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随手折断一枝杏花枯枝在手,疾言厉色,一改往日的温婉:“请王爷回来,今日府中诸人都把嘴巴闭紧了,若是有人敢把今日杏花坞的事情说出去,我必定严惩。”
我看着杏花坞已经开始结果子的杏花树,心里仿佛吞咽了一颗杏子,我折断了手中的杏花枯枝丢在地上:“将伺候王氏的吉祥打死以儆效尤。”
众人见我发怒纷纷跪在地上口中称诺。世民到杏花坞的时候,燕雨菲已经疼得昏死过去,只听得王巧娘痛苦的叫喊声。
世民刚从外狩猎回来还穿着狩猎时候的玄色暗纹胡服,他阴沉着脸坐在我让人挪在院中的紫檀美人榻上:“燕良人如何了?”
韦珪小心翼翼的回答道:“燕良人的安胎药里被王氏下了十足十的红花腹中胎儿不保,燕良人痛的昏死过去了。至于王氏,医者和稳婆正在里面为她接生。”
世民听韦珪这样说面色越发阴冷,咬肌因为克制而发红,很显然他在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绪。
玄色无花纹的胡服显得他越发阴沉,周围服侍的人越发不敢吱声,只听得王氏一声声声嘶力竭的叫喊。
一声婴儿的啼哭打破了这死一般的沉寂,稳婆抱着孩子出来回话:“王爷,王氏生了个小郎君。”稳婆是个极聪明的人,心里明白王氏的处境不道喜只说了王氏生了个郎君。
世民接了恽在怀,看着粉雕玉琢的小娃娃叹道:“王氏失德善妒,谋害子嗣,实在是不配抚养我的孩子。”
他这话一出,众人面面相觑,我冷眼瞧着杨吉儿楚楚可怜,扶了鬓边摇摇欲坠的芍药赤金宝钿步摇,柔声说道:“王爷,妾身刚生育下愔,赤芍居里乳母和伺候的人齐全,不如就让妾身抚育这孩子吧。”
说着杨吉儿伸手便要去接世民怀里的恽,世民只冷冷的看着她并未将孩子给她,杨吉儿见世民如此只讪讪的缩回手。
韦珪见此小心斟酌道:“妾身的桃花涧虽比不上杨娘子的赤芍居,但是人手也算齐全。灵儿也算是懂事能帮妾身照顾幼弟。”
说着韦珪也伸手要去抱世民怀里的恽,见世民只是不语也讪讪缩回手。
世民抱着恽只盯着他的小脸看:“既然王氏谋害了燕良人的孩子,那么便将这个孩子给燕良人抚养。孩子就先寄养在王妃处,等燕良人出了小月再将孩子送回杏花坞。”
他伸出手轻轻摸着恽的小脸,叹了口气:“至于王氏,我本以为她是个温柔娴静的人,如今却做出如此恶事,尚且念在生育子嗣的份上,挪到下面庄子上去让她自生自灭吧。”
世民话音未落却见王巧娘**着双脚冲了出来,她虽换了干净的衣服身上还弥漫着血腥,一张俏脸毫无血色,湿漉漉的头发粘腻的粘在额角,因着刚生产完每走一步都略显艰难。
她跪在地上死死拉住世民的衣角:“王爷,求你看在妾身伺候你多年的份上放过妾身,妾身可是为你生下两个孩子,玉妍她还在宫里为王爷您尽孝呢,王爷。”
世民死死盯着跪在自己面前的王巧娘,眸子里充满了愤怒的火苗:“毒妇,本王不是看在两个孩子的份上理应将你即可绞杀,怎容你去下面庄子里好好思过?”
