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瘟疫!”玉雁来匆匆赶到城门口,找到了正在忙活着的老大夫。
“你们是不是发现了什么?”老大夫赶紧迎上来拉着玉雁来问道。
“梨雪你来说。”玉雁来因为跑得急了,此时喘得厉害,一屁股坐在了干燥的泥土地上,扯了一下站在他身前的简红衣的裤脚。
简红衣虽然累得眼睛都睁不开了,可平日里练武练就的好身板到底还是比玉雁来皮实一点儿,跑了这么长一段路后虽然也累得够戗,却不像玉雁来一样站都站不起来了。
众人眼见得他们二人进城不久便匆匆而出,料想一定是有什么情况,立刻一窝蜂聚拢了过来,个个都眼巴巴地望着简红衣。
众人带着希望又崇敬的目光让简红衣大为受用,她装模作样地咳嗽了一声,捏着嗓子说道:“经过我们的观察,我们发现染病的都是昨日在城里吃过东西的。像衙门大牢里的囚犯从昨天早晨起便因为狱卒全部病倒而无人送水送饭,所以全都活蹦乱跳,还有她们。”简红衣看到小丫环搀着江梨霜随着围观的人群靠了过来,便一伸手指向了他们。
众人的目光随即汇聚到了江梨霜主仆二人身上,将他们看得浑身不自在。
“我怎么了?”江梨霜看了一眼坐在地上的玉雁来,将愤怒的目光挪到了简红衣身上。
简红衣耸耸肩膀对众人说道:“这位小姐,因为惦记着不该惦记的人,昨天也是一整天不曾吃喝。连带着她的丫环,也没沾一粒米一滴水。所以,他们全家都病倒了,她们俩却没事。你们若不信可以问他们自己是否如此。”
玉雁来捂着胸口喘气,扯了一下简红衣的裤脚低声抱怨道:“你又在胡说什么?”
简红衣甩开玉雁来,扫视众人一周,眼看着江梨霜似乎要开口说什么,她立刻抢先说道:“还有一个证据,那就是衙门魏大人的母亲魏老夫人。她原本应该是家中最虚弱最易染病的,可就因为她这些日子神思忧伤不怎么进饮食,所以她反倒是家中病症最轻的一个。从城中撤出来的未染病的大伙儿,你们想想,自己是不是也是昨日没进食和饮水。”
“对呀对呀!”人群中响起了这样的声音,“昨日一早起来,我家里人、邻人相继病倒,我一直忙活确实未进饮食!”
众人一片哗然,意识到了这场瘟疫的古怪之处。不过片刻过后,便有人提出了疑问。也有不少人说自己昨日吃过东西也饮过水,却什么事也没有。江梨霜见状,挑衅地看着简红衣,等着看她出丑。
简红衣这下被问住了,赶紧扭头看着玉雁来,见他一脸淡然的模样就知道他还知道些什么,便殷勤地弯腰将他从地上扶了起来。
“昨日吃过东西也饮过水,却没染病的,是不是都是住在靠码头城边的?”玉雁来仍旧喘着气,不过已经缓过来了不少。
人群中响起一阵叽叽喳喳的议论之声,片刻之后,质疑的声音消失了,证明了玉雁来的说法是正确的。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老大夫看着玉雁来,有些摸不着头脑。
“是城中的井水有问题。”玉雁来任由着简红衣搀着她,半个身子都靠在她身上说道,“所以昨天凡是在城里吃过饭喝过水的人都病倒了,而没吃饭饮水的人则没事。而住在靠码头城边的人用的是河水而不井水,所以就算吃饭饮水了没事。”
“对啊!”老大夫一拍脑袋说道,“所以傍晚才回到城里的玉捕快和江捕快你们俩,就算在城中忙活了一整夜救助病人,也未染上病症,就是因为未曾饮过城中的井水。就连我也是这样。”
人群回过神来,顿时爆发出一阵“太好了,这并不是瘟疫”的欢呼声。
简红衣得意洋洋地看着江梨霜,活像一只得胜的公鸡。她瞄了一眼玉雁来,却见他依旧愁眉紧锁,再看老大夫时,发现他也一样的焦虑不堪。
见他们如此模样,简红衣顿时也意识到了事情还远没有解决。
“那城中这么多人病倒是怎么回事,井水到底出了什么问题?”简红衣问出了玉雁来和老大夫心里的问题,两人一起冲她摇了摇头表示没有头绪。
“莫不是有人往井里投了毒?”简红衣是走惯的江湖的人,自然是知道江湖上下三滥的手段的,自己问出的问题自己又很快给出了答案,“一般城中的井水都是通过地下水相互连通的,只要在一个井口投毒,所有井里汲起来的都会是被下了毒的水。”
“有谁会干这样的事?”玉雁来被简红衣这个说法吓了一跳,不过话一问出口他立刻就想到了答案。
“山贼!”
