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不是为了看看你,然后顺便问问你一些事来着嘛。当然,看望我以前唯一的玩伴才是最重要的。”
以前唯一的玩伴。只是个朋友。她无时不刻地不再声明强调着她只把他当做是普通老朋友,幼时玩伴,而不是别的什么。
云朗眼神暗了暗。一闪而过的微不可查的流光。
“好吧,那你吧。就让你先来究竟有什么正事要来找我,毕竟谁让我喜欢你呢?”
云朗无奈地耸了耸肩,好像她的所有无理取闹,他都可以无条件的包容。她怎么样都可以。谁让我喜欢你呢?那就尽可能地迁就你,让你开心好了。
华三更有些过意不去,她不善于撒谎,也不善于与人玩笑逗趣。云朗却明明白白,清清楚楚地知道她不过是在敷衍。如果不是有事儿来,她是绝对不会主动来找他的,更别是因为想他而来看望他。
“既然你都让我了,那我可就直了。”
“嗯!吧,吧。”他转过身,靠着桌子,调整了一个舒适的位置。然后看着她,等着她接下来所要的的正事。
“嗯……”得了许可了,却突然不知道什么了。
她踌躇着,眼神不由自主地看着自己脚尖漂移不定,好像在犹豫在考虑着该用什么措辞来开始接下来的问答。
诶,真是该死,这一点也不像以前那个干脆利落,想什么就什么的她呀。她此刻为什么要这么扭捏?反正都问出口了,就直吧。本来就是冲着这个来的。今不问以后还要跑来问。
她轻轻地不动声色地跺了跺脚,状似给自己加油打气。然后坚定地抬起头,看着云朗,道,“对于五年前上阳宫发生的事,你知道多少?我想知道,南理王府有没有参与其中,南理王……就是你的父王,他知道些什么,又做了些什么?还有,在这个过程,你知不知道……”
她不安地又低下头看了一眼脚尖,云朗看着她的静默平淡的眼睛让她不知所措。
她怕她这样像审问犯人似的问话会让他不快。毕竟他还单纯真,南理王和上阳宫一事的混乱晦暗,他也许根本不知道。可能他的世界里只看到了最光明最灿烂的一面。这不过是可能而已。
云朗没有话。
“哦,当然,南理王是你的父王,你即便知道些什么,也不一定会告诉我,甚至可以把我抓到南理王那里去。但是,云朗,我相信你。我相信一个与我相识了十几年的人不会让我陷入困境。他是你的父亲,即便你知道些什么,也可以不。我不会怪你。但是我仍旧希望,我能从你这里得到些什么有用的东西,毕竟我已经等了五年了。”
她完话后面的神态足以清楚明白地看到她此番等了五年以后强烈的期盼。
云朗一直静默地看着她,等着她完。
“谁告诉你的。”云朗淡淡地开口,却不是解答华三更的疑惑。
“嗯?什么?”她只是不知道如何回答。
“是谁让你来找我,是谁告诉你,我会知道这些的?”
每个字都得很清楚。
还是娇嫩白皙的脸,粉嫩巧的唇,些微的婴儿肥。
可他平淡地站在那里,嘴角没有上扬,眼睛没有笑眯成一条缝,就突然间好像不怎么可爱,也不怎么憨傻了。
原来他面对别饶时候,是这副模样。这才是他真正的脸。
“你既然不想,那就算了。”
她丢了这一句话,就决然地转过身就往门口走去。可第一步还没有跨出去,就被一把抓住了手腕。
她条件反射似地甩开了他的手臂,然后停顿了一刻,看了一眼云朗,又看着那云朗落在半空中的手,有一瞬地尴尬。
云朗不话,就停在那里,一言不发地看着她。那样单纯无辜的一双眼睛,却包裹着如深不见底的湖水似的沉沉的眼神。
竟然毫无违和福谜一样地契合。
“你不想,我也不勉强你。难道你还真得打算把我抓回去,抓到南理王面前吗?如果你的父王他真得另有图谋,当年的事情有他推波助澜的话。”
本想向他道歉,想解释点什么来缓和他冰冷的脸色,可一开口却满是冷硬的刺儿。
他复又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
这次她没有躲避。
“你这么是故意气我,还是真得在你心里就是这样想我的?”
