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勉的妻子卫文涵常年在部队上，一年回来一两次，基本顾不上家里。女儿朵朵已经快三岁了，卫文涵休完产假就没怎么照顾，陈勉上班也忙，一直都是爷爷奶奶带。因此卫文涵对老两口比较感激，每次回来都给老人买很多东西，今天出来逛街，路过凤凰金店，突然想给婆婆买个项链带，就进去逛逛。

春节前的金店生意很好，人挺多。卫文涵心中盘算陈母不喜欢太艳的颜色，就打算给她挑一条铂金项链，又挑了一个坦桑尼亚蓝的坠子，想着这种蓝配白的颜色百搭，款式也不张扬，还算满意，决定去付款。

排队的时候，卫文涵注意到黄金柜台那边，有个小个子男人倚着柜台在四处张望。一开始卫文涵以为是顾客，很快就觉得不对，店里大部分男人都在帮忙挑首饰，不挑首饰的也在看各自的女人，而这个小个子男人却在端量店里所有人。卫文涵观察了一会儿，小个子男人的目光投过来，两人视线碰撞，男人别开目光，换了个位置。

这一走动，卫文涵警觉起来。冬天穿的衣服多，本来不容易注意到，但这人穿了一个短款的棉夹克，行动间后腰上隐约露出锤子的形状。有人带着锤子来逛金店吗？

卫文涵本能觉得不对，可是还没等她做出反应，门口进来两个彪形大汉，前头一个一把推开门口的迎宾小姐，后头一个掏出一根长管，砰地一声照着天花板来了一下。

巨大的声响顿时镇住了乱哄哄的人群，其中一个彪形大汉吼道：“都不准动！”

枪？卫文涵仔细看，却又觉得不像枪，一根长管连了个木座子，颇像山里人自制的土铳。

人群愣了几秒，不知道是谁尖叫了一声，就往外跑。可是两个匪徒一左一右守在门口，拿土铳的那个人顿时把长管对准了人群，“谁敢过来就打死谁。”

人们虽然不认识这个奇怪的长管，但却知道这个东西是能打死人的，一时都不敢动了。另一个匪徒从怀里掏出一个袋子，扔给了之前卫文涵怀疑的小个子男人，然后从腰里拔出一把刀，用刀把在门口的电动按钮上敲了一下，电动卷帘门就缓缓关上了。

一见门关了，人群又有骚动，持刀的匪徒恶狠狠地上前挥舞几下，“都他妈老实点，谁乱动就打死谁，往后退，都往后退。”哗啦一声，小个子男人果然从腰后掏出一把锤子，狠狠砸碎了柜台玻璃，人群顿时发出一阵惊呼，小个子男人把黄金首饰都划拉进袋子里。

卫文涵隐在人群里，悄悄掏出手机给陈勉发微信。

此时的陈勉，看过前两条微信之后，跟庄晓说可能出事了。庄晓不明所以，看向陈勉手机，第一条是EM02，第二条是一个定位。

“EM代表紧急事件，02代表持械抢劫。”陈勉主动解释，“可是这个位置，”定位显示是春江步行街的一家金店，难道是金店里发生了持械抢劫？光天化日的步行街上，不至于吧？

庄晓愣着，师父两口子平时都是怎么沟通的？这么一条微信竟然是持械抢劫的意思？

陈勉绝对相信自己妻子。年轻时陈勉跟卫文涵同在特战小组，这种快速传递信息的暗语本来就是他们当年常用的，所以陈勉第一时间解读出来，同时也悬起了心，卫文涵经验丰富，一定是碰上了什么事情。

这时第三条微信进来：3，W0102。

陈勉的脸色变了，立刻点人：“大钟，小秦，你们两个小组跟我来。”

刑警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行动力却是第一，马上就跟着陈勉出门下楼，陈勉一边走一边吩咐：“小庄立刻呼叫辖区派出所，派人去春江步行街一家叫凤凰金店的店铺看看，那里可能发生了——”

话被小庄打断：“师父，110联动预警，地点就是春江步行街凤凰金店。”

众人大惊，立刻跑步上车，两辆车呼啸着冲出市局。

凤凰金店的柜台玻璃连有报警器，都是跟110实时联动的，小个子男人砸开柜台玻璃的时候，110接警中心就收到了警报。本来应该是110现场确认情况，不过由于卫文涵给陈勉发了消息，陈勉在来的路上第一时间上报市局，通知了特警队，刑侦大队队长亲自发警报，省略了中间好多环节，特警队到达现场的速度比平时快了很多，小个子男人的袋子还没有装满，特警队第一批人就到了，堵住了匪徒的出路。

