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下岳子杉急了：“月儿，你听我解释。解铃还需系玲人，他想拜你为师，我这才来问问你的意见。”

“是吗？”柳月瑶哭着说道，“我看未必吧？亲情淡如水，何况是没有血缘关系的亲情？我知道，是我高估了自己在你心中的地位。”

“不是月儿，不是你想的那样。”岳子杉后悔不迭，明知道是个棘手的问题，他还带回来给柳月瑶，是自己的错。他说道：“月儿，对不起，是四哥的错。不过你放心，我回去后立刻把问题解决好。四哥发誓，你在四哥心里永远是第一位。”

“骗子，”柳月瑶呜呜地哭道，“你就是个骗子。你都要成亲了，我怎么可能是第一位？”

“月儿放心，即便是哪天我和秀英成了亲，你在我心中也是第一位。”

“哈哈哈，”柳月瑶噙着眼泪捂着肚子哈哈笑着在炕上打起滚来，“不打自招。左一个秀英又一个秀英地叫着，我就知道有事。”

这时白秀英早就低了头，脸红得跟柳月瑶的裙子似的，不肯说一句话。柳月瑶鬼灵精怪，为了套话，连哭鼻子都用上了。岳子杉却吓得不轻，他警告柳月瑶：“以后不许再开这样的玩笑。”

柳月瑶说道：“这么大的喜事我得告诉大哥，大哥……”她冲着堂屋一嗓子喊了出去，吓得白秀英直往她身后躲，岳子杉也急得连连作揖：“好妹妹，四哥求你了，这事先不能说。”“为什么？”柳月瑶嘻嘻笑着问道。

听到柳月瑶叫自己，岳少松忙挑帘进来：“月儿有事？”“啊……有事。”柳月瑶一脸坏笑地看着岳子杉，把岳子杉急得脸红脖子粗，一个劲儿的冲着她使眼色。

“大哥，”柳月瑶说道，“我和四哥说咱家要盖房子，他不信。”“是要盖房子，”岳少松笑着说道，“为了能盖房子，月儿可没少使心思。”

“停！”柳月瑶喊道，“大哥你只告诉他是不是盖房子就行了。外边忙，你去招呼白掌柜吧。”“你这孩子。”岳少松嘱咐柳月瑶好生招待白秀英，“外边有吃的，我这就给你们送进来。不许使坏，白小姐是客人。”“知道知道，放心吧，我可不敢欺负她。”

柳月瑶把岳少松和岳子杉一同赶了出去，回身趴到白秀英面前审视着她：“老实交代，什么时候的事？”白秀英把脸扭到一边笑道：“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不知道？”柳月瑶双手拳成龙爪状，哈了口气，朝着白秀英胳膊底下挠了过去。白秀英不禁挠，咯咯笑着蜷作一团。柳月瑶也哈哈笑着，和白秀英扭在了一起。

中午饭吃得很慢，又是敬酒，又是闲拉家常，拖拖拉拉，吃完的时候都已经是下半晌了。柳月瑶和白秀英在里屋吃得更慢，外边已经撤了酒席开始喝茶了，她们俩才刚刚开始动筷子。

酒足饭饱，看天色不早，白掌柜起身告辞，二爷带着岳家兄弟一直送他们到村口。

一路上，柳月瑶依依不舍，眼泪都快掉下来了。多久没有这么开心过了？打开心扉，无拘无束，她害怕这也许是最后一次。

二爷喝了不少酒，有些醉了，岳少松决定先送二爷回家。柳月瑶说道：“你们去，我回家打扫卫生。锅碗瓢盆堆了一厨房，我回去洗洗。”这么长时间了，二爷看自己的眼神还是充满了厌恶，自己不贱，没必要去讨人嫌。

岳少松说道：“打扫卫生不急。世清捎信说要回来，也就这一两天的事。一走两三年，家里人都盼着，二奶和郭子叔他们在家忙得脚不沾地。咱们过去看看有没有能帮上忙的，顺便把买的年货提过去，也算给世清加个菜。”

“贾世清？”柳月瑶忍不住兴奋地叫了出来。看到二爷斜了自己一眼，她忙把嘴捂住，小声问，“他来呆多久？还回去吗？”岳少松说道：“这个我也不知道，他只说要回来，其他的什么都没有说。”

“没关系，”柳月瑶暗自寻思，“太好了，想什么来什么，回头套套近乎，兴许上战场的事就成了。”

