家里杀人灭口吧。玉雁来越来越不安,干脆跑了起来。
开门的玉夫人见儿子跑得气喘吁吁显得很不安:“雁儿,出什么事了吗?刚刚梨雪带了个姑娘来,两个人关在后院屋里好一会儿了!”
玉雁来顾不上解释,赶紧跑到后院。房门并没有上闩,他一推门就开了,只见简红衣吊儿郎当地坐在一把椅子里,在她跟前跪着的正是莺儿姑娘。
“江梨雪,你这是在干什么?”玉雁来见莺儿满脸泪痕,顿时火冒三丈。
可莺儿接下来的话却让他大吃一惊,只见她仰起来脸望着他,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哽咽着说道:“玉捕快,小玉夫人没有责怪我,是我在叩谢小玉夫人的救命之恩。”
“她不过就是动动嘴皮子而已,”玉雁来显得很不满,“何须行如此大礼!”说罢就上前拽住了莺儿的胳膊要拉她起来。可莺儿却动作敏捷地躲开了他,手脚并用飞快爬到了简红衣跟前一把抱住了她的大腿:“小玉夫人,您就好人做到底救救我吧!”
玉雁来满脸困惑:“莺儿姑娘,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简红衣饶有兴致地看着玉雁来,充满戏谑的眼神渐渐让玉雁来觉出一丝不妥。看着他的眼神发生了变化,简红衣这才抚着手掌笑起来:“你该不会到现在还以为人家姑娘是看上了你,要嫁给你吧?”
莺儿猛地扭头看着玉雁来,抹了一把眼泪,一脸困惑不解的表情,却没有半点儿面对意中人的羞涩慌乱。
玉雁来有一种当众被人扒光了衣服的感觉,赶紧追问道:“什么乱七八糟的,你们把话说清楚了可好?”
莺儿看看玉雁来,又看看简红衣,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的样子。
“你还没懂吗?”简红衣又露出了嫌弃的表情,“这个笨丫头让山贼吓破了胆,想向你求救,又害怕报复不敢说。”
“山贼,什么山贼?”玉雁来依次看着简红衣和莺儿,不过不等她们回答,他自己已经猜到了答案,“你们是说,杂耍班子那些人是山贼?”
“他们不是难道我是吗?”简红衣哼了一声,“那些死山贼,我一闻味道就闻出来了,以为能瞒得过我吗?”
“还闻出来了,你是狗吗?”玉雁来小声嘀咕道。
“你说什么?”简红衣没听清玉雁来在说什么,却料到不是什么好话。
“我是说,”玉雁来赶紧转移话题,“他们一个个可都干干净净体体面面的,哪里会有什么臭味。”
“我可没说他们臭,要说臭的话,可是这个被关了好些天的倒霉鬼。”说着她朝莺儿努努嘴,“那帮死山贼,身上香着呢!”
“香?”玉雁来很傻气地吸了吸鼻子,“什么香?”
“你难道没有闻到吗?”简红衣指指自己的鼻子,“他们身上的香味。”
玉雁来皱起眉头,仔细想了想,杂耍班子众人从身边走过时,似乎是有那么一股味道。
“是鸦片。”简红衣朝莺儿点了点下巴,“对不对?”
莺儿的肩膀止不住地抖了起来,脑袋几乎要埋进地板里了,嘴里只喃喃地重复着“我不知道”。
“鸦片?”玉雁来倒吸一口凉气,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所以你才断定他们一伙人来路不善,找了借口要将莺儿带回走?“
“那是当然。”简红衣仍旧嫌弃地看着玉雁来,“那玩意儿贵重,岂是一班伶人可以负担的?这伙人既然沾染上了,就说明绝不是什么好人。被杀的四个倒霉鬼恐怕是发现了他们的秘密,这才遭了灭口。你说是不是,小丫头?”