玉雁来和简红衣几乎是异口同声地说了出来。
“除了他们就没有其他人会干这样的事了!”老大夫一只手捏成拳头重重地砸在了另一只手掌上。
简红衣捏紧了拳头咬着牙说道:“我早该在第一次逮住他们时便将他们的脑袋都割下来,也就没有以后的事了!”
玉雁来扭头看着简红衣,从她脸上又看到了那天夜里在客栈她准备杀了山贼老大的神情。
“谁说不是呢?”江梨霜不知何时由小丫环扶着走近了玉雁来和简红衣,“做好事就该做到底,做了半截丢掉,后头惹出事来,做好事也变成做坏事了。”
“江小姐,容我说句公道话。”老大夫上前一步,挡在了简红衣身前,看着咄咄逼人的江梨霜说道,“江捕快不计前嫌,冒死救下了你们全家,你不感念她的好我管不着。可是,”说到这里时老大夫突然提高了音调,将吵吵嚷嚷的众人的目光全都吸引到了他这里,“你却是不能当着我们这些感念江捕快大恩的人的面欺负她!你们江家财大气粗,什么都有,谁也惹不起。可我们却牢牢记得江捕快三番两次以身涉险勇斗山贼,免了我们全城百姓遭殃。”
老大夫的话引起了众人的共鸣,众人纷纷出言谴责江梨霜,一时间仿佛她就要被众人的唾沫给淹死了。不过她几天没吃饭精神倒是没倒,扭头怒目瞪着众人扯着嗓子嚷道:“少说什么大话了,什么免了全城遭殃,那现在这算什么?她要是真有本事,就不会让山贼在我们的井水里下毒了!”
“江梨霜,你给我闭嘴!”玉雁来见简红衣的脸色越来越难看,紧紧地拉着她微微颤抖的手,冲着江梨霜气恼地呵斥道。
“好啊,玉雁来,今天我就当前这么多人把话挑明了说清楚。”江梨霜扭头朝玉雁来走了两步,紧紧皱着眉头看着他,“你怪我是我将锦书那个贱妇的事传播开来,所以才逼疯了她,让她带着山贼去你家杀害了你娘。可是这件事,说到底还是因为她,”说着她伸出手指着简红衣,“都是她没用,若是一早就结果了山贼,那就不会有后来的事了。你娘的事,你根本不能怪我!那个贱妇想攀附你,我揭穿她的真面目是为了你好,怎么到了你这里却成了我的过错?明明事情的起因都这个女人!”
玉雁来脸上的愤怒渐渐退去,转而脸上蒙上了一抹深深的哀伤。而这种神情顿时激怒了江梨霜,她上前一步扬起手便要打下去,却被自己的丫环给拽了回来附在她耳边说道:“小姐别冲动啊,免得自己吃亏呀!”
老大夫见机得快,眼看着江梨霜又闹腾起来,立刻绕过她走到人群跟前,朝他们摆摆手示意大人儿赶紧散了:“诸位,眼下既然已经确定了是井水有问题而不是瘟疫,大伙也就不必在此躲避了。城中还有众多病人急需照料,单凭跟玉捕快江捕快进城的人是远远不够的。回龙府是咱们共同家,还望大家众志成城一起共渡难关。”
老大夫的话说得众人都跟着热血沸腾了起来,加上城中还有众人的亲友人,大家都纷纷表示愿意回城帮助病倒之人。老大夫见状,转身朝玉雁来点了点头,接着便领着众人退到一边,开始向他们叮嘱进城后的需要注意的事项并向他们分发食物和饮水。
“梨雪,你别听她的。”玉雁来握紧了简红衣的手,扭头看着她急急说道,“这分明不关你的事,你不要理会她!”
