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白匆匆忙忙去了前堂,只见得那通明的堂上已然坐了一位腰背笔直的少年郎官来。走进一瞧,竟是戴了乌纱帽的阮缙。
只听说他殿试上拔得前三甲中的探花名额,被授予了中郎将一职,统御上州虎贲军。怎么当值不过两月便又回来了?
月白心里正疑惑呢,对面的阮缙见她赶来则赶紧起身问安。
“月白姑娘安。”
“阮小公子安,不知今日前来所谓何事?”
温夫人在这,月白不好上前询问,只能恭恭敬敬循了规矩来。
“左右不过是个邀约罢了,正巧朱学究在祝陵城,我们这些学生便约了场饭局,所以我来邀您一同过去的。”他倒是答得滴水不漏,让人挑不出错来。
温夫人在一旁听着,连忙招呼月白一同过去,“那就去瞧瞧呗!朱学究也在,正好去跟老师打打招呼!”
月白瞧得出他眼神里的闪躲,知他另有隐情,可碍于母亲在一旁,她不好问、只能先点头停下了。
“诶,那我便去了。”
于此,月白才寻了一个借口光明正大出了府门去!管它什么魑魅魍魉呢,只要能出去耍那她就可以是转世钟馗!
马车行至半路,憋了好一会儿的两人才通了通肚里的话。
“你可知春子近日如何?”阮缙问。
“……你有去瞧过他?”月白试探性反问。
“瞧过,但没见着人。”阮缙无可奈何地摇摇头。
月白却心头一堵,她说不得春子,只好另开了话题。
“今日除了你我二人与学究,还有谁?”她问。
“傅绛也来,他正好又从下州调回了中州去。”
阮缙觉察出了各中异样,于是多打量了温二姑娘几眼。月白不喜这般,几经闪躲下还是迎面问了句:“就咱们几个吗?赵家伊姝姑娘可有来?”
“没有,不过她兄长赵安倒是过来了,”阮缙说完此话却不打算同月白打太极拳直接说道:“月白姑娘,可是春子他……出了什么事?”
“……没,没有,无事。”月白连忙答。
“姑娘您近日是见过春子的,对吧?”
“没有,”这话月白倒是抢着说的,“我被我爹爹禁了足,没有什么事一般都出不了府的!”
“原是这样……”阮缙无话。
“你可以先等等再去找他,估计忙完这几日,就能见着了。”月白又道。
“要不今日吃完饭,咱一同去找找他吧?”
月白听此、抬眸扫了阮缙一眼,却被他异常坚定的目光给嚇了一跳。可她心里头是满满的不情愿和别扭,原本要拿到春子面前晒一晒的,现今却发了霉、变了质,被月白挑挑拣拣拎出来几句晾在了阮缙前头。
“若得空,我便去;不得空,我便回。”她有些赌气般地说。
“姑娘你可是跟春子…吵架了?”阮缙低头细细寻着月白的脸看去,却直接被她一眼给瞪了回去。
“没。”月白答,而后又将怒火拨了一小簇扣他头上,“莫再这般称呼我了!明明都说了是朋友,还这般客气,岂不生疏?”
阮缙瞬间答不上来,支支吾吾掂量她为何生气,而后才被逼无奈道出一句:“呃…姑娘…月白你说的对,都是朋友,是我弄的生疏了!哈哈,那咱一会去找春子吧?”
月白听得几声憨笑连忙回头扫了他几眼。
“都说了,得空我就去。不然我爹爹和母亲又要骂我不守规矩了!”说着,她带着笑叹了一口气又说:“如今我家的处境你又不是没听闻过,我不应再给父母亲生事、添堵了!”
一旁的阮缙听此也低头赶紧道歉。
“是我考虑不周了。”
“非也,也怪有心人故意造我跟春子的势。所以明面上我找不得他,更见不得他。”月白摇头,连连反驳。
“这事我也听说了……”而后他将头垂得更低,半晌才在晃悠的马车里问了月白一句,“他当真如此?”
