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张峰来说,现在三条路似乎都可以走通。
一条路,回家,这个最直接,最自然,没什么好说的。
另一条路,既然自己连升两级,得到了上级的重用,就应该第一时间去面见指挥使,汇报一下工作什么的,毕竟这般荣宠不是一般人能得到的。
第三条路,就是去东厂。
先去面见赵靖忠公公。
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之前在耀州杀了十几个东厂番子这件事肯定是纸里包不住火。
这一点,大家都知道是谁干的。说不定现在东厂已经在紧罗密布地缉拿自己了。所以第三条路比起第二条路或者第一条路更紧急。
前面不论是刀山火海,亦或是万丈深渊都得接着走下去。
不管走哪条,现在千里迢迢回到京城,就不可能再逃回去。
自己既然已经决定穿上了这身飞鱼服,就应该为此做好充分的思想准备,哪有半途而废的道理。
张峰思前想后,决定还是先回趟家。安顿了七音,就没有了后顾之忧,再决进退。
毕竟从同州来到京城,在外飘荡快两个月,自己受得了,七音怕也受不了了。
没有家,没有落脚的地方,没有一顿丰盛的晚宴,似乎一切都是浮云。
浮生似浮云,浮云渡浮生。张峰轻叹一句,跨着马儿轻快向前。
他只听说自己在桂花巷有座宅子,没想到的是,自己的这座宅子不仅大,还很阔气。
张峰打心里是喜欢阔气的。他认为没有人会不喜欢此物。阔气的背后是大气,大气的背后就是人生格局。
当一行人把他送到城东桂花巷的时候,一座红漆大门前的两个巨大的石狮子就引起了他的特别注意。
难道是这里?这宅子,摆明就是一座大人物的府邸啊
大门的牌匾上写着张宅两个大字。此刻,厚重的红漆大门半掩着,留有一个缝隙。
大家驻下脚步,看着张峰。
张峰则看着那宅子的大门,脸上始终保持着一丝回家的兴奋,没有更多的不安和紧张。
他很清楚住这样宅子的人应该是什么样的人,看来祖上非富即贵,根本不是什么平常人家,难怪大家在谈到自己家父的时候显得十分恭敬。
张峰驻足凝望半晌,下了马来,不紧不慢。但一旁的靳深就比较着急,因为那边指挥使还等着他去回话,谁想他却偏要先回家落脚。
这一耽搁,没有两个时辰怕是见不到指挥使了。
张峰自言道,这宅门,怎么开着?
靳深没好气道,家里人听说你要回来,这会儿,估计连饭都做上了
家里人?做饭?
家里还有哪些人?做饭,看来肯定是有女眷了
张峰闻说心下一紧,除了有些吃惊,更多的则是担忧。
他看一眼驴车上的七音,内心更无法保持镇静。
于是快步走上台阶,将门推开些许,顺着门缝向内张望,看看里面到底什么情况。
谁想他朝内张望,里面也有人在朝外张望,他还没看清里面的情况,只见一个妮子也在同样看着他,满脸惊诧,然后,发出了一声尖叫。
继而,那妮子一边尖叫,一边就冲着张峰奔了过来,似乎满心欢喜。
张峰下意识地向后退出几步,那妮子只管冲,跳脚而出,一个熊抱。
此刻的张峰连她什么模样都没看清,只觉有些透不过气。
两人在台阶上这么一闹,阶下的一众随人倒似没什么大惊小怪,但驴车上的七音在此情此景下,脸色首先就变了。
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七音下了车,看着那女子,很想知道这是个什么情况,此刻的张峰也很想知道这是个什么情况,关键他自己也不知道这是什么情况。
妮子的力气虽大,但显然是由于见到他太过激动导致的,现在他把双臂展开,轻轻一推,才看到这妮子到底什么模样。
面前这妮子显然是个陌生人,大约十五六岁,看上去相貌不差,唇红齿白,眉目清秀,年纪应和七音相仿。
你一走就是半年,我还以为你已经唔
妮子哭了,很伤心的样子,那哭声也确实是发自肺腑。看着妮子伤心地哭,张峰也很想哭,特别是妮子这种不清不楚不明不白的哭,让我很为难啊。没看见我娘子还在一边站着呢吗。
张峰既无奈又尴尬,但好在不糊涂,已经在快速分析着他和这位姑娘之间的种种可能。
听她这么说,看来这妮子是自家人了。
现在的问题是,这个妮子到底和我是啥关系,确切来说,是姐姐?不可能!那就是妹妹,还是
他不想去问靳深他们,就像他之前想的那样,问这样的话,总觉得看上去很傻。
妮子脸上明显稚气未脱,不似七音成熟。
在明朝这样的农业社会,田土和人口一直是皇朝的两大财富,明初,太祖皇帝就将生聚人口作为安养生息的头等大事来抓,他非常地鼓励生育和早婚,规定“凡庶人娶妇,男年十六、女年十四以上并听婚娶”。
男的十六,女的十四就得结婚了。所以在大明朝,十五六岁年纪姑娘如果没有婚约、还未婚配,那可就是地地道道的剩女了。
大明朝似乎没有那么多的剩女,看来面前的这一位,要么是和自己相依为命的大龄剩女妹妹,要么就是自己的妻子?
因为从她刚才哭的程度来判断,只有这两种的可能性最大。
他不敢想。而且越想越害怕,甚至想到这一层,心里直冒冷汗。
他只觉得,如果这妮子真是自己的妻子,自己可能会死的比较惨。
家里本来就有妻子,现在瞒着妻子在外面领回来一房。
当然,家里的这一房没见过,外面领回来的才是真爱,可关键是双方还都不知道这回事,都以为自己是正室。想想,他想了想,觉得后果比较严重。
不过张峰虽入大明已久,但看待问题时却始终保持着几分现代人的视觉。
在他看来,这个问题确实很严重。但他不知道的是,这样的事发生在大明朝,未必就是什么不可饶恕的大事。
甚至在某些大户人家,司空见惯,常以为是喜事。
不管是不是喜事,七音看着那姑娘一味地哭,且哭得那么伤心,似乎就明白了些什么。
她的脸上没什么笑容,但也不至于多么难堪。
七音跨上台阶,来到二人面前。
看一眼那正哭得伤心的姑娘,再看一眼显得十分无奈的张峰,期待张峰告诉她些什么,向自己解释些什么。
但此时的张峰除了无奈,似乎并没什么多余的话要说,他不是不想说,而是怕说错。
张峰不说话,也不作介绍,七音就有点懂了。
既然张峰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七音就要说了,她先是冲着妮子行了一个深深的万福礼,接着嘴角一翘,和风细雨地说道,七音见过夫人
夫人?
张峰闻声一惊,没想到七音非但不恼,似乎还已经做好了要做偏房的准备。
张峰看着她心生感动,这一切的一切只让七音的形象瞬间在自己心里高大起来,这明摆着就是位大明好姑娘嘛。
那妮子更是一惊,扑闪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这位和自己年纪相仿的姑娘,半天说不出话来,你?说什么?
哥,她是?
哥?听到这,正在快速思考的张峰心里的一块石头终于落地,也长长地舒了口气。
既然叫哥,看来是我的妹妹了
接着默默一笑,将七音搀扶着说道,七音,你搞错了,这是舍妹她叫叫
我叫张小妹
妮子兴冲冲地自报家门,看着满脸尴尬的七音,七音怔一怔,也快速说道,我叫赵七音,我是你哥哥的
小妹,这是你嫂子
嫂子?
哥,你成亲了?
对啊!
你终于成亲了,你是怎么想通的
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