“玉雁来你到底在怕什么?”江梨霜眼见得玉雁来着急劝解简红衣的样子,心如同被人揪着狠狠地疼了起来。
“他怕什么你不知道吗?”简红衣突然上前一步盯着江梨霜,“他怕我被你刺激,怕我自责,怕我做出什么傻事,怕我离开他啊!”
简红衣的每一句话都像一记耳光,重重地不地停地扇在江梨霜的脸上。
玉雁来吃惊地看着简红衣的侧脸,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什么。
“你,你不要脸!”江梨霜如同当真被人打了脸一样,红着脸恨恨地咒骂起来。
“到底是谁不脸?”简红衣再上前了一步,逼近了江梨霜,“你做得如此难看拼命要挽回玉雁来,到底是因为你真的喜欢他?还是,只是因为他曾经是你的,你不过是见不他如今不属于你罢了?”
“你知道什么,你凭什么这么说我?”江梨霜看向玉雁来,却发现他只是目不转睛地看着简红衣,根本没有看自己。而简红衣,则扬起下巴挑衅着看着她。
“快将你家小姐带走。”老大夫向众人交代好了所有事项,便折回了小丫环身边,对她低声说道,“你还要让她在这里出丑出多久,这么多人可都看着呢。”
小丫环哭丧着一张脸,虽然什么也没说,可是老大夫也看出来了,这个小丫环是拿她的主子没有办法的。眼看着三个人僵持在这儿也不是办法,老大夫只能硬着头皮又当起了和事佬。
“玉捕快、江捕快,有件要事还是得着落在二位身上才是。”老大夫往前一步挡在了江梨霜身前,同时朝小丫环递了一个眼色,小丫环立刻会意将自家小姐往后拽了一把。
“什么事?”简红衣瞄了一眼江梨霜,见她正带着一副想吃人的表情被小丫环不停地往后拽。
“是这样的,”老大夫微微侧过头看了一眼身后,招呼着玉雁来和简红衣两个人往一旁走去,“如今看来极有可能是山贼在城中的井水里动了手脚,至于到底是动了什么手脚,除了我这里加紧调查之外,最直接的办法就是问做下这件事的山贼。不过,要想抓到逃窜的山贼同伙恐怕不是那么容易,所以还得劳烦二位再跑一趟州府衙门,直接向那两个被拿获的山贼询问。”
“这个自然没问题。”简红衣一口便答应下来,不过那两个山贼现在被收押在州府衙门里,她却是不知道需要些什么手续、程序他们才能见到人。想到这儿,她便扭头看着玉雁来,却见他仿佛失神了一样。
“玉雁来,你傻了吗?”简红衣伸手在玉雁来眼前挥了挥。
玉雁来拂开了简红衣的手看着老大夫说道:“这事儿还得要魏大人往州府衙门行一份公文才行,我这就进城找魏大人要公文去。梨雪你就呆在这里休息一下,从昨天起就忙到现在你也该累坏了。”
“你还走得动吗?”简红衣看着玉雁来现在还红红的脸颊,不屑地丢给了他一个白眼。
“既然已经确定不是瘟疫,”玉雁来四下里看了看,“那我就可以骑马进城了,这样也快些。”说着便向拴着马的城门边走去。
“我跟你一起去。”简红衣赶紧跟上去。
“我一个人去就行了!”玉雁来说罢跨上马匹,飞快进跑进了城中。
“哎,你这个人!”简红衣赶紧退开以躲避马蹄扬起的灰尘,指着玉雁来的背影骂道,“这是中了什么邪了?”
老大夫在一旁却“嘿嘿”地笑了起来:“那个傻小子,是害羞了。”
“害羞?”简红衣更是觉得莫名其妙了,“他在害什么鬼羞?莫不是因为江梨霜那个狐狸精?”简红衣四下里看看,发现江梨霜已经被小丫环拉着退回了人群里。
老大夫背着手笑着走开,一边走一边说道:“你又在装傻了。”
“我装什么傻?”简红衣哈欠连天,赶紧找了一间街边的铺面进去趴在了桌上。
玉雁来催马飞奔在空荡荡的大街上,耳畔是“呼呼”的风声,和简红衣方才那一句“他怕我离开他啊”。
冷风扑面,玉雁来的脸颊却滚荡绯红,显得有些怒气冲冲。
不过他生气倒不是因为简红衣胡说八道,反倒是因为被她一语道出了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