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二十六章 往事尽顺流水去(1 / 1)煤球黑嘴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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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冬后天亮得更晚了,小刀“乒乒乓乓”敲响新房门时,天还只微微发白而已。

“来了。”一个柔软的声音传来,接着被拉开的门后出现了一张带着拘谨笑容的脸,“请问,你这是?”

小刀见是前来应门的人是令妙仪,不禁愣了一下,仿佛这时才意识到柳夏已经成亲了。他尴尬地后退了一步,不知该说什么好。倒是令妙仪善解人意地笑了笑:“你是来找相公的吧,他还睡着没醒呢,你等等,我立刻给你叫去。”她说着将门拉开,将小刀让进了小厅里。

“实在是对不住,”令妙仪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只能让你干坐一会儿了,也没茶水什么的。”

“夫人言重了,是小刀失礼了!”小刀连连道歉,觉得一阵手足无措。

这一声“夫人”让令妙仪顿时红了脸,她赶紧转过身往卧室走去。小刀望着她单薄的背影,发现她走路时一瘸一拐,似乎是昨天进门时那一摔真的伤到了腿。她头发梳得齐整,昨天穿的喜服也已经换下,眼下穿着一身粉色衣裙,鲜嫩的颜色让本来年纪就小的她看起来更小了。简直就像是邻居家小女孩一样,莫名地让小刀感到一阵心疼。

令妙仪的身影被卧室门挡住后,小刀懊恼地摇了摇头自言自语道:“现在该心疼的可不是这个当了新娘子的人。”

柳夏出来的时间比小刀预想的要快得多,只见他还穿着一身大红喜服。衣服头发一个样子有些凌乱,似乎是一夜和衣而睡。

“你?”小刀见柳夏这副模样,略微有些吃惊,可眼看着跟在他身后出来的令妙仪,立刻闭上了嘴。

“我去帮相公打水洗脸,再随便烧水泡茶来。”令妙仪的表情有些尴尬,却一直保持着堪称善解人意的微笑,退出屋子并带上了门。

“你们?”小刀看了一眼柳夏,又扭头看一眼令妙仪离开的方向。虽然此时屋中只剩下他们二人,可有些话他依然无法问出口。

柳夏揉着额头,一副宿醉后难受不已的模样,看样子也不想跟小刀讨论这个话题。还未及坐下,便问道:“你这么早来找我,是有什么事?”

“对了!”小刀似乎这时才想起此行的目的,“红衣她不见了!”

“你说什么?”柳夏屁股还没沾到椅子,一听这话又站直了身子,“什么叫不见了?”

小刀一边回头张望房门处是否有人一边伸出两手朝柳夏直摇晃:“你别嚷嚷!”

柳夏咬着牙闭着眼睛重重地呼出一口气像是在劝慰自己,过了一会儿方才压低了声音说道:“那你倒是快说是怎么回事啊!”

小刀面露忧色:“我去了红衣住下的客栈,可客栈的人说昨天夜里红衣出门后就再也没有回来。”

“我们得去找她才行!”柳夏说着便往门边走,“一定是她出门后毒性发作,不知倒在哪个地方了。”

小刀将柳夏往回拽了一把,朝他身上的大红喜服努努嘴:“你就打算穿成这样去找人?”

柳夏低头看了自己一眼,立刻露出尴尬的神情,赶紧回到卧室换上了平常的衣装。

“要是万桃门的人问起来,我们要怎么说?”小刀跟着柳夏走出屋子后,不安地问道。

柳夏露出一丝苦笑:“没什么好说的,我们的小命现在捏在他们手中,他们是料定了我们不敢胡来的。”

柳夏猜得没错,满宅子里走动的万桃门门人,眼见得这个昨日才成亲新郎倌匆匆出门,谁也没功夫多问一句。

“看吧,”两人走到大门处时,柳夏回头望着已经不算是家的院子,带着些许伤感说道,“他们的夺命索套在我们脖子上,我们就像是他们拴着的狗,根本别想走远。”

小刀拍拍柳夏的肩膀安慰他:“现在别想这么多,找到红衣要紧。她身上带着伤,想来也应该跟不会武功的阿景一样,应该已经毒发了。”

二人前后脚刚刚跨出大门,阿景便端着一盆热水出现在了房门洞开的新房前。

阿景走进小厅里环视一周,目光落到了新房卧室紧闭的房门上。

雕花的格子门上张贴的大红喜字,让阿景顿时觉得血往上涌。就在她呆呆地望着紧闭的房门时,令妙仪领着两个万桃门的丫环回到了新房。

一个端着热水盆的丫环见屋中有人,立刻上前挡在了自家小姐面前厉声喝问道:“是谁,竟胆敢擅闯我们家小姐的寝室?”