陈勉和特警一中队的队长老贺几乎是前后脚到达现场，不用谁说，整条步行街只有这家金店大白天的关着卷帘门，一看就是出事了。

老贺一见陈勉：“你怎么知道里面匪徒有三个人，还持枪？”

陈勉给他看了卫文涵的消息：“我妻子应该是被困在里面，她通知我的，3代表匪徒有3人，W代表武器，01代表枪支火器，02代表管制刀具，说明里面的匪徒有3人，持有枪支和刀具。”

老贺一震，暗骂了一句靠，抓起步话：“狙击手，快找位置。”急忙忙地就去布置了。

处理这种紧急事件，特警比刑警的经验丰富，更何况陈勉前期只带了大钟和秦海正两个小组，六个人，这点人手只够驱散在金店门口看热闹的群众，拉上警戒线。

庄晓拦着一位伸着脖子拼命往前挤的阿姨，“阿姨，您往后退退，这儿危险。”

花白头发的阿姨看着挤不进去，抓得庄晓胳膊生疼：“嫚儿，这里面怎么了？怎么这么多警察，搞演习啊？”

“不是，阿姨这不是演习，您快往后退退，太危险。”

一个中年男人拼命冲破警察阻拦，要往金店里冲：“这是怎么了？我老婆孩子都在里面，让我进去，让我进去。”

邵昱峰手疾眼快拦住他，“你冷静，他们会没事的，会没事的。”

中年男人声嘶力竭：“让我进去，让我进去！”邵昱峰几乎挡不住他，沈淼赶紧上前帮忙，“大哥，你冷静点，冷静点。”

中年男人被两个警察摁住动弹不得，坐在地上呜呜地哭。

陈勉敛下眼，他的妻子也在里面，纵然知道她经验丰富，但仍然控制不住担心。

事发太过突然，虽然警察到现场的速度很快，可是前期来的人手太少，现场的群众又实在太多。春江步行街是岛城老牌子商业区，这几年虽说不怎么兴旺了，可是年根底下，老百姓购买力爆棚，步行街不是一般地热闹，现场控制变得很困难。刑警和派出所的民警一起，光劝说那些看热闹群众离开就费了好多口舌。

一个男人一直在金店周围探头探脑，大钟上前请他离开，男人一边往后退，一边问大钟：“警察同志，你们这是准备干什么？”

大钟一面把几个试图留下看热闹的人往回带，一面嚷着：“都别看了，别看了，离这儿远点。”

那个男人又拽住大钟，不死心地问：“警察同志，你们准备干什么？为什么清场啊？”

“我说您别问了行不？”大钟喊得嗓子都有些哑，实在是没有那个心力跟他解释，一见还有人往前凑，立刻把他们拦回去。

直到后续的警力陆续赶来，才慢慢清空现场，封锁了步行街。

市局和特警大队的领导也到了。谁也想不到，大天白日，人声鼎沸的步行街，竟然有人敢明目张胆持械抢劫。崔局到的时候，脸都气青了，跟特警大队的领导聊过之后，和李局一起过来找陈勉：“特警会处理突发情况，咱们配合他们，就一个原则，一定要保证里面群众的人身安全。至于匪徒，能活捉就活捉，胆敢反抗就当场击毙。”

崔局一向说话比较严谨，头一回这么激进，李局和陈勉都吃了一惊。

缓了一口气，崔局问陈勉：“听说你妻子在里面？”

陈勉点点头：“就是她给我发警报的。”

崔局知道陈勉夫妻俩都是特种部队出身，还是其中翘楚，“你也别太担心，她会没事的。”

陈勉是家属，听了领导安慰的话，又看向卷帘门，怎么可能不担心呢？

李局问他：“有办法跟你妻子联系上吗？”

陈勉掏出手机，卫文涵没有再发信息，刚刚有特警上前敲门问话，隔着卷帘门，听到里面砸东西的声音，尖叫声，一片混乱。“不清楚里面的情况，不能轻易给她发微信。”陈勉想了想，“有哪里能看到里面的情况吗？”

“没有，这家金店就正门一个出入口，连窗户都没有，后门又被店家封死了。正门一堵，里面完全封闭。”

陈勉叹了口气，抓紧手机，“我们等等吧。”

此时的金店里面，小个子男人装满了袋子，跑到两个大汉眼前：“大哥东子，可以了。”

