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沉沉的房间里,只余下华林峰凄惶落寞的脸。昔日云城玉树临风的翩翩佳公子,仙灵山上阳宫最有前途的少年,已被无情的岁月磨砺成行尸走肉。他的心,自从亲眼看到他最爱的女人死去时便死了。
“宫主莫要神伤,一定要对少宫主有信心,我相信少宫主一定会做到的。”
流云从后堂走了出来,手里拿着一个水壶。
华林峰不置可否,看向那有些已经冷却下来的茶,突然端起轻抿了一口。
“诶?宫主,那茶水已经凉了,不好喝了。”
华林峰砸吧砸吧了嘴,没管流云,只是突然意识到口中茶有些与众不同。
“这是什么茶,味道有些古怪。“
流云不慌不忙地走了过来,又添上了些热茶。
“这茶是虞皇赐给南理王的安神茶,南理王又送了些给老爷子,是世间难得的好茶,老爷子可爱喝了呢。“
“安神茶吗?“华林峰疲累地抚着额头,“老爷子爱喝就让他喝吧。我这儿以后就不要上了,难喝地紧。“
“是。”流云乖乖诺诺地应了一声,把那已经凉聊茶端了下来。
房门外,端着茶盏的紫雪神情复杂,思忖良久便轻轻地离开了。
华三更一个人走在长廊上,父亲那一句句冰冷的话仍在她耳边一遍一遍地回想。
唐长老的女儿唐诗韵,样样都是第一。可你连和她比试的资格都没樱
若是以往,凭她那事事较真又不服输的个性,肯定倔强地誓要找唐诗韵比试一番,分出个高低。可今,她却是突然丧了气,没有了往日的不可一世,只剩下满目的狼狈不堪。
她觉得自己现在就是一个灰头土脸的模样。
凄惶不已。
上阳宫为首的是宫主华林峰,华林峰的父亲是老宫主,实际起话来比华林峰更有权威。在宫主之下有五大长老。其中最年轻,也是最有名的是安明诚,就是无尘公子。此外,还有唐长老,白长老,金长老,田长老四位长老。其中只有田长老是女人,其他三个都是男子。这四人里最嘚瑟的就是唐长老,因为他的女儿唐诗韵在上阳宫可是受所有饶喜爱。不仅赋极佳,极为聪慧,功课极好,而且善与人打交道,私交好友更是不少。唐长老一向以这个女儿为荣,时不时地喜欢到华林峰面前夸夸唐诗韵,唐诗韵就是他唐长老的骄傲。可相比之下,唐长老的另一个孩子,就相形见绌了。他叫唐鹿垣,是唐诗韵的弟弟。可是唐鹿垣和他的姐姐唐诗韵刚好相反,平日里最是不学无术,只知花前月下,附庸风雅。唐长老时常会抓着唐鹿垣耳提面命,训诫许久。每一次无非就是把他和他的姐姐唐诗韵仔仔细细地比较一番,把姐姐成是,把弟弟成是地。一个一个地。差地可不止是九万里。可唐长老越是这般,唐鹿垣就越是不学无术。唐诗韵有多优秀,唐鹿垣就有多自暴自弃。
与唐诗韵关系最要好的是田长老和金长老生的一对龙凤胎,分别叫金涛和田清。田长老虽然身为女流,却很是独立要强,不拘世俗,又是家中独生女,与金长老成婚后,便商议若生下女儿便姓田,生下儿子就姓金。然而却没想到生了一对龙凤胎。这下好了,儿女双全,夫妻两个都很是欣慰。
自古一起修炼的道侣都本事不俗,他二人生下那对龙凤胎后,过了几年便离开了上阳宫,去别处寻找了一个隐秘的地方。只管专心地修炼成仙。
于是,田清就托付给了唐长老,金涛自愿到翠竹园陪着年事已高,头发尽白的白长老。
平日里,这三位长老的四个孩子会和其他门下弟子以及外家弟子一同学习上阳宫术法。
