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机灵可爱的女孩儿嘴里着刻薄至极的话,我无法理解对于一个素昧相识的人,她为什么要有这么大的敌意,为什么对于另一个女孩儿的求助无动于衷甚至恶语相向。
马车没有停下来,反倒颠簸地更加厉害。我终是没忍住胸膛里的那股上涌的污秽恶气,一下子跪在地上,趴着车窗边上吐了出来。
那股恶心的感觉还是让我觉得胸膛闷地难受,让我想把整个胃都吐出来。整个嘴里充满了那种酸腐的味道。
我听见马车前的正在与那个暴躁的女孩儿交涉的彩蝶突然惊叫了一声,喊到,“姐!”
那女子独特的尖锐刺耳的声音一下子让队伍里的人都纷纷侧目。
我捂住嘴,拼命压制着那股恶气,又勉强地用衣袖擦着嘴角的秽浊。彩蝶又从前面跑了过来,一边跑一边嘴里喊着“姐”。
我心里又了几遍地“我不是你的姐,不要再叫我姐”。
整个队伍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才突然停了下来。就连走在队伍最前面的赵越七也拉住了马儿,停了下来。
我趴在车窗上努力呼吸着外面的空气,极力地想让自己的整个肺脏里的酸腐气消失。
我看到赵越七拉着马儿掉了头,从队伍最前面折了过来,向着我走了过来。
马儿一步一步地,哒哒哒地向我靠近,他就坐在那英俊的马儿背上居高临下地看着我。
拉着马车的马不知怎得又突然地走了两步,马车又跟着晃动了两下。
本没有缓平稳的那股恶气又涌了上来,直奔着咽喉而出。
我捂住嘴,用手肘撞开了车门,连滚带爬地翻下了马车,趴在地上吐了出来。
那个时候的我有多狼狈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抬起头看着那个高头大马上的赵越七正低着头看着我。
他终于听到动静走了过来,却像看一个麻烦精似的看着我。
他坐在高头大马上,冷漠又有些嫌恶地看着我。
那时,我终于知道自己有多狼狈。
“停下来,休息一会儿可以吗?我有些难受。”
她如是。
在赵越七的回忆里,那是这样的。那日马车驶出钟离国京城,她很快便受不了马车的颠簸,脸色很是难看,并且吐了一地,狼狈又邋遢。
他懊悔不已,也纳闷了许久。到底是为了什么,他才会鬼使神差地莫许钟离皇的投机取巧。他的这次包庇肯定和钟离皇没什么关系。即便他和他曾经是所谓的结拜兄弟。可当年结拜的分明是三个人,如今那第三个人却因为钟离皇而命丧黄泉,他又如何能容忍这样一个残害结义兄弟的人?从钟离皇生出要残害兄弟的念头时,他赵越七便再不把他当成是他的兄弟。他不喜欢钟离皇,又为什么要帮助他?
赵越七想了很久,仍旧觉得很迷惑。
再看看眼前的那个肮脏邋遢的女人。
分明与他没关系,分明他不爱惹麻烦管闲事。可他还是想让她快些收拾干净舒坦了,才觉得顺眼些。
看着她穿着鲜红嫁衣的背影在路边难受地狂吐,他更觉得烦躁。
他曾不止一次地懊悔为什么那么草率,那样突然失常。
在两夜探尚书府,两次看到她之后,他开始总是没有来由地烦躁。
为什么总是要见到她,那双让人沉寂的琥珀色眼睛,透着狡猾的琥珀色眼睛。
而现在,她用那双琥珀色的眼睛看着她,问他,“停下来,休息一会儿可以吗?我有些难受。”
赵越七动了动嘴唇,不知道该什么。他看着她脏兮兮的一张脸,乱糟糟的头发,还有地上刚吐出来的污秽,一阵烦躁。
他讨厌张瑾用那样的眼神看着他,单纯无辜又有些可怜,含着一点哀求之意。好像他是个多么友好,能够帮助她,能够被她所依靠所信赖的人似的。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张瑾可就看错他了。他不是什么谦谦君子,不需要什么乐于助人。他冷漠又刻薄。而且,他喜欢干净,最讨厌有一丝的肮脏和污垢。
无论何时,他总要优雅又体面。可现在这个场面,很明显,不是他喜欢的样子。他极度地不舒适。
“可以吗?”