“想什么呢？”岳少松看柳月瑶走了神，忙问道。“没，没什么。”柳月瑶说道，“我是想，自打上次挨了训我再也没去过二爷家，是有些过份了。二奶又不嫌弃我，而且还对我那么好，擀个油饼包个包子什么的，都给我送。贾世清回来是大事，我应该过去帮忙。”“这才对嘛。”岳少松吩咐岳宸枫他们回家拿东西。

岳宸枫提了两只鸡，拎了一大块猪肉，岳青杨抱了两坛子酒，岳子杉拿了一套文房四宝，柳月瑶抱了两匹布，几个人浩浩荡荡地往二爷家走去。

他们到二爷家的时候，郭子叔已经把西厢房打扫了一遍，趁着中午阳光好，他把麦穰抱出来晒好了重又铺到炕上。竹席子的四边已经烂得不成样了，他让郭子婶找了几块长布条，正在笨拙的把布条包在席子边上，拿着针一点一点地缝。

岳少松说道：“我来缝吧。”“也好，没干过这活，笨手笨脚的，老是缝歪了。”郭子叔把针线递给岳少松，招呼岳宸枫他们去北屋，“别在这里杵着了，北屋有炉子，暖和。”

看着一个大男人飞针走线，柳月瑶有些过意不去，她说道：“还是我缝吧，速度快。”郭子叔说道：“这活是少松自小干惯了的，难不住他。上北屋吧，你二奶和你婶子在做衣服，你去看看能不能帮上忙。”“好。”柳月瑶答应着进了北屋。

屋里，二奶和郭子婶也在忙着，刚做好一床蓝色粗布被子，又开始做衣服。

看见柳月瑶，二奶问：“白小姐走了？”“刚走。”“正好家里忙，也没过去看看人家。”“没事，反正也快成一家人了。”“哦？这话怎么说？”柳月瑶说道：“我想讨二奶个主意，四哥和秀英姐两情相悦，我想着先给他们把婚事办了。可是四哥不同意，他说学医未成，不能成家，要不然让人笑话。我就不明白了，这有什么可笑话的？二奶你觉得呢？”

二奶笑道：“他可真是个傻孩子，这有什么？娶妻生子又不妨碍继续学医。回头我就和你二爷说，过了年咱们就去白家提亲，然后收拾收拾房子，给他们把亲事办了。”

柳月瑶说道：“我准备过了年盖新房子，等新房子盖好了，直接往那里娶就行。”“真是个懂事的孩子，”二奶拉过柳月瑶的手说道，“难为你想得这么周全。钱不够过来拿，做饭的事就交给二奶。别的活我帮不上忙，做饭还行，再说还有你婶儿。”柳月瑶笑道：“二奶和婶对我最好了。二奶这是做的什么？我也搭把手。”

二奶和郭子婶做的是直?，上边还绣了花纹。柳月瑶用手轻轻地摸着，不由得赞道：“真好看，跟小波浪似的。”二奶笑道：“这叫双水纹。水性流动，遇到挡路的能绕开走。你看水里的大石头，几时见它挡住水流了？水代表命，命运如水，遇难呈祥。中间这是个‘寿’字。按理说，世清小小年纪，不应该绣这个‘寿’字，可他常年征战在外，二奶不企盼他建功立业光宗耀祖，只要他平平安安长命百岁就行。”

“一定会的。”柳月瑶在双水纹上摸来摸去，爱不释手，“二奶真巧。”二奶说道：“是你婶绣的。二奶奶年纪大了，眼花，看不上针。这要是倒退个十年二十年的，我绣的比这还好。”看着柳月瑶喜欢，二奶问道，“是不是也想绣？”“嗯。”柳月瑶使劲点了点头。

“女孩子，动针动线是天性。”她拿过一个撑子给郭子婶，“孩子想学，你教教她。”“哎。”郭子婶答应着，把一块手帕固定在撑子上，然后拿过一绺线，边捻边说道，“要学刺绣，第一步先学会捻线。你仔细看着，手指要配合好，省得把线捻断了。一根破两根，两根成四根，四根成八根，八根还能捻成十六根。线越细，绣出来的东西越精致。”

柳月瑶学着郭子婶的样子，认真地捻着线。一成二，二成四，四成八，一不小心，捻断了。

郭子婶说道：“别着急，你的手还算灵活，我刚学的时候还不知道捻断多少线呢。”她拿过撑子来继续说道，“捻线这活慢慢练，我现在先教你绣个花瓣，有了成就感，学得更起劲。”说着，郭子婶从灶里扒拉出一根烧黑了的树枝，在手帕上画了一幅简单的六瓣花。她拿起针，引上线，一边绣着一边讲给柳月瑶听：“我现在教给你的这个针法叫齐针，刺绣那么多针法，它是基础。看仔细了，先过线藏头，压结实，别秃噜了，然后起针落针。注意线条要排列均匀，不能重叠，也不能漏底，工工整整的才好看。”

