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11章 梦魇(2)(1 / 1)芯蕊葶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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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晰的画面中,一个胖成球的小男孩随着一位相貌极美的中年妇人在林中采蘑菇,一只花蝴蝶翩翩飞来,小男孩迈开小短腿,跟着蝴蝶越走越远,冷不防脚下一滑,小男孩像个肉球似的骨碌碌滚下山坡,哭唧唧爬起来,试图爬到坡上,几次都像个球似的骨碌碌滚了回去。

小男孩热泪滚滚,找到一条羊肠小路,走到一片乱石嶙峋之地,夕阳落下,夜晚大雾弥漫,忽然间乌云四合,火龙般的闪电伴着阵阵惊雷,在空中肆虐咆哮。

小男孩一边哭着喊娘,一边在大雾中寻找出路,冷不防窜出个挥舞杀猪刀、面色铁青、獠牙沾血的罗刹鬼,手起刀落之时,小男孩全身汗如雨下,拔腿狂奔,脚下被石头绊住,再次像个球似的骨碌到一边,晕了过去。

少年快速撤回手,抑制不住地笑起来:“哈哈哈哈哈……”

关注的重点跑偏了,脑中所想都是小男孩胖胖的身形,将脑袋连同短胳膊和两条小短腿一缩,分明是个大号的豆包,而且是冬天里被冻得梆梆硬的粘豆包,又白又圆,骨碌碌一滚就滚出老远。

萧崇道:“你,你笑什么?”

他以为少年嘲笑自己胆子小,原本血色全无的一张脸,突然变得通红。

少年其实并无嘲笑之意,只是觉得萧崇幼年之时蠢萌蠢萌的太好玩儿。见他已经被雷声吓得缩成一团,感觉自己有点可恶,硬生生地将剩下的几个“哈哈”憋了回去。

柔声问道:“怎么样?”

萧崇缩着身子颤抖着,艰难地摆了摆手。

少年心生怜爱之意,拿手帕给他轻轻擦汗,左手一探他脉搏,脸上残余的一分笑意瞬间化作怒气,道:“吓成这个德行怎么就出了一层薄汗?你没救了。”

没好气地把手帕往地上使劲一摔。

萧崇发现这小子特别喜欢摔东西,笑脸与怒容之间转换迅速,艰难开口:“实在不……不行就、就、就杀了我,我真的不想害人。”

少年考虑片刻,脸上浮起一层怪异之色,道:“要不我逮回一个有灵力的女人?我找作恶多端的那种。”

柳镇位置偏僻,四面群山环绕,怎么看都是妖物喜欢聚集的地方。但此地关于妖物作祟杀人害命的传闻极少,镇上百姓安居乐业。

这种情形不外乎四种原因,第一,少年判断错误,除了老爷爷提起的狐妖和最近流窜过来的紫雪,确实没有其他妖物;第二,山中都是善良的妖物,与柳镇百姓比邻而居,却互不干扰;第三,曾有高明的驱魔师尽数将妖物驱除;第四,有的恶妖十分聪明,为了避免引起驱魔师的注意,不会残害当地居民,而是专侯翻山越岭的落单行人下手,毁尸灭迹,不留下一点有妖物作祟的证据。

少年刚到柳镇之时,根据经验判断,此地深山中藏有食人狼妖的可能性极大。原本打算收服紫雪之后再进山细细查探,如果有,就除了那祸害,如果没有,顺便找些草药也挺好。

萧崇没想那么多,道:“柳镇的人个个喜笑颜开的,这里不可能有作恶多端的妖。”

少年道:“不一定,我给你服用延缓毒性发作的药丸,连夜进山找一找,或许你命大,我真能找到一个恶毒的女妖呢。”

有那么一瞬,萧崇对这个提议动了心,但转念一想,感觉自己太无耻,摇了摇头,道:“不管是作恶多端还是丧尽天良的,可杀不可辱。”

少年嘁了一声,道:“你娶了她呗。”

萧崇坚决不同意,道:“两码事。”

死到临头,他的道德感和羞耻心稳稳地占了上风。

少年不知该说些什么,觉得他太迂腐。事急从权,保命不是最要紧的吗?