杨吉儿伸手拉开王巧娘死死拉住世民衣角的手:“王氏,王爷已经对你网开一面,你还是乖乖去下面庄子思过。”
杨吉儿怎敌得过王巧娘的力气,王巧娘此刻已经发狂失去往昔的柔顺狠狠推开杨吉儿,一个劲向我冲过来死死拉住我的衣角。
我还未讲话却听见杨吉儿呼喊道:“来人啊,王氏她血崩了。”
我听杨吉儿这样喊道仔细一看,却见一弯暗红色的血浸湿了她王巧娘身上穿的青色的小衣,她惨白着一张脸却死死不松开我的衣角。
杨吉儿让人拉开王巧娘,王巧娘一言不发只死死拉住我的衣角,我只听得到她喊道:“王妃救我。”
那声响像极了一只濒死的母兽,她拼尽全力喊出这一句后便昏死过去,但是依旧死死拉住我的裙角,我没办法只能拿了剪子剪了裙角。
世民冷冷的望着众人拖回了王巧娘嘱咐了医者博士尽力救治,杨吉儿小心翼翼的劝道:“王爷,妇人产后血腥男子不得见,赤芍居内恪和愔还想着承欢膝下为阿耶解忧。”
世民听杨吉儿这样说,看着她精致描绘的妆容,杨吉儿产后不久身体未恢复之前的纤细还有些丰腴,一袭清爽的嫩粉色宫装衬的她像一颗圆润的珍珠,白透润。
世民的脸色缓和了不少:“既然如此,王妃和我一起去赤芍居看看恪和愔。”
我见杨吉儿面色一冷随即依旧保持着娴静温柔的神色,我惦念着昏死过去的燕雨菲和王巧娘,又想着等王巧娘醒过来一问究竟。
婉言拒绝了世民:“杏花坞乱成一团,我和韦娘子在这处理一些琐碎小事,再说,这恽刚出生有些事情我还得着人布置了。还请王爷去赤芍居休息。”
世民略略思考了一下便和杨吉儿一同走了,我坐在紫檀美人榻上正欲审问杏花坞的婢女,刚让人提了燕雨菲的婢女荷惜出来却听医者说王巧娘殁了。
我望着自己破损的衣角微微叹了口气:“绿绮,带上恽咱们回兰闺。”说着对韦珪嘱咐道:“我有些累了,还烦劳韦娘子在杏花坞照顾燕良人。”
我带着恽回到兰闺的时候,阴姝彤正在看我留下的残棋,她见我回来盈盈一笑:“王妃回来了,我刚还嘱咐了小厨房给王妃备下了酸汤馄饨,酸酸辣辣的吃一碗也好去了心里的闷气。”
我坐在她身旁拿了案上摆的蜜腌梅子吃了:“除了晨昏定省,你倒是难得出来,今日怎么有如此雅兴?”
阴姝彤自从生育了佑以后除了晨昏定省外极少外出,只一味的躲在杜若坊避世抚育佑。
阴姝彤端过绿绮端着的酸汤馄饨摆在我的面前,小厨房又备了些时新的果子。
她殷勤替我摆好碗筷:“今日杏花坞这般热闹,我怎么能不出来看热闹,远远的瞧了几眼想觉得没趣便来了兰闺等王妃回来。”
我拿汤匙搅动着碗里的酸汤馄饨,馄饨颗颗饱满的睡在辣椒油里,配着芹菜末和虾皮看的人胃口大开。
我经今日一闹本就有些肚饿便吃了一颗,馄饨是荠菜猪肉虾仁馅配着酸汤吃着倒是爽口。
我听见阴姝彤这样说没了食欲:“王氏产下一个小郎君后殁了,燕良人的孩子没了,王爷将王氏的孩子寄养在燕良人的名下。”
阴姝彤听见我这样说嘴角凝结出一丝冷笑,她本就长得清冷里带着疏离,生育了佑后整个人略微柔和起来,今日看起来却整个人宛若冬日里的冰凌。
她抚摸着发髻:“王氏不过是个侍妾,虽有了玉妍和恽比其她侍妾高贵一些,但是也不至于寻得那么多的红花,想必必定有人指使或栽赃。”
我听阴姝彤这样分析越发没了食欲便让人撤了吃食,端了盏茶在手。
我看着茶盏里的茶叶:“我瞧着王爷也是这样想的,最初只是让人将王氏关押在下面的庄子里,奈何王氏悲愤大出血殁了,如今再想细查怕是难了。”
阴姝彤浅浅一笑:“既是不好查那便不查,横竖王氏已经死了,咱们只要好好的护住咱们的孩子便好,其余的一概不管。”
她眉目冷冷的仿佛今日的这场闹剧与她无关,她只是位看客。
我看着自己新染的指甲,寸把长水葱似的指甲拿蔻丹染了,红艳艳的像极了今日王巧娘身上留下的血。
我想起流朱,冷笑道:“今日的事在府里不新鲜,我们刚入长安的时候也曾死过一个侍妾。谁又能真正的置身事外。”
阴姝彤摸着自己带着的琥珀的臂钏:“谁知道最是老实木讷的王氏能做出这等恶毒的事情,不过还是这布局的人心思最重,只是这燕良人和王氏是杨娘子的人,难道?”
我拿了破损的裙角在手,裙角皱巴的紧,很显然王巧娘是使了十分的劲来求我,只可惜我还未来得及救她她便殁了。
绿绮自幼跟着我见我如此笑道:“王妃的衣衫破了,绿绮伺候王妃换件衣衫。”阴姝彤见此便也行了礼走了。
伴随着燕雨菲丧子之痛和王巧娘的逝去的还有世民越发不安的内心。
九月,刘黑闼攻陷瀛州,杀死瀛州刺史马匡武。世民再次请缨出征,只是圣人却派了齐王李元吉出征。
世民心思苦闷整日在议事处,我担心他的身子,恐下人伺候不周到,他又因着心情郁结不爱吃饭,便收拾了东西搬去了议事处。
李元吉久居长安养尊处优,哪里行军打仗过,方一出战只三日便节节败退,世民见此准备入宫面圣请求出征,他换了朝服踌躇满志的入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