原来持刀那人是领头的。卫文涵跟其他人一起蹲在柜台前，一直默默地观察这三个匪徒。持刀人一直守在门口，特警刚到的时候，持刀人接了个电话，神色一变，大约是想冲出去。可是电动卷帘门升起的速度太慢，特警很快就堵到了店门口，一看出不去，门起了一条缝就被持刀人重新关上。

外面应该还有他们的人，负责报信的，卫文涵判断。现在警察把这里围得水泄不通，他们想离开，只有一个办法，抓个人质跟他们走。持刀人从进来就没有碰任何东西，说明他很注意不留下自己的指纹，他可能有前科。可是，有这种反侦察意识，为什么这三人连脸都没有遮？店里这么多人，全员目击，他们就算逃到天涯海角也会被抓回来。除非，他们想。。。。。。

卫文涵心里一沉，想通知陈勉提前布防，可是现在人群都统一蹲在柜台下，动作太大容易被注意到。卫文涵脑子飞速转着，等机会把里面的情形告诉陈勉。

特警调了谈判专家来，正在门外喊话，所有领导都围着陈勉，现在陈勉这里是唯一信息来源。可是自从第三条信息以后，卫文涵没有发任何消息。里面时不时传出女人孩子的哭声和匪徒的呵斥声，听得外面的警察心惊肉跳。

“他们体力还好，想跟我们拖时间，连条件都不肯提。”老贺看看表，案发已经一个小时了，“可能还要再等几个小时，他们觉得疲惫了，才会想办法走，跟我们谈条件，我们才有机会。”

“那不行，里面有小孩子，再拖几个小时，人质的体力和精神会受不住。”崔局反对，“不能被动等着，我们得想其他办法。”

特警大队队长老韩跟崔局是旧识：“里面情况不明，不能随便刺激匪徒，这种情况只能先等着。”

此时匪徒终于有了回应，他们要一辆车送他们走。谈判专家立刻说有车，但这里是步行街，车进不来，得给警察时间准备车辆，还要拆路障。

警方现场就提了两种方案，第一种是趁匪徒从店里出来的时候抓捕，但陈勉跟卫文涵想的一样，匪徒多半会带走一个或几个人质，为了保证人质的安全，从店里出来上车的时候不是抓捕的好时机。第二种是跟踪匪徒车辆，路上找机会抓捕。这种方法，在场的警察都知道不可控因素太多，说不定就跟丢了。

“韩队，狙击手水平怎么样？”陈勉问特警大队队长。

老韩看了陈勉一眼，这个问题问得真没礼貌。李局看看他的脸色，替陈勉解释一句：“我们陈队，以前是特种狙击手。”

“部队上的？”老韩和老贺均是一愣，看向陈勉的眼神变得不一样了。

陈勉可没有心情管他们，指了指金店对面的楼顶，“从那个位置狙击，你们的狙击手一枪爆头的概率有多大？”

“匪徒出来的时候，会带着人质，如果能够当场击毙持枪人，我们或许能活捉持刀的，还能解救人质。”陈勉看看各位领导，最后目光落在崔局身上。

崔局仅仅考虑了几秒钟就点头了：“可行，趁他们出来的时候，击毙持枪的，逮捕持刀的，这样能最大限度保证人质的安全。只有一点，”崔局盯着特警大队长，“老韩，你的狙击手水平要够，必须一枪毙命，千万不能伤到人质。”

老韩想了一下：“今天有点霾，条件不太好，我们可以现场试一下。”

陈勉招招手：“小庄过来，你来当人质。”里面大多是女人，庄晓的身高比较适合来模拟。

陈勉和庄晓站到了金店门前，陈勉站在庄晓身后，掐着庄晓的脖子从台阶往下走，老贺拿着步话问：“小高怎么样？”

“队长，只有两秒左右的时间可以击毙，成功率70%。”

陈勉得知这个结果，皱了皱眉，“不行，这个概率太低了，容易伤到人质。”看看崔局，欲言又止，旁边站着的李局不动声色地冲陈勉摇头，他知道陈勉想自己上，当年在部队，陈勉是出名的神枪手。可是今天这种场合，刑警是不能越俎代庖替特警干活的，李局还真怕陈勉一冲动就说出来，让双方尴尬。

陈勉暗暗叹口气，招手把小胡叫过来：“以你的车技，出了步行街咬住他们有多大把握。”

小胡也有点为难，“陈队，我肯定能咬住他们，可是咬住了也不一定能救下人来。”小胡也是当过兵的，心中早就盘算过上了路的各种情况。

正当几人犹豫的时候，金店里突然传出一声暴响，接着爆发了一阵尖叫和哭闹声。门外的警察都被吓了一跳。

庄晓从没经历过这样的事件，自从到了现场，得知匪徒挟持了一群人在金店里，她的神经就一直处在高度紧张中，快两个小时了，已有些疲累，这一声吓得她几乎跳起来：“里面怎么了？”

