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事做的日子总是过得特别快，转眼便到了年末，小县集市上挂满红色的灯笼，望去皆是一片喜气洋洋的景象；人来人往的街道上，往来采买年货的人脸上都洋溢着喜悦的笑容；大街小巷里，家家户户门前也是贴上了年画。

然而，这其中并不包括西街巷尾最末的那一户人家。

只见那木门轻掩，门口既没有贴年画，也没有挂灯笼，更没有能够看出一点喜庆的颜色，那白墙黑瓦内也是平静如常，似乎没有被这世间的欢乐染上一分，颇有些与世隔绝的意味。

种着一棵抽着新芽的大树的院子里，身着青衣的女子坐在木制小板凳上，一手抓着剪刀，一手抓着三千青丝，低垂的眉眼隐约透出几分不耐烦和迟疑，似乎被什么重大的烦恼困扰着。

轻微的脚步声传来，江末抬头看了看从屋子里走出来的隽风，神色认真地对他说：“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什么忙？”隽风踱步朝她走去，目光落在她手上拿着的泛着冷光的剪刀上。

“我头发太长了，你帮我剪短一点，”江末扬了扬手中的剪刀，这头发实在太长了，洗起来费劲不说，睡觉还老是压到，她实在是被折腾得有些烦了，所以才想着剪短些。

隽风盯着她看了一会儿，说了一句：“身体发肤受之父母。”

江末：“……我自己看不到后面。”

“头发不能随便剪，”隽风神色坚定地说，而且也有不能剪的原因。

“你真的不帮我？”江末抬头看着他。

隽风张了张嘴，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个想法，要是她真的很想剪，那他不帮她的话，她岂不是要去找别人帮忙？想到这，隽风的脸色变了变，眼神里的坚定已经开始动摇。

又过了一会儿，隽风默默说了一句：“我帮你剪。”

江末不知道他怎么就突然改变注意了，但还是把手中的剪刀交给了他。

接过剪刀，隽风低头看着江末，从这个角度看下去，能够看到她小小的发旋，那一头乌黑浓墨的长发长至腰际，握在指间时还带着一丝凉意，让人有些舍不得放开。

“你看着剪吧，剪齐了就行，”许久不见身后的人有动静，江末以为他是怕剪坏了她的头发，但她其实对自己的头发并没有多在意，毕竟就算剪坏了也会再长出来。

“嗯，”隽风低声应了一句，也不知是听到了还是没听到。

“你……你们，这是在干什么？”郭靖一脚踏进院子的时候，隽风正好帮江末剪完了头发，眼前这一幕震得他满目惊讶。

“剪头发啊，”江末语气轻松，“你不是都看到了。”

“我……”他又不是瞎，他当然看到了，可看到了是一回事，能不能接受那是另外一回事好不好。

“这头发你要留着吗？”隽风没有理会郭靖，把刚才剪下来的头发递到江末面前。

“嗯？”江末低头一看，巴掌长的头发放在他白皙的掌心，整整齐齐的根部用一根红线绕了几圈，却是把她刚才剪下来的都绑作了这么一小捆。

“不用了，”江末倒是没想到他会把头发这么绑起来剪，“没想到你还挺有办法的，是以前帮别人见过吧。”

看他手中的那一捆头发便能看出他剪得应该是很整齐的。

“不是，”隽风开口否认了。

江末愣了愣，有些没琢磨出他话里的意思，但还是跟他说了声谢谢。

一旁看着的郭靖此时已经不知道用什么来形容自己的心情，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对女子而言更是不能轻易断发，除却父母之外，能碰女子头发的便唯有结发郎君，江末这丫头不懂这些便算了，隽风这小子定是知道的，不然也不会将剪下来的头发收好，可是他知道了还这么做，这分明就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一个死心眼的碰上一个缺心眼的，看得他都着急了，要不，他寻个机会帮帮他们？

此时的江末和隽风完全不知道郭靖已经暗暗对他们打起了“牵红线”的主意。

江末站起来扬了扬头发，发现重量瞬间轻了一些，总之，她很满意。

“要不要帮你把头发挽起来？”隽风看着她一头散开的头发说道。

“不用了，”江末摇摇手，“待会儿我自己随便绑起来就好。”

她的头发一向只用一根发带绑着，至于原因嘛，一是她不会挽发髻，二则是她懒，懒得每天花时间在头发上。

“对了，我听外面好像挺热闹的，是发生了什么事吗？”早上起来的时候，她隐隐听见外面有锣鼓声传来。

隽风看着她的眼神里藏着几分无奈，“今夜是除夕夜。”

“咦？这么快就过年了？”江末脸上露出的惊讶不亚于门口刚走进来的人听到这句话时的震惊。

“难怪小爷看你们门外那么惨惨淡淡的，感情是你根本不记得今天是除夕啊，”来人正是许久不见的赵靖阳，相较于两个月前，此时的他却是瘦了一些。

“你爹肯把你放出来了？”江末看到赵靖阳也是有些惊讶的，自从两个多月前他爹找上门之后就再没有看到他，她还以为他也不会再出现了。

“……江末，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放出来？你当小爷是畜生吗？”赵靖阳顿时如被踩了尾巴的猫一般炸了。

“我可没这么说，你别对号入座，”江末一脸无辜。

……

赵靖阳捂着心脏，一副随时要昏厥过去的模样，“小爷我刚能出门就跑过来找你，没想到你就是这么回报小爷的。”

“刚能出门？你真被你爹关起来了？”江末抓住了他话中的重点。

说起这个，赵靖阳的脸色微变，“没关，我们俩回去商量了一宿，我告诉他我不想念书当官，他叫我自己选一条路走，我就告诉他我想学做生意，既然这么说了，那我当然要好好努力啦，所以我就在家看了两个多月的账本。”

说起账本，赵靖阳脸上不由浮现痛苦的神色来，那简直就是要了他老命了。

“这不是挺好的嘛，自己选的路，跪着也要走完，”江末鼓励道。

赵靖阳……

丝毫没有受到半点鼓舞。

“你来得正好，我们刚才正好决定要出去买点年货，要不要一起？”看着把人调侃得差不多了，江末也是适时收手。

“刚才是什么时候？”赵靖阳半信半疑地看着她，其实不止是他，隽风和郭靖听到这句话也是愣了一下，他们刚才……有提到买年货这件事吗？

半个时辰后，赵靖阳深刻体会了什么叫“一起”这个词的深刻含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