莺儿咬着牙只是不说话,简红衣无奈地看了一眼噤若寒蝉的她摇了摇头,随即指着玉雁来说道:“你看看你们这些当差的多惹人嫌,人家怕成这样了还是不敢跟你说。我说呀,你得好好反思一样,到底是为什么让人家那么不相信你。”
玉雁来狠狠地瞪了简红衣一眼,卯足了劲儿将莺儿从地上扯了起来,将她按进了一把椅子里。
“莺儿姑娘,”玉雁来懒得搭理一个劲儿在一旁做怪相的简红衣,在莺儿跟前蹲下来仰头望着她低垂的脸庞,“既然你三番五次想跟我求救,就说明你至少还是有那么一点相信我的为人的。我向你保证,我绝对不会辜负的你信任,有什么情况,你可以大胆地都告诉我。”想着自己误会了莺儿对自己有意思,玉雁来的脸禁不住又红了起来。
莺儿欲言又止,绞扭着手指望着简红衣。简红衣瘫在椅子上斜眼看着玉雁来说道:“小丫头你有什么就说吧,你现在可有衙门公差大爷护着。山贼们再凶,还敢闯进衙门公差家里把你吃了吗?你知道衙门公差多大的官吗,他们难道就不怕全天下的捕快都帮他的忙追杀他们吗?”
玉雁来当然明白简红衣这番阴阳怪气的话是说给他听的,不过他眼下可没心思跟她一争长短,反倒是顺着她的话继续安慰莺儿:“你都听到了吧,既然现在你人已经在我家里了,我是绝对不会让人伤害你的。”
不知是不是简红衣那番话起了作用,莺儿将原本平放在自己大腿上的双手握成了拳状,又舒展开,接着又握成拳状,就在拳头越握越紧之时,她终于将一直耷拉着的脑袋抬了起来。在依次看了在场二人一眼手,她抿了抿嘴唇终于说道:“其实不是我们入伙他们,而是他们入伙我们。”
玉雁来见莺儿终于肯说了,便站了起来在她对面的椅子里坐下,静静地看着她,等着她继续往下说。
原来,莺儿同那四个倒霉的受害者才是一个杂耍班子出身的师兄妹。在接到江老爷的邀请后,他们原来所在的班子却因长久以来的矛盾而散伙了。留下的五个人只得贴出告示招人入伙,以应付迫在眉睫的回龙府表演。就在这个时候,一帮人揭了告示前来入伙。五个人见这帮人生得五大三粗,又都会些拳脚功夫,便不及细察将其一起带到了回龙府。
可众人朝夕相处,掩饰得再好也难免露出马脚。渐渐地,五个人开始觉得这帮人有问题了。可不等他们细查,这帮人却主动挑明了身份,并力邀五人入伙,一起在回龙府做一桩大买卖。并威胁他们,若是报官的话,他们五个也脱不了干系,毕竟,是他们带着这一帮人穿州过府来到此地的。
五个人商量一番后,便假意允诺了山贼的建议,希望争取时间能找到妥善解决此事的办法。山贼们一见五人答应下来,就迫不及待地露出了本来面目,山贼头子甚至以班主自居对众人发号施令。五个人在山贼们的监视下根本无法作为,思来想去,五人决定故意发生争执将事情闹大。这一招果然见效,立刻将玉雁来等一干捕快招了来,然而捕快们却什么也没看出来。第一次尝试虽然没能成功,不过倒是让五人了解到了玉雁来是个热心肠的家伙,于是便坚定了将希望放在他的身上。五个人商量后便决定派出莺儿,设法找到玉雁来说明情况请他帮忙。之所以不正常报官,是因为五个人都十分害怕会如山贼们所讲,在报官后他们也会因为诸如合谋、包庇这样的罪名被抓起来。
莺儿一路打听到玉家后才发现玉家披红挂绿,显然是在办喜事。可她也管也不了那么多了,便趁人不备溜进了玉家,循着院子里张灯结彩的华丽程度,很容易便找到了位于后院的新房。她躲到了新房窗下,准备寻个时机找玉雁来说话,却不料将玉家娶亲的内幕全听进了耳朵里。知道了这样难以启齿的秘密,莺儿在看到玉雁来回来后,也没敢现身找他。原想着另寻机会再说,却不料回到客栈后便发现四名同伴已经被人杀死。而她自己,又立刻被众山贼指认当作凶手投进了大牢。