阿景憋了一肚子火,正愁没地方发,冷不丁听到这么一句话,立刻掉转头将手里的毛巾扔向了说话的人:“我才要问是哪里来的狗东西在柳枝这么大声地吠叫呢!”

端着水盆的丫环眼见得有什么东西朝自己飞过来,慌乱中一边后退一边扭来扭去躲避,却不料撞向身后的令妙仪与另一个端茶水的丫环,三个人一齐跌倒在了门口。铜盆、茶具全摔到了地上,“乒乒乓乓、稀里哗啦”响成一片。洗脸用的热水,泡茶用的滚水,沾湿了几个人的衣裙,淌了一地。

丫环的尖叫声引来了一大帮万桃门门人,阿景方才只顾着使气,却没想到后果,此时一见来了这许多万桃门门人,不由得立刻慌了神。

“小姐,小姐您怎么样了?”两个丫环一左一右将令妙仪扶了起来,其中一个丫环顺手捡起掉落在一旁并未沾湿的毛巾替她擦起了被沾湿的裙子,另一个丫环则腾出了手来指着阿景怒骂道,“你这个死丫头好大的胆子,竟然朝我家小姐扔东西,我看你是不想活了是不是?谁给你这么大的胆子,啊?还是你到现在还不明白你到底是个什么身份,你们柳枝是个什么身份。”

“好了,你闭嘴。”令妙仪皱起眉头瞄了一眼房间里,同时喝止了丫环继续骂人,转身朝聚集过来的万桃门门人挥了挥了,“我不过摔了一跤而已,难道你们还没见惯我摔跤吗?都散了吧,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

阿景觉得令妙仪的话有些古怪,忍不住将目光落到了她那一瘸一拐的脚上。

看着那些人满腹疑惑地慢慢散去,令妙仪又转向两个丫环:“你们俩去拿东西来,将这里的水呀、碎茶具什么都收拾了。”

“咦,相公和方才那位已经出去了吗?”丫环都离开后,令妙仪这才一步一摇地走进了屋里。当她环顾一周,果然见屋中只有阿景一人,方才还在屋里的柳夏与另一个年轻男子已经不见了。

听得令妙仪如此说,阿景这才将视线从她的脚上移开,扭头看向紧闭着房门的新房,这才知道柳夏此时已经不在里头了。

“你是?”令妙仪趁着阿景左顾右盼之际,将她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后问道。

阿景对于令妙仪替自己解了围非但没有半分感激之情,反而更增添了几分厌恶。

“你为何不让你的人把我抓起来?”阿景见万桃门的人都散了,面对着看起来娇滴滴连方才喝退众时声音也细细的令妙仪一个人,她的胆子顿时又大了起来,阴阳怪气地质问道。

令妙仪一听这话倒笑了:“我为何要将你抓起来,难道就因为你向我们扔毛巾?我们万桃门虽不尚武,却是一直跟武林中人打交道的。我也自然明白,出身柳枝这样的习武之门,自然会比常人多几分警觉的。”

阿景细细打量着这个个子瘦小,眼睛大得有些突出的万桃门千金,一时拿不准她是真傻还是装糊涂。

令妙仪的目光落到了放在窗前架子上冒着热气的铜盆上,便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情:“你是服侍相公的丫环吧?”

相公、丫环,这些字眼儿像针似地扎在阿景心上,她想大声骂令妙仪胡说八道,最终却只能点点头承认。

“那你叫什么名字?”

“阿景。”阿景双手在身前交握,低下头盯着地面,似乎想将那里盯出一个洞来,好让一副女主人姿态的令妙仪跌下去。

“阿景。”令妙仪缓缓念叨着阿景的名字,从头到脚细细地打量了她一番,从她乌黑浓密的头发,看到她黝黑却标志的五官,再看到她匀称四肢身体,眼里渐渐地浮起了一抹复杂古怪的神色,“柳枝难道说就只有你一个丫环吗?”

“家里出事时,将仆人丫环都遣散了。”阿景照实说道。

“这样啊。”令妙仪在椅子里坐了下来,用方才那方毛巾有一下没一下地擦拭着被沾湿的裙子,目不转睛地盯着阿景的脸上,“一直都是你在服侍相公吗?”