郭子婶绣完一个花瓣，把针交给了柳月瑶：“你来试试，小心别扎了手。”“好。”柳月瑶答应着，起针，落针。错了就拆，拆了再来，一遍又一遍，一个花瓣好歹绣完了，天也黑了下来。

贾世清还没有回来，岳少松决定不再等了：“叫月儿回家。”他说道。走的时候，郭子婶让柳月瑶把撑子带上，又拿了几绺彩色线给她：“慢慢来，这不是一朝一夕就能练成的，有什么问题再来找我。”

第二天，吃过早饭，柳月瑶把碗筷一扔，就去忙她的刺绣了。岳青杨跟进来说道：“贾世清回来了，你要不要去看看？”“骗子，你怎么知道他回来了？他给你送信了？”“昨天晚上我起夜，听到马蹄声了，应该带了不少人。”“穿盔甲了吗？”岳青杨摇了摇头。“带兵器了吗？刀还是枪？”岳青杨又摇了摇头。“难不成他们拿的也是禹王槊？”岳青杨满脸诧异，依旧摇了摇头。

“摇头摇头，你一个劲地摇头是几个意思？”岳青杨说道：“我只闻其声，没见其人。”“那你有什么好得瑟的？”柳月瑶把刺绣扔到炕上，转身就往外走。

“你干什么去？”岳青杨问道。“懒得理你，我去二爷家。”想想就这样冒冒失失闯了进去，有些尴尬，走到门口，柳月瑶又折回身来拿上了刺绣。

“等等。”岳青杨忽然想起柳月瑶的话：“小时候我有一个梦想，跨马横刀，驰骋疆场”，直后悔是自己多事。他拦住柳月瑶说道：“现在去还有些早，贾世清刚回来，先让人家说会儿话。再说他半夜才回来，他们家的早饭肯定早不了，咱们一帮人闯进去不合适。”“又不是蹭他们家饭吃，有什么不合适？你去不去？你不去我自己去，正好我去学学刺绣。”“万一贾世清在补觉呢？”岳青杨急道。

“也对呀，”柳月瑶又重新坐回炕上，万一他在补觉，自己不就什么都问不上了？柳月瑶暗笑自己太莽撞，就这么闯了去，见了面说什么呢？总不能开口就问能不能带自己去打仗吧？这要是让二爷听见，还不把自己给吃了？再说，初次见面，贾世清凭什么带自己去战场？万一他一口回绝，自己不就没机会了？这事只能成功不能失败，可是要想成功，得想个万全之策才行。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她需要找到贾世清的软肋，一击而中。可是贾世清这个人她又不了解，他的软肋是什么呢？

柳月瑶抬头看着岳青杨，问道：“你跟贾世清一块长大的？”“嗯，怎么了？又想打什么歪主意？”岳青杨十分警惕地看着柳月瑶。柳月瑶说道：“没什么，就是好奇。你给我讲讲你们小时候的事吧，就当解闷。”“陈芝麻烂谷子，没什么好讲的。”“那你去打听打听，贾世清在家能呆多久。”“别兴奋了，骗你的，昨天根本就没什么马蹄声。”岳青杨黑了脸，一摔帘子出去了。“嘿你这个人。”柳月瑶气得在后面直骂他是个骗子，“你不去我找大哥他们。”

岳青杨没听错，昨天半夜，贾世清回来了。

他安顿好随行人员，就在自己家门外静静地等着，直到听到厨房里有做饭的声音，他才敲响了大门。

“谁呀？”郭子婶问。昨天一直等到半夜，也没见贾世清回来，她坚持不住，就迷迷瞪瞪地睡着了。今天早上，鸡叫好几遍她才爬起来，差一点就耽误了做早饭。

听到郭子婶的声音，贾世清不由得喉咙一紧：“娘，是我，世清。”“世清？世清回来了？世清回来了！爹，娘，相公，世清回来了。”郭子婶一边喊着，一边趔趄着跑去打开大门。一眼看到贾世清站在门外，郭子婶两手扶着门框，喉咙象被人掐住似的，只是咕咚咕咚地响，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有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

二爷跑了出来，二奶被郭子叔搀着跟在后边，一家四口挤在大门口，都静静地看着贾世清，没有一个人开口说话。

“爷，奶，爹，娘，世清不孝。”贾世清扔掉手里的缰绳，缓缓地跪了下去，印在心里的全是白发，泪水模糊了他的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