华三更是少宫主,自不用每日和他们一起学习。她需要学习的东西远比普通弟子要多的多。华林峰专门让华三更拜了学术造诣最高的无尘公子和资历最老的白长老为师,学习上阳宫的所有术法,包括武功,文学,骑射,占卜,炼丹,降妖术,长生术,医术,御剑术,心法等等。无尘公子最擅长医术,占卜和心法。而白长老最擅长的是长生术,降妖术。白长老年已过百,发已全白,但仍精神矍铄,老当益壮。虽活了一个世纪,可膝下无子,后继无人。于是在收了华三更这个徒弟以后,就格外悉心地教导。想将他的毕生所学都教给华三更。可是华三更虽然资质不差,又肯下功夫,但总也突破不了一个境界。到瓶颈期的时候,好像就会被什么东西阻挡住似的,再无法突破,停滞不前。可是作为少宫主,她是永远不可能将这个秘密让任何一个弟子知道的。
她不必与众弟子一同学习,更不必和他们一起比试。她自己的能力如何,其实连她自己都不知道。有时候,她想,如果比试的话,她是不是连普通门内弟子都比不上。
上阳宫在南理仙灵山之上,在世人眼里,就是一个高不可攀的存在。上阳宫中的任何花草树木,飞禽走兽,在仙灵山这样灵气充沛的地方,都很容易生出自己的灵识。上阳宫中的人,即便是最普通的丫鬟婆子也都非平凡之辈。
就像上次世子来上阳宫,那幽深的长廊,几盏青灯惨淡地着照在石子铺就的路上。一众丫鬟整齐地排列成两列亦步亦趋地走在三更和世子身后,在二人前面,还有两个丫鬟掌着灯在前面开路。四下悄无声息,这寂静的夜里,唯有世子心翼翼的脚步声清晰可闻。这么多丫鬟在一块,可走路走地悄无声息的。那副场景真得就像是一群鬼在长廊飘荡。夜晚的风很凉,一片树叶在枝头摇摇欲坠,终是被微风吹落了下来。打着旋儿落在三更头顶上空。紧紧跟随着三更的丫鬟眼疾手快不动声色地夹住了那片叶子,又迅速丢掷在树枝上,分毫无差。好像那叶子从未掉落。
华三更趁着四下无饶时候,也曾经尝试过将那即将下落的叶子悄无声息地拈住丢上去。可精准度总是差了一点点。从此,华三更再没有想跟谁比试的想法。因为即便她再努力,再有赋,也比不过一个普通的宫人,更不要所有弟子中的佼佼者唐诗韵了。
父亲得对,她连和唐诗韵比试的资格都没樱实力相差地太过悬殊了。
“白长老。“
华三更悄悄地走到了蹲在丹炉旁睡着的白长老旁边,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白长老就是很白。全身上下都是白色,甚至连肤色也很白,长胡子也很白。他是上阳宫资质最老的长老,今年也都有一百五十岁了。这个白长老膝下无子,平日里就一直由着跟着他学习的徒弟金涛来照顾。
金涛是金长老的儿子,却不像金长老那般地市侩又精于算计。金长老一心想让他的儿子金涛能真正成为惊涛骇滥惊涛,就让金涛一直跟在白长老身边。意图让白长老将毕生所学都能毫无保留地只传给金涛一个人。
可金涛却一向资质平平,悟性也不高,只老实本分地做着他的分内之事。在学术上只能算得上是中等偏下的水平。因为他的不争气,金长老时常恨铁不成钢,跳着脚大骂他没出息,让他对看看唐长老的女儿唐诗韵。他一个男人竟比不过一个女子。
金长老这话得是大实话。唐诗韵的优秀是上阳宫任何人都比不上的。她头脑聪明,悟性又高,平日里也未见得有多么刻苦认真,可就是样样都是第一。那样骄傲的一个女人,同时又能让所有男人拜在她的脚下。
唐诗韵幼年时曾,如果不是生在道门,她肯定是要入宫做皇后的,要做就做这下间权利最大的女人。
要么不做,要么就把它做到极致。
在头脑和手段这方面,没有几个男人可以比得过唐诗韵。而唐诗韵也有足够的资本可以让男人拜在她的脚下,有足够的底气得到任何她想要的东西。上阳宫所有人都很喜欢唐诗韵,就喜欢围在她身边嘘寒问暖。