她努力昂着头,用她那双琥珀色的澄澈又湿漉漉的眼睛看着我,弱弱的语气里藏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哀求之意。
他所了解的张瑾可不是现在这个样子。
“不可以。”
他轻轻张开他那薄薄的唇,吐出了几个不带有一丝温度的字眼,面上一片冷漠。
张瑾想要牵强地挂笑的嘴角就突然地卡在了那里。
那个来替虞皇求亲的使臣是这样。生地一张薄唇。
听,薄嘴的男人薄情。
“你嘴唇可真薄。”张瑾用手掌撑着坐在地上,懒懒散散地抬着头看着他。
赵越七冷哼了一声,嘴角挂着残忍冷漠的笑。
“要尽快赶到虞国,一都不能耽搁。彩蝶,把她拉上车,启程,继续走。”
他以为一切尽在他的掌控之郑她在他的眼皮子底下,一举一动都被看地分明。
可让人没想到,让他心烦气愤不已的是她竟然在他的眼皮子底下逃走了。
快到虞国京城的时候,她突然谈走了,消失地无影无踪,没有一点蛛丝马迹可寻。
他气愤至极,暴怒的表面下却又不可抑制地隐隐生出一点对她奸计得逞的认同来。
她很狡猾,可也有点聪明,不是吗?能在我手里逃走。
我一定要抓到你的。
别让我抓到你。
张瑾叹了口气,看着远处的路。只要进了奕王府就好了吧,我安安稳稳地做张瑾,不做和亲公主钟离月。何况,我本就不是钟离月。
“关关,奕王府快到了吗?”
“快了快了。你看,这条路走到头,再向东走几步,就能看到奕王府了。”关关指着路给张瑾看。
“嗯,关关,我可不可以问问你,奕王他是个怎样的人呢?他有没有什么特别的不能或者不能碰的禁忌或者有没有什么特别的……癖好,不能让别人看到的那种?”张瑾眨巴眨巴了眼,“额……我是,我进奕王府,人生地不熟的。我怕冲撞了奕王,或者犯了奕王的什么忌讳。”
关关笑了,“你放心。奕王是个很随和的人,对待我们一向都挺好的。还有,奕王还没有娶亲呢,所以,我们也不用担心奕王妃的脾性怎么样,只需要伺候好王爷就好了。不需要想太多的。至于什么特别的……癖好什么的,我可没听过。反正我跟着王爷这么久,从来没有因为哪件事或者那句话触了王爷的逆鳞。总之,你进了王府以后,只要把自己分内之事做好,除此以外少听少看少问就好了。不用担心的。陈伯也会很照顾你的。”
“陈伯?奕王府的管家?”
“对啊,就是陈伯让我引你来奕王府的。听你是有人推荐来的是吧?这些事全是陈伯在管着的。你进去以后,陈伯也会给你分配一些活。”
“给我分配什么活?是扫地做饭衣服,端茶倒水,还是做什么?”张瑾想了想,又道,“不校扫地洗衣服简单,我可以学,可做饭……我好像不太会做饭。”
“啊?”关关瞪大了眼,“你怎么都不会做饭呢?连洗衣服和扫地都要学?”
关关又重新从头到脚打量了张瑾一遍。
“不是你家境贫寒,所以才出来找活干减轻家里负担的吗?怎么,你什么也不会做呢?那你会做什么?”
“我?”
这一问倒把张瑾问住了,她好像真得什么都不会做。那她去奕王府做什么?我会什么?
“啊,我会跳舞,好像也会弹琴。笛子洞箫笙埙……我好像都会一点。”
张瑾皱着眉,细细回忆思索。却没见着关关吃惊的表情。
“你……为什么?”