话里满是压抑的怒火混着些许哭腔从他嗓子眼里抛出来,直接在月白的脑子里炸开。她嘴唇翕动,张开口,却发不出声音。
“当真如此?”他又问。
不知为何,月白心底像被什么像丝线一般的东西给抽了一下。
“你这么问……是觉得他是了?”
“我……”阮缙说不出话。
“我觉得不是,可他不愿我扯进这些事里,更不愿你也因此受累。”
心底又被丝线抽了一下,线的那头系着的正是春子。
“你这般说,是了?”他轻声问,带着试探,带着心疼。
“我不知。”月白摇头,给了他模棱两可的回答,“你若真担心他、想为他好,这事就莫要多问了。”
酒席上,就月白和朱学究两位姑娘,所以月白自然是沾了光易学究的光才坐到了主位旁的侧位上。
再往旁边,挨的是阮缙,并排坐的还有其他人,但与月白正对面却是在玉山上救了她一命的恩人傅绛。
听说今年的状元郎正是傅绛——堂堂开国郡公家的长子。
大昌建国数百年,想当年一同随太祖打下江山的开国郡公一时风光无量,可一连三代无功无过,到如今也是没落了百年的士族大家。好在傅绛又给家里面长了脸,得了个状元郎,让圣上开始对他们也另眼相待起来。
可他如今都二十又四,却无妻无妾的,不免的既成了人人想钓的金龟婿,也被推到了舆论的风口浪尖上。
朱光易瞧月白有些不上心、只一人拿筷子不停地往嘴里塞食,于是拿了酒杯递给她一只,问她道:“月白,你阿姊什么时候启程的?”
“多谢学究,我阿姊她昨儿才启程的。”月白接回酒杯,连连道谢。
“你爹爹来信上只提了兰若要去虞山,可却没提要去哪里做什么呢。”她又道,旨在向月白求解。
月白懂了她的意思,立马微微笑道:“哦,我爹爹是想让我阿姊过去散散心而已。现在祝陵城被弄的乌烟瘴气的,与其带着这生闷气还不如多出去走走。”
“这倒是实话。”朱光易点点头,随即拉上月白喝了一小盅酒来,“我记得你爱贪杯的,也不怎么醉,但你喝的不多,难以分辨你的酒量。”
“酒量不大,比不得学究和各位公子兄长们,多是不易醉罢了。”月白乖乖点头道。
朱光易却趁势将脑袋凑了过去,同月白耳语。
“虞山上当真还住着那位宫里来的严夫人?”
月白随即就抛了狭长的眉眼过去,满满的怀疑,怀疑学究的用心。
怎么?学究贪杯后也这么爱八卦来了?
朱光易狡黠一笑,又往肚里灌了一小盅酒。
“是不是宫里那位我不知道,反正我阿姊确实要去跟一位严夫人在山里修身养性去了。”
见学究还要喝酒,月白则小黑爪子一拦、直接把她手里的酒杯给顺了过来。
“学究,你都快醉了。还是别喝了,缓一缓。”
有些醉态的朱光易此时哪里肯让,直接抱着月白像猫儿一样又是蹭又是撒娇的,弄得月白瞬间炸毛+石化。
周遭的人则像是见怪不怪、习以为常对此态视若无睹,只有一旁的阮缙这时候替月白点明了惑处。
“学究多贪几杯就会如此,你倒不如让她再多喝几杯,醉倒了她便直接睡了。”
“可……”月白迟疑,目光却将席上打量了四五番,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元孝公子没有来!没得办法,她的小黑爪子现在正抓着酒杯不知是去是留呢。
阮缙见状则又接着道:“尹元孝不在,他未进殿试前三被他爹好一顿打呢!”
话至如此,月白倒是更加疑惑了。这一个状元,一个探花的,那第二名榜眼是谁呢?
“那榜眼是谁?”她问。
“六王爷李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