族长捧着一樽祭酒走在最前面,村长和三位族老抬着烧猪走在后面,卢先生和剩下的族老则端着做好的祭菜,规矩的走着每一步,将祭菜放到了桌上便从一侧出门,方便让后面的人接着把菜端进去。
等到所有的祭菜都端上桌后,司仪便宣布让村长念祖训,奏乐,奏乐之后便是各分族支,也就是各家各户参拜自己的祖宗先辈的时候,各家的家主便带着自家的瓜果、糕点等祭品前往自家先辈的牌位前进行祭祀,族长、村长则在一旁烧着金箔、钱纸,等待各家祭祀完后便可宣布礼成,族长跪接先祖牌位送灵。
卢先生带着祭品去祭拜妻子去了,仲礼便和叔娃带着佟氏做的泡粑、花生糖、桃片等去祭拜张义信。而张义富才分家,他这一脉相当于没有祖辈,他便准备去祭拜老张家的祖辈,正在这时,祠堂外传来了喧闹声。
只见门外,张伯礼带着张四还有两个下人抬着一个竹板进来了,竹板上装的是一头烧猪,比村长做的还大。
“族长、村长,我爷爷和爹派我来祭拜我们老张家的祖辈。”张伯礼还是向族长和村长鞠了一躬。
今天的张伯礼,用一支玉簪把头发束的规规矩矩,还用了发油仔细固定,没有一丝散落,穿着银白色绸缎棉袄直缀,系着一根镶金线的银色暗纹腰带,腰带上还挂着一块小孩巴掌大的玉佩。晃眼看去,还是有点贵族公子样子,但近看却难掩暴发户的气质,脸上带着嫌弃,丝毫没有公子的风度。
而指挥着下人抬猪的张四土更像个土财主,戴了个金色的瓜皮帽,穿着也是金丝银线的。张四指挥着人把烧猪抬到老张家先祖的牌位下,夺过张义富手中的祭香递给张伯礼奉上,又不知从哪里找来个蒲棉垫让张伯礼可以跪拜。
张伯礼拿起张四点燃的祭香,掀起衣角,跪在了蒲垫上,叩拜了祖先后,忙不迭的起身,让张四把祭香插到面前的香案,自己则在身上拍打着灰尘,和族长说道:
“族长,我爹说,这烧猪就算是我们家为族里祭祀做的祭菜,我们老张家发达了也不会忘记族里的,这里还有五十两银子,算是我们家为族里祭祀出的钱。”
族长让人接过钱,面色阴晴不定,而村长脸上则有些怒意,族里每次年末祭祀都是村长操持烧猪,这是历来的规矩,谁家都不能越过,张伯礼这样带着烧猪来,便是伤了村长的颜面。五十两银子也让不少族老心有不平,族里年末祭祀确实要花钱,但族里还有族田、族林和家族生意的进项,每户收取五十钱只是象征性的,张伯礼带着张义诚吩咐的五十两和烧猪来,让族里也没了面子也没了里子。
族长按捺住几个想要训斥的族老,示意司仪开始最后的送灵,祭祀的日子不能为这点小插曲坏了流程。
于是以族长为首,村长、几位族老、卢先生站在了第二排,仲礼和叔娃本被安排在第三排和几个长辈站着,哪知张四跳了进来,硬把两兄弟挤到了后排,点头哈腰的请张伯礼站到第三排,自己也舔着脸立在一旁,学着张伯礼那样抬首挺胸的站着。
这个举动惊动了前面站着的族长、村长几人,族长转身看着这个情况,微微皱眉,村长则上前火大的拍了张四的头:
“没大没小的,这是你们站的地儿?”
“咋不是,哑巴和瘸子都能站这,我们伯礼少爷咋不能?”
张四挥开村长的手,反驳道。
“你说谁哑巴、瘸子?”
叔娃不服气的看着张四吼道。
“就你俩,你这还在这椅子上坐着,不然你给爷站一个?”
张四斜眼看了眼叔娃的轮椅,冲着叔娃吹了一个口哨。
“你——,就算我不能行,我哥不是哑巴!”
叔娃心里满是气愤。
“那又怎么样,你俩凭啥子站这里嘛?”
张四还是轻蔑的看着仲礼两人。
“凭我们对族里有贡献!”叔娃气愤的大声说道。
“呵呵,就多做了一个祭菜?自己修路顺便给村里修下门口?我们伯礼少爷还抬了一头烧猪呢,还有五十两银子呢?你们拿的出吗?你们有这贡献大?”