玉雁来听得冷汗一阵一阵地冒,这一伙山贼潜入城中,终日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晃悠自己竟毫无察觉。他们投靠杂耍班子混入城中,肯定图谋不轨,且在城中逗留已有一段时日,不知已经做到了哪一步了。
“你知道他们这次前来回龙府是打了什么主意吗?”玉雁来很快稳定了心神问道。
莺儿摇摇头:“只是听他们说是来捞银子的,还吹嘘说这次捞的足够抽好一阵子的鸦片。”
“你们怎么这么糊涂!”玉雁来忍不住责备起莺儿来,“这帮山贼心狠手辣,你看看你们一味忍让换来了什么?若是一开始就报官,何至于此!这样想来,你的四个同伴,铁定就是折在了山贼们的手里。”
莺儿一听这话,立刻又哭了起来,边抽泣边说道:“我,我怕。你们衙门的人,都太可怕了,不由分说就将我抓进大牢,我怎么还敢跟你们说实话。”
“瞧瞧瞧瞧!”简红衣指着玉雁来,“你把人家给吓得!你要是有力气,就花在怎么对付山贼上,对一个小丫头使什么气?”
玉雁来似乎被简红衣点醒了,立刻从椅子里站起来吩咐道:“你们就呆在家里,哪儿也不要去。我先去衙门,将此事禀报给魏大人再作定夺。”
简红衣跟着站起来来:“这就不用了,你让我作证我也作了,这下我该可以回家了吧。”
玉雁来愣了一下,随即向她挤出一个笑容:“是啊,城中现在也不安稳,你快些离开回家也是好事。那莺儿姑娘,”
“我跟她走!”莺儿不等玉雁来说完,便挽住了简红衣的胳膊抢先说道,“我出卖了山贼们,他们是不会饶了我的。玉捕快你就念在我提供情报有功的份儿上,放我一条生路可好?”
简红衣露出一脸无所谓的表情,玉雁来将二人仔细打量一番后点点头:“也好。你们路上注意安全,咱们以后就有缘再见了。”说罢,头也不回地跑了出去。
“谁要跟你有缘再见?”简红衣甩开莺儿,转身回屋拿上了自己的包袱,莺儿则像块狗皮膏药似地粘着她寸步不离。
二人匆匆走到大门口时,玉夫人喊着“梨雪”追了上来。莺儿知趣地退到一边,玉夫人上前一步将一个小包塞到了她手里。
简红衣拿手一掂量,便知道里头是银子。
“收下吧。”玉夫人赶在简红衣开口拒绝前按住她的双手说道,“城里有山贼不安全,我就不留你了。”
“您一直在外头听着?”简红衣觉得怪怪的,喉咙里像有什么东西堵着。
玉夫人垂下脑袋,简红衣感到有温热的眼泪滴落到了她的手背上。
“你一个人在外头行走,”玉夫人紧紧握着简红衣的手,哽咽着说道,“娘心疼你。”
“玉伯母。”简红衣不知该说些什么,便任由着她抓着自己的手。
“走吧。”玉夫人似乎下定了决心,松开了抓住简红衣的手。
简红衣走出一步,突然又折了回来,没头没脑地跟玉夫人说了一句:“我叫红衣,简红衣。”说罢,拉起莺儿像逃命一样逃离了玉家,汇入了回龙府街道上滚滚的人流当中。
“红衣姐姐,你的运气可真好。”莺儿在二人走远后,有些委屈地说道,“哪像我这样的命苦。”
简红衣甩开莺儿,退后一步,将她上下打量了一番才冷冷地说道:“少跟我装蒜,玉雁来那个蠢货相信你,我可不相信你。”
莺儿的脸瞬间变了颜色,为了表现惊讶秀丽的五官似乎都挤作了一处,却仍然无法掩盖突然涌起的一阵惊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