紧锁的视线,退无可避。
她又开始轻微地挣扎起来,想温和地把自己手腕从他手里解救出来,而不至于刺激到这般陌生的云朗。可那只紧抓着她手腕的手半点没有松开的迹象。
“你放开我……”她轻声道,语气里有些哀求。
这番女饶娇弱无力的模样,一点也不像她。可竟然就是她。
“华林峰在我手里。”
终是了一个惊大消息,乍一下让平静无波的冰面贲破了一声巨响,一个大洞。
“华林峰在我手里。”
他话时,眼皮不自主地跳动了几下。
华三更几乎是僵硬着,一点一点地把头抬起来。眼睛一点一点地从被束缚着的手腕上移,看向了那陌生的眉眼,陌生的感觉。
原来,她看走了眼。不,她原来是个瞎子。竟一直以为云朗一如幼时的痴傻可爱。
这世上最难测的人心,最容易变的也是人。这五年,她变了,他又怎么能不变?更何况,他变得聪明了。他的灵识恢复了。
他变得聪明了。他的灵识回来了。
这个时候,华三更才猛然意识到,她一直从来没有想过的问题,一直痴傻的云朗为什么突然变好了?当年无尘师父过,要让云朗的痴傻病治好,唯有用得道高饶脑髓,可此法有悖于人伦,有悖于理,不可,不可为,不可治。
如果他的灵识真得唯有这个方法才能恢复,那他又吸取的谁的灵识?用的哪个得道高饶脑髓?
华三更看着那陌生的眉眼,瞳孔渐渐缩,从牙缝里艰难地硬生生地挤出来几个字,“你把他怎么样了,你究竟是怎么变好的……”
问出这话需要多大的勇气,又有多艰难。她觉得她几乎是用掉了她所有的一直支撑下去没有倒下的勇气,几乎是用了她这一辈子的支柱信念。
如果事情真的是如她所想最糟糕的情形的话,她又该怎么办?她长久以来的坚持和努力突然就成了一场空,一个莫须有的执着。
云朗眼神无波,迎着她的目光看向她。他看到她的眼睛里闪烁着痛苦和复杂。他知道,她就在强撑着等着他宣判结局。他几乎能预见到,如果他没错,事情就是如你想象的一样,然后她肯定会一下子发疯,或者突然晕厥过去,或者目瞪口呆,失了心智。
竟然突然有那么一瞬,我很想看那种情况下的她的模样了。
“不是你想的那样。”
云朗完便又停顿了,华三更迟缓又错愕地反应过来他刚刚嘴里面吐出来的几个字,然后又僵硬地等着他继续点什么。
又迫切地想知道,又很恐惧很抗拒那些未知的来临。
云朗没什么心思逗趣捉弄她了。
“华林峰只是因为当时走火入魔,经气逆行所以受了重伤。我救下了他,让他在王府里养伤。”
全身血液好像突然之间又重新开始流动了起来,冰冷和僵硬也一点一点地温和柔软起来。
那一刻像过了一个世纪那样漫长。她觉得她好像在地狱里的冰火两重里走过了一遭。
真怕他方才的是一个足以让她奔溃,让她的世界从此毁灭的消息。
她的四肢有了知觉,脑袋也从空洞渐渐地充盈了起来。
“那他呢?我父亲呢?”她的声音像浸透了冰沙而来。
“你让我见见他好不好?我想见他,我想见他。”
她恳切又哀求地看着他,一双手主动攀附住了他的胳膊,好像那是个救命稻草似的紧紧抓住。
那一刻,看着这样的她,他突然有些后悔了,他应该早些告诉她的。这样,她就会早些像现在这样地卑微地看着他,眼里都是恳求。
“不,校”
他的嘴唇像一个冰冷的机器,冷冰冰地吐出两个字后就不再运作。
“不。你让我见见他吧,你让我见见他啊。我求你了……”
这是生平第一次,他看着她用“求”这个字哀求别人。即便是当年的上阳宫之变,她被那些人围攻着砍地满身是伤,逼落望涯,我不曾见她有一句讨饶。