张四眼里写满轻视和不屑,他来时打听过小张家为何站前排。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卢先生呵斥了张伯礼一句,不过得到的是张伯礼满不在乎的表情,任凭着张四胡闹。
“够了!祭祀时候闹撒子闹!”族长拍了拍桌子,“昌福,你安排下!”说完让村长去安排。
村长本要把两人安排到张义富旁,结果张四死活不愿意,张伯礼也不愿意挪步,看着吉时要过去了,最后张伯礼还是在张四耍泼耍浑下和仲礼、叔娃站在一起,只不过趁族长、村长转身,张四把两人往边上挤了许多。
送灵结束后,村长让人燃放了外面的千响鞭炮,就可以分烧猪了,猪头是留给族长的,其他的各家各户都可以得到一块烧猪肉带回去供奉至三十晚。
分完烧猪,各家便可以到青云街的宴席上就坐,这个座次是没有分辈分、男女和长幼的,意为大家同乐,不过各家还是以各家为单位坐到了一起。
祠堂外的青云街上,桌上已经摆满了和祭菜相同的菜式,仲礼推着叔娃出来便看到了正在朝他们招手的玉莞。这种方桌一桌能够坐十人,除去钟毓、钟灵不能上桌,便和莲蓉、蕪荏一起回家吃饭,他们家这桌还能挤着坐两人。
“怎么咯?看你们一脸气愤的?”玉莞有些不解的看着仲礼两人,把卢先生安排好便开口问道,她是刚刚才来,只是听说张伯礼带着张四回来了。
“一言难尽,回去再谈。”一直沉默的仲礼发了话。
“哦,那把四叔他们叫来把,这桌挤挤能坐下。”
玉莞心里有些数,看着张义富从祠堂中走出,正想叫,却看见张义富被张伯礼拉到了一旁,只能把连鱼儿先叫了过来。
不一会,张义富来到了玉莞他们的桌子,把仲礼叫到了一边窃窃私语了一阵,仲礼便叫上玉莞回家取银子。
回去的路上,玉莞问了仲礼情况,仲礼说道,张义富是来借银子的,张伯礼代表着张仁齐两口子来讨要明年的供给,而且全要银子。张义富这刚成亲,又是年底,没有什么收入不说,身上的银子也花的差不多了,只能向仲礼开口。
“真是心急,年后送去不行吗?而且一开口就是一年的用度。”
玉莞听着也是气愤,不过这是张义富和老张家的事情,他们又是后辈,气愤也不好插手。
玉莞和仲礼取来银子,还未走到青云街的小门,就看到等在门口的张义富和张伯礼、张四几人,仲礼将银子交给张义富,张义富还没接手就被张四就抢了过去,点了数,冲张伯礼点了点头,张伯礼微微抱拳,就说要回去了。
“等等,大堂哥,你收了钱该给幺爹一个收条吧?”玉莞拦住了张伯礼。
“这是小叔给爷爷的,我只是帮忙拿过去,还写撒子条子哟。”张伯礼拂开玉莞就要往马车走去。
“亲兄弟还要明算账呢,再说这钱又不是爷爷亲自收的。”玉莞笑嘻嘻的又拦住了张伯礼。
“张玉莞,你这是什么意思?”张四跳了出来。
“我们家的事,你掺和干啥?”玉莞也不甘示弱。
“你们家早就分出去了,和你们家什么关系?”张四也扯着嗓子吼起来。
“这里站着的,一个是我堂哥,一个是我幺爹,还有个是我亲哥,除非你能让族长承认我们之间的关系不存在了,就和我没有关系,倒是你,算哪门子亲戚,和你又有什么关系?”
玉莞早就对张四这种狐假虎威的样子不满,怼了回去。
“牙尖十八怪的,我是伯礼少爷家管家,你说我管的着不?”张四还有些与有荣焉。
“那就是下人了,一边去,大堂哥,写个条子不为难你吧。”玉莞不想再理会张四,直接把纸笔递给了张伯礼。
“小丫头片子,哪有你说话的份!”张四明显被玉莞激怒了,想要推着玉莞硬闯过去。
“堂哥,莞莞说的是,亲兄弟还要明算账,写个条子,大家都放心。”仲礼不留痕迹的拂开张四的手,把玉莞护在身后,又朝着张义富说道,“幺爹,你觉得呢?”
“这——”张义富一时间被点到名,还不知如何是好。
“写就写,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欺负你们,”张伯礼看着有几个妇人已经往小门外探出头来,抓过纸笔便写了张收条,“现在可以走了吧?”
仲礼接过纸条,看了几眼,便递给了张义富。
“堂哥慢走,一路顺风。”
半路失踪!玉莞在心里吐了吐舌头,跟在仲礼身后让出了道路,目送着扬长而去的张伯礼吐槽着。
“那个,仲礼啊,钱我会尽快还你们的,幺爹给你们打张条子。”张义富见张伯礼的马车没影了,才回过神来。
“不用了,幺爹,我们信你。”
玉莞收起纸笔,拉着仲礼便向小门走去,张义富拿着收条愣了半天,才小心的把收条放到怀里跟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