大钟站在庄晓身边，安抚地拍拍她的肩膀：“别怕。”又看向卷帘门，“但愿嫂子不要一个人跟他们动手，太不安全了。”

庄晓回头看大钟，大钟索性把话说得清楚点：“陈队嫂子一对三是没问题，不过对方手里有枪，一对三还是太危险。”庄晓这才明白，大钟是怕陈勉妻子在里面跟匪徒搏斗。

其实这也是陈勉所担心的，怕文涵传递消息被匪徒发现，怕文涵保护人质跟匪徒搏斗。

金店的门被撞得哐啷一声，明显里面可能发生了打斗，这个时候已经顾不得别的，老贺手一挥，特警队员慢慢靠上去。

几分钟之前，就在陈勉和庄晓做狙击测试的时候，金店里，离卫文涵不远的一个女人突然喘不上气，浑身抽搐，继而口吐白沫倒在地上。大家都吓坏了，人群一下散开离她老远。匪徒们也被吓了一跳，持枪人端着长管凑过来，嘴里还威胁着：“别找事，找事老子崩了你。”

癫痫，卫文涵第一时间做出判断，见持枪人真要上前，生怕他真的开枪打死那女人，立刻扑过去挡住她：“别开枪，她这是犯了羊癫疯，我是护士，你相信我，别开枪，别开枪。”

见持枪人不再往前，卫文涵赶紧把女人翻至侧卧，使劲掐了几下人中，见女人没有醒的意思，牙关紧咬，又抬头寻找可以撬开牙关的东西，一支眉笔递过来：“用这个。”

是一个颇为年轻的小姑娘，见卫文涵迟疑，又补充道：“金属管，咬不碎。”

两人合力把女人的嘴巴撬开，让她咬着眉笔。小姑娘帮忙压住女人的腿，卫文涵一边掐人中，一边冲匪徒说：“她必须马上去医院，你们放她走吧，不然她会死的。”

持枪人和小个子都看向门口的持刀人，卫文涵也看向他，能够出去一个人，只要开门，就可以传递消息，甚至可以给特警创造突击的机会。持刀人不为所动。小姑娘看不下去了：“你们干什么？抢了东西还不够，非得闹出人命来？不赶紧把她送医院，她真的会死在这里的。”

“闭嘴！嚷嚷什么？”持枪人把长管对准小姑娘，卫文涵心里一紧张，赶紧托住长管往上抬，“她没说错，你们抢东西是一回事，闹出人命来，就是重罪了。”

持枪人没想到卫文涵敢握住他的长管，立时要把长管收回来，动作中不知道勾到了哪里，轰地一声，人群后面一个巨大的花瓶被轰的粉碎。长管走火时，卫文涵的手刚刚离开长管，还没有拿很远，可是瞬间提升的温度还是灼伤了她，掌心一阵火辣辣地疼。

所有人，包括持枪人自己都被吓了一跳，紧接着有人尖叫，有人呻吟，卫文涵回头一看，有好几个人被飞溅过来的瓷片划伤了头和脸。最为严重的一个年轻男人，被瓷片割伤了耳朵，鲜血淋漓，他摸了一把耳朵上的血，疼痛之下暴怒：“老子跟你拼了！”吼着就站起来扑向持枪人。

卫文涵担心长管再走火，跟那个小姑娘说：“你来掐她人中，看能不能给她掐醒。”说着就转身要去帮年轻男人。就说了一句话的功夫，年轻男人已经被持枪人打倒在地，持刀人上前一把拉过男人，用刀架住他的脖子，把他摁到了卷帘门上，冲门外大吼：“谁都别进来，进来我就要杀人了！”

刚刚半起身的卫文涵又蹲了下去。

门外的特警也听见了，领头的人立刻做了个停止的手势，特警就在金店门口的台阶下原地待命，不敢再前进。

年轻男人自然是要挣扎的，可是持刀人的手劲儿很大，刀又架在脖子上，年轻男人挣扎不过。大约是不耐烦了，持刀人调转刀把，冲着年轻男人的脑袋硬磕了几下，年轻男人就软绵绵地滑下来，不知是死是活。

没想到匪徒这么凶残，人群立刻噤声，连哭都不敢了。持刀人转过来，指着年轻男人冷笑一声：“我告诉你们，都老实点，谁再想着逃跑，这就是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