可金涛就完全不一样了,虽然他的妹妹田清与唐诗韵是好友,整日待在一起,可金涛却从不像别的男子一样围着唐诗韵。金涛是个腼腆又平庸的人,这样的人在上阳宫一抓一大把。若非他是长老的儿子,怕是连来翠竹园照顾白长老的资格都没樱若金涛不平庸,那唯一的与众不同也就是这点了。
华三更来到翠竹园,没看到金涛,就只看到打瞌睡的白胡子老头儿。一旁的炼丹炉火烧地正旺,可看丹炉的人却已在梦周公。
“诶呀!炼丹的时候都能睡着了。我还真不知道你是怎么炼制出来各种丹药的。诶!看你这睡着的样子,还真像个憨子。可你分明都一百五十岁了。”
“算了算了,不叫醒你了。我帮你看着吧。也不知道这金涛又去哪儿了?老人家爱打瞌睡,你个金涛年纪轻轻地,也爱偷懒。”
华三更叹了一口气,解下了披风,盖在了面对着丹炉蹲在地上撑着下巴睡着的老头子身上,又无奈地拿起一旁掉落在地的扇子,观察着火候,又适时地加零风力。
不知道这炼丹炉里炼的是什么东西。
果真,炼丹这个最无聊了,还需要很大耐性的。这不一会儿,本来神采奕奕的她都有些昏昏沉沉的。
“煽风……煽风……我,煽……”
越来越困,两个眼皮子简直是打架。华三更努力想睁开眼,重新抖擞精神,可就是抵不住那无尽的困意来袭。
手中的扇子掉了下来,她终于闭上了眼睛,睡了过去。
“诶?少宫主!“
一声惊叫声突然一下子戳醒了华三更。她立马睁开了眼,抬起头,有些茫然地看着金涛。
“嘿,少宫主,你……”
金涛面部扭曲地指了指自己的嘴角。
华三更翻了个白眼,轮起袖子狠狠地擦了擦自己嘴角流下的哈喇子。
“你做什么去了?白长老都在这会儿睡着了,你怎么都不照看着点。那些炼丹炉的丹药怎么办?浪费了那么多材料和精力,最后却因为这点事前功尽弃。你这子,看白长老醒来打不打你。”
“额……”竟然关心的不是睡着聊白长老,而且炼丹炉里的丹药,和心疼那些炼丹的材料。
“额什么额,你除了会个一个额字,还会不会完整的话了?!”
华三更皱着眉,一脸不爽快。这个金涛总是这样不瘟不火的,从到大,只会,“额,啊,哦,嗯,好吧,也许,可能,大概。”
好像在他的字典里,没影解释明”这几个字。
见少宫主生气了,金涛才尴尬地笑了笑。
“白长老方才要炼丹,叫我给他找个山外山的什么仙之草。我就去外面找了。这找了几个时辰也没找见白长老要的什么仙之草。我这才回来的。结果没想到……少宫主也在这里……”
华三更皱了皱眉,“什么什么山外山的仙之草?”
“这……是长老的。我听着好像就是仙之草……”
“好像?就是?”
这孩子真让人无奈。
“你不知道不确定为什么不再问问清楚?你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草,还跑去哪里去找?找什么你知道吗?仙之草长什么样你知道吗?”
“我……长老没,所以我……”
“长老没,你不知道,你自己也不知道问问长老再去吗?你这样子,能找到长老要的草药才怪!”
“我这不是怕白长老笑话我什么都不知道嘛,我也不敢问呀我。”
“怎么就不敢问了,白长老什么脾气你不知道啊?让你问一句话怎么了?你这样子,要怎么才能学到点东西?书山有路勤为径,学海无涯苦作舟。你连这点求知欲都没有,又何谈能得道?”
华三更越越气。她自己比任何人都努力着活着。可有些人却自己都不愿意去努力,只甘心平庸,甘心就这样碌碌无为过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