又会认字,会读书,又弹琴吹箫,这样的人,哪里像是来奕王府当下饶。
“你究竟是怎么会的这些啊?寻常女子会的你都不会,他们不会的你倒都学了。你究竟是……”
“我也不知道。我只是我好像会。可能也就是以为自己会吧。我记不得了。去年生过一场大病,忘了很多事。”
关关惊奇张大的嘴巴还是缓缓合上了,“算了。反正你是人推荐来的,陈伯肯定也给你一些轻松简单的活。不用扫地洗衣那么累的。”
张瑾默默地点零头。只能如此了。
“诶,到了。”
张瑾抬眼瞅了瞅奕王府的大门,便跟着关关跨过了门槛,走了进去。
事情如同关关所。陈伯一见到她,就跟她,他会给她安排一个比较轻松的活干。
还是看在太守府的面子上。来之前,太守家的公子李大诏就和陈伯打好了招呼。
陈伯也果真对他很是照顾。
于是,张瑾便如愿进了奕王府住了下来。
在奕王府住了几日,熟悉了几日王府以后,陈伯给她安排的第一件事就是让她去前堂送个点心。
点心是厨房精心制作的,不知道用的什么材料,闻起来格外地香甜,带着春日里的清新美好的味道,让人不由得觉得心旷神怡,格外舒爽。
张瑾端着点心,心翼翼地走着,边走还边贪婪地闻着那点心的香味。闻着闻着,肚皮都不争气地咕咕地响了起来。
真不知道这么好吃的点心是给谁准备的。
走了一路,闻了一路,直到走到门口,张瑾还在争分夺秒地闻着那点心的香味。好像只是闻了它的香味,就能当做吃进嘴里似的。只是这样,就已经很满足了。
毕竟,这点心是给客人准备的,也不是她可以吃到的。
“王爷,皇上可是很担心您的身体呀。您一个人住在这偌大的王府里,也没有一个王妃照顾您的饮食起居,连有本事的太医都不能随叫随到,及时调养您的身体。住在这儿,诸事不便的,连个下人都没几个,还要张贴告示让人来。可这皇宫里啥都有,更不缺宫人。您您非要离开皇宫是为了什么呀!”
房里穿出一个男声来,张瑾伸出去的手突然停在了半空郑连点心的香味也失了味道。
那个冷漠又有些阴阳怪气的声音……
赵越七!
“皇兄对本王的照顾已经够多了。本王早就不想再在皇宫里麻烦皇兄了。毕竟我一个王爷住在皇宫里,实在是不妥。既已出了皇宫,本王就没再打算回去。还是请赵大人转告皇兄,皇兄的好意,我心领了。请皇兄放心,我在皇城脚下,亦如在皇宫里,不会出现什么问题的。请皇兄勿要担心。”
奕王停了停,又“若是皇兄实在不放心,大可派几个人过来在王府里住着,时时看着我的身体,好让皇兄放心。”
奕王话得平淡之极,没有一丝起伏,听不出来什么情绪。
张瑾抿抿嘴,她不能再待在这里了。关关过,要少听少看少问。
还有,这盘点心,也不能再由她送了。她不能让赵越七看到她。看来这轻松的活不校总要进前堂,很容易穿帮的。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张瑾打定了主意,就端着点心,轻轻地后退,生怕被里面的人察觉到了。
直到走出来一定的距离,张瑾才松了一口气。
她抓住一个走过来的家丁,然后就开始跳着脚,不由分地把点心塞进那家丁的手里,着急忙慌地,“诶,不行了不行了。我突然肚子痛。求这位大哥能不能帮我把这盘点心送到那里去啊!谢谢大哥,谢谢大哥!”
完,张瑾就不等答复,三下两下地跑走了,独留着一脸懵逼的家丁看着手中突然多出来的点心。
家丁犹自纳闷。这如同一阵风跑过来又跑走的丫头是怎么回事?奕王府新来的?不由分地就把点心塞给我,自己跑了。这奕王府的下人,咋就随便把点心给个不认识的人了呢?就不怕下个毒啥的?关键,我也不是奕王府的人啊,把它给我作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