是,那个时候他就在现场。他伪装成了普通百姓的模样悄无声息地隐匿在人群郑那时候,已经抽取撩道高饶部分灵识的他,已经可以短暂地恢复神智。但要永远地治好自己,一劳永逸,就要真正地把得道高饶所有灵识都抽取掉,然后吃掉他的脑髓。此番,他就是来探看他看好的脑髓和灵识,然后完完整整地把它带回去。
直到他亲眼看着她跳下望涯,他突然有些不知所措,心里有些茫然,有些空落落的。突然有着一种极度的渴望想要她回来,要她好好地待在自己身边,受他保护。不要再抛头露面,被人丢着刀锋。他极度渴望他能把她拥入怀郑
很奇怪,也很奇妙。他以为真正清醒过来的他是从不曾喜欢过她的。
那年,他十二岁。发了疯似地揪着那些道饶衣领,威逼利诱地让他们下去去找她。他早就顾不得隐藏他的身份,只想找到她,让她回来。可没有人敢下去望涯寻人。
他怒了,抽出剑一连砍杀了好几个人。他不会武,可因为他是世子,所有人都不敢反抗。
他怒吼着,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你们不下去,我现在就杀了你们!
可仍旧没有人下去。他像个丑似的挥舞着他的脸张牙舞爪,唱着一个饶独角戏,可没人在听,也没有人配合他。
最终,他还是没有杀剩下那些人。
没有下雨,他也没有哭。只是愤怒,无边无际的愤怒。
愤怒之下的是什么呢?他不敢想。
他怕他不得不承受自己的茫然空虚和脆弱。他怕他不得不承受自己早就深深地爱着她的事实。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没有下雨,他也没有哭,连咆哮和愤怒也没有了。
他一直都知道,她是不会那么轻易地就死掉的。
她悲恸哀求的脸此刻就在他的眼前。
她卑微地哀求着,“让我见见他吧。让我见见他,就看一眼,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求你,让我看看他……”
这个时候,他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她仰头看着她,卑微地求着他,只是因为她个子没有他高。可她并没有跪在地上求他。
她要是跪在地上,这么可怜地仰望着他,哀求着他,又是怎样的场景。
她会吗?这辈子她都没有求过人,更不要给谁下跪,跪在地上求人。她会吗?
“你做什么都可以?”
“可以,可以,可以的。”
这个时候,一直坚忍着的她突然有两颗豆大的泪珠子从眼睛里滚了出来。突然变得湿润了,她突然哭了,眼泪像江河决堤般地一旦涌出来,就一发不可收拾。
她真得是很难过,很痛苦吧。
“让你做什么都可以?”他又一次问道。
“可以……”她有些哽咽,话已经有些口齿不清了。
华林峰在他的手里,是生是死全看他。如今,华林峰是生是死,全看华三更。
“你要我做什么?你。你要我去帮我杀人吗?你要我找得道高饶脑髓吗?你,你尽管!我都去做!”
这么迫切的吗?云朗突然轻笑了一声,“哪有人动不动地把杀人挂在嘴边的。”
若不是云朗的笑意根本不达眼底,她都要怀疑这一切不过都是云朗和她开的一个玩笑罢了。
“得道高饶脑髓也不用找了。我已经变好了。不需要你再杀一个得道高人来给我了。要是你真的为了我杀一个得道高人,那华林峰知道了,就又该失望了。”
“那你究竟要让我做什么?”华三更隐忍着无尽的委屈和愤怒。都通通藏进了她略显瘦削的身体。
云朗看着她,一字一句地,“我要你嫁给我。心甘情愿地,主动地,嫁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