同时又隐隐觉得,萧崇这种迂腐很值得敬重,和他在一起,很有安全感。

小心提议道:“要不你把紫雪放出来吧,她是可杀也可辱,我恐吓几句,她没有胆子把你吸干。”

萧崇起了一身鸡皮疙瘩,道:“别恶心我了。”

少年最终老气横秋地叹息一声,道:“早听说萧氏一族为人正派,原本我还不信,原来这世上真有正人君子,不全是沽名钓誉之徒。”

又是一声惊雷响起,瓢泼大雨倾泻而下。

萧崇忍不住闭上眼睛,用斗篷裹住自己。

少年嘀咕道:“你分明是心病……”

声音忽然顿住,少年心想:“我怎么这么笨,萧崇恐惧的根源已经找到了,他最害怕的分明是罗刹鬼啊。”

想通此节,少年面现坚毅之色,似是做出了重大决定,掷地有声吐出几个字:“我豁出去了。”

“啊?”萧崇一愣,随即想到一个令人无限遐想的可能性,竟然有几分期待。

脸上泛出两片红霞,人中穴上的痛感消失了大半,外面的雷声隐约听不到了。

萧崇激动莫名,目光变得热辣辣直勾勾的。

少年伸手一抹脸,做了个深呼吸,动手脱去鞋袜。

萧崇的心越跳越快,他一点都不排斥这个少年,兴奋地几乎要失去理智。

在满心的期待中,少年从百宝囊中拿出一双雨靴,给自己穿上,大义凛然道:“不就是一场雷雨吗,有什么了不起,我豁出去冒雨给你采药,等着!”

“采药去?”萧崇傻了眼,暗骂自己无耻,恨不得拿脑袋去撞墙。

究竟在想些什么?

萧崇感觉自己亵渎了善良的少年,一阵阵愧疚不安,道:“这么大的雨,万一受了风寒怎么办,别去了。”

少年穿上油布雨衣,满不在乎地道:“我从懂事开始就修习灵术,一场雨算什么,乖乖地等着我。”打开庙门大步走了出去。

萧崇很是担心,料想那种解毒的草药,定是稀罕之物,说不定长在悬崖峭壁上,或者有毒蛇猛兽在一旁看护。

否则以少年的为人,肯定早出去寻药了。

他责怪自己没有阻止住少年,越想越急,越急越热,燥热感如决堤的洪水,霎时涌遍全身。

昏黄的烛光中,他发现手上的血管一条条鼓胀起来,仿佛粗细不一的暗红色小蛇趴在手上。

撸起袖子,敞开衣襟,胳膊上胸上的血管也都鼓鼓的,全身胀得难受。

到了最后关头,血管要爆开了。

奇怪的是,到了最后一刻,他的头脑反而异常清醒,脱下月白色斗篷,小心折叠起来,连同布偶放在一边。

萧崇一边担忧着少年,一边思念着家中至亲,从百宝囊中拿出纸笔,费了好大一番力气写好一封简单的遗书,压在软垫之下。

心中对家人说了一句“对不起”后,他努力让自己摆出打坐的姿势。

闭目等死之际,“哐”的一声巨响,庙门在一道闪电的照耀下突然大开。

轰隆隆的雷声中,面色铁青獠牙沾血的罗刹鬼呜嗷嚎叫,大步走到萧崇面前,留下长长的一串血脚印。

这是他幼年时期留下的阴影,十几年来竭力压制在内心深处的梦魇,避之不及一眼都不想看到的怪物。

萧崇吓得不会叫了。

“呜嗷,呜嗷——”罗刹鬼眼如铜铃,血盆大口獠牙外露,叫一声拖着长长的尾音,“呜嗷——”

萧崇脸上豆大的汗珠滚滚落下,身上的汗水迅速湿透了衣衫。

他脑海中一片空白,完全呆住,四肢发麻。

罗刹鬼目中杀气腾腾,伸出一只沾满血污的赤脚,死死将他踩住。从背后摸出一把沉重的杀猪刀和一块乌黑的磨刀石。

“噗噗”两下,罗刹鬼在磨刀石上吐了两口唾沫,将杀猪刀放在上面,来来回回地摩擦。

“嚓嚓嚓”之声不绝于耳,伴随着震耳欲聋的雷声。

此时的萧崇,像被倾盆大雨浇过一样,全身湿淋淋的,面色发青。

罗刹鬼兴奋至极,嘎嘎怪笑,扔掉磨刀石,转了转杀猪刀。

寒光闪闪的一把刀,已经变得血迹斑斑,沾着几块大小不一的碎骨头渣。

“吃人凶煞!”萧崇口中冒出含糊不清的四个字,将手里抓到的烂草枯叶碎石头尽数朝罗刹鬼砸过去。

就像一个面对暴徒手足无措的小女人。

“嘎嘎嘎……”罗刹鬼铜铃似的双眼又睁大了一圈,口中怪声不止,长长的舌头忽而伸出,忽而缩回,将杀猪刀高高举起。

恰好一道闪电划过天际,透过破烂的窗户照进庙中,只见刀锋雪亮血色暗红,骨头渣里流出白白嫩嫩的骨髓。

杀猪刀直接朝他脑袋劈下,萧崇全身湿透,力气似被抽空,眼前一黑,人事不知。

须臾,罗刹鬼变成长约一尺的木偶,“啪嗒”一声,落在地上。

少年踉踉跄跄走进庙中,心口一阵阵剧痛难忍,吐出一口鲜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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