阿景点点头没说话,令妙仪便接着又说道:“我初来乍到,今后还要多多麻烦阿景你了。”

“要是没什么吩咐,我就先下去了。”阿景觉得这个令妙仪实在古怪得很,不等她答应便匆匆出了房门。

“阿景。”令妙仪习惯性地揉着右腿,喃喃地念叨着这名字。眼前出现了柳夏拂开她的手,合衣而睡时朝着她的背影。

“没关系的,没关系的。”令妙仪像从前做过无数次的那样,紧紧地握住自己的手,努力地挤出微笑,“一切都会好的,会好的。”

当令妙仪不断地说着“会好的”时,替简红衣看诊的大夫却摇头说着“不会好了”。

大夫的回答在意料之中,因为这已经是莺儿带着简红衣敲开的不知是第几家医馆的门了。大夫们在看过后,无一例外都摇着头说不知这是何病症,不过看样子大概是好不了了。

“这可怎么办呀!”莺儿盯着被小厮从医馆背出来放回马车上的简红衣,懊恼地抱怨道,“原本想傍上你,却不料被你给傍上了,这可真是命呀。”

“莺儿姑娘,咱们要不要再去找下一家医馆?”全程陪着莺儿的小厮倒没一句怨言,显得殷勤又耐心。

莺儿急得五官都挤作了一处,愤愤地踢了一下马车轮子:“不管了,带她回她家去好了。就算要死,也要让她死在家里,死在那个没良心的人面前,让他后悔内疚一辈子!”

简红衣慢慢睁开眼睛,不知是因为莺儿踢了一脚车轮让车厢晃动了一下,还是因为听到“回家”两个字惊醒了过来。她一把抓住坐在她身边的莺儿的手,把她吓了一大跳。

“姐姐,你醒啦?”莺儿声音里的担忧多过了欣喜,生怕简红衣这是回光返照。“我这就带你回家去,你说说你,真是倒霉透了,到底染上了什么病嘛?”说着便红了眼眶。

“不要,”简红衣呼吸之间带着重重的“沙沙”声,似乎在忍耐着极大的痛苦,“不要回家。”

“你不要赌气了,”莺儿明白简红衣在想什么,眼泪止不住地掉了下来。

“不要,回家。”简红衣见莺儿不答应,便放开了她,以手撑着车厢底板一点儿一点儿地往外爬。

莺儿瞧见简红衣这副样子,又是恼怒又是心疼:“你到底在死撑什么啊!”

简红衣仿佛没听见似地,只拼命地往外爬,可爬了这许久,也不见爬到近在咫尺的车厢门口。

“好了好了!”莺儿抹了一把眼泪,跺着脚说道,“不回家不回家!”说着她蹲下身来将简红衣扯起来,咬了咬牙对着探头进来查看的小厮说道,“走,去码头!”

“码头?”小厮吃了一惊,“莺儿姑娘这是要出远门吗?”他看着简红衣要死不活的模样,露出了担忧的神情。

“我姐姐怕是好不了了。”莺儿梨花带雨的模样,简直要将小厮的心都看碎了,“我总不能让她一个人孤零零地死在外头吧。”

“那莺儿姑娘,我们回去找我们家老爷帮忙吧!”小厮一听莺儿要走,一时着了急。

莺儿摇摇头,露出一副无助的模样:“你家老爷宅心仁厚,自然是会帮我的忙。可这么一来,我就欠着他这份天大的人情了。若是如此,莺儿无以为报,只有以身相许方才能报得大恩。可是,”说到这里时,她深深地看了小厮一眼,声音里带上了哭腔说道,“我不想嫁给他。”

莺儿这番暗示让小厮顿时心潮澎湃,连连点头道:“对对对,我这就送莺儿姑娘你去码头,我跟着你一块儿送你姐姐去。”

看着小厮红给的脸庞,莺儿在心里将他骂了一百遍,脸上却仍带着楚楚可怜的神情:“你是卖身给了你们老爷家的,若是为了我贸然出逃,必定会受到追捕。我怎么忍心将你置于那种境地呢?不行,绝对不行!”

莺儿的话将小厮感动得天花乱坠的同时,也让他意识到了自己是绝对不能跟她走的,顿时露出了忧伤的神情。

看着小厮怂了,莺儿不由得松了一口气,继续用温言软语哄着他:“所以,你将我送到码头就赶快回家去,千万别告诉你们家老爷我去哪儿了,等我办完事就回来找你。”莺儿想着自己白吃白住了那个财主这许多天,要是让他知道自己上哪儿去了,万一追来要债那可就完蛋了。

小厮满以主莺儿看上自己了,可眼下自己又不能随她一起离开,又是高兴又是懊恼。他依依不舍地将两个人送到了码头,在莺儿上船前便被她哄着赶着马车离开了码头。

莺儿看着马车在晨雾中远去,这才叫来一个一直盯着她看口水都要流出来的杂工,让他背着简红衣,二人换了一个渡口上了去回龙府方向的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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