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柳月瑶醒来的时候已经快到中午了。外边寂静无声,呼地一下,她掀开被子跳下炕,光着脚就往外跑:“三哥,大哥二哥四哥。”声嘶力竭,不祥的预感笼罩着她,“三哥~”抑制不住的泪水挂满了她的脸,冷不丁和闯进来的岳青杨撞了个满怀。
“三哥,三哥你没事吧?”柳月瑶惊魂未定,一边抽嗒着,一边抓着岳青杨上下左右地看。
岳青杨安慰道:“没事儿了,别怕。是不是做恶梦了?瞧你这满头的汗,怎么还光着脚呢?赶紧把鞋穿上。”“哦。”柳月瑶这才觉出来脚下冰凉,赶紧跑回去穿上鞋。
“大哥他们呢?进城了?”“大哥在厨房。二哥和老四不是被你支走了吗?你忘了?”岳青杨把毛巾拿给柳月瑶说道,“先擦擦汗,别再受了风。你可真行,做什么梦了?把自己吓成这样。”
“都怪你。”“怎么又怪我了?”“不怪你怪谁?把炉子烧那么旺,你听听我的喉咙,都说不出话了。”岳青杨笑道:“好,都怪我,我这就给你倒水喝。”“不用了,朱公子呢?是不是被人接走了?”
都这个时候了,总该有一方找到朱棣才对。进村的时候岳子杉虽然是掩盖了血迹,但是掩盖就有痕迹,明眼人谁看不出来?既然杀手没到,那就应该是战鹰他们。
岳青杨说道:“没人来接朱公子。”
“什么?没人来接?”不可能啊,难不成他们打到现在?要不然就是全死了?那也不对,堂堂一个王爷,出门只带四个侍卫,谁信啊?总该有活着的吧?难不成抛下朱棣走了?柳月瑶发现是自己高估了燕王朱棣,特别是他的手下,她甚至开始怀疑,此朱棣非彼朱棣了。
“朱公子没事吧?他醒了吗?”柳月瑶问。岳青杨说道:“昨天烧了一晚上,大哥他们一直给他做冷敷。现在没事了,和世清在屋里说话。”“贾世清?他怎么来了?”“他来不很正常吗?你放心,大哥和他说了,朱公子是他以前的一个朋友,上京路过这里,不小心感染了风寒,借住在咱们家将养几日。”“贾世清信了?”“大哥从不撒谎,贾世清不能不信。”柳月瑶笑道:“老实人最不可靠。走,看看朱公子去。”
他们进门的时候,朱棣和贾世清正说着话。
当晚,战鹰白狼赵猛薛刚被黑衣人缠住,眼看朱棣没了踪影,他们心急如焚,杀起人来更是狠上加狠,没多大功夫,黑衣人死的死,逃的逃。
“不能留活口。”战鹰一声大吼,追上逃跑的黑衣人,一刀一个。最后,他们在一个黑衣人嘴里知道,这次他们一共出动了二百多人,县城四周各条大道上都有埋伏。只要得到他们没得手的消息,立刻会有人接替,继续追杀。
战鹰倒吸一口凉气,幸亏一个也没有放跑,要不然消息传出去,他们先一步找到燕王,那可就糟了。他命薛刚带领赶过来的三千将士剿杀剩余的杀手,自己带一部分人和白狼赵猛沿着马蹄印一路往南寻找。最后,白马是找到了,却依旧没有燕王朱棣的身影。他们吓坏了,赶紧通知贾世清带人在附近村落寻找。莫名其妙的,贾世清第一时间就想到了柳月瑶。
“王爷,”贾世清说道,“战将军请示,能不能让三千将士随身保护?离得太远,万一……”
听到脚步声,朱棣忙摆手截住他的话,故意大声说道:“偶感风寒,将养几日也就没事了。”看到柳月瑶进来,朱棣忙起身,一不小心扯到了伤口,不自觉地咧了一下嘴。他是真佩服柳月瑶的狠劲,没有麻药就敢动刀,想想就心里打颤,从头疼到脚。
柳月瑶说道:“朱公子有病在身,还是小心为妙。感觉怎么样?还发烧吗?”朱棣抬手摸了摸额头:“已经没事儿了。”“没事就好。我看你嘴唇干得厉害,多喝水。”柳月瑶偷眼看了一下贾世清,继续说道,“你那失散的家人有信了吗?要不我出去帮你找找?等你们主仆会合,就找个客栈住吧,我们穷家破院,怕是怠慢了朱公子。”
朱棣眉头一皱,这是要下逐客令了。既然机缘巧合住进来了,打不赢这场仗,他不想走:“岳大哥和我情同手足,他的家就是我的家,穷也好,富也罢,能住就行,我不挑剔。”
柳月瑶忍不住一笑:“朱公子豁达,小女子佩服。不过朱公子有病在身,我们这里缺医少药,延误了朱公子的病情,可不是小事。我劝朱公子,还是快回家吧。”朱棣笑道:“正是因为有病在身,朱某才不宜劳动。缺医少药没关系,这里离县城不远,岳大哥多跑几趟就有了。”“嘿,你还真拿自己不当外人。买药得花钱,你有吗?”
柳月瑶很是纳闷,堂堂王爷出门,身上竟然一两银子都没有。
朱棣说道:“月儿姑娘有就行,不劳朱某费心。”“我有是我的。当然,给你用点也没关系,谁让你是我大哥的朋友呢。只是现在有个问题,你也看到了,我们家房子少,你一来,挤得我三哥都没地儿睡了,总不能让他睡大街上吧?”“无妨,我住厢房就行,出门在外没那么多讲究。”“你是不讲究,可是我们家厢房里堆满了东西,你没法住。”“东西而已,搬出来就是了。”柳月瑶彻底服了,自己救了个狗皮膏药。
贾世清说道:“要搬东西吗?正好我也闲着。”他撸起袖子就往外走。柳月瑶厌烦地白了他一眼:“你瞎凑什么热闹?这事我做不了主,得先去问大哥。”
柳月瑶气呼呼地走了,岳青杨也跟了出去。他看糊涂了,柳月瑶对朱棣的态度,哪像是梦中情郎的样子?
朱棣吩咐贾世清:“告诉战鹰,这几天他们几个就别露面了,和将士们在岳家庄外隐蔽好,随时待命。”“王爷这边不能没有人伺候。”“有你就行了。”“是。王爷先休息,属下这就去帮他们收拾东西。”
有了贾世清的帮忙,东厢房很快就收拾出来了。岳少松劈了几块板子,垫在板凳上当床。板子潮湿,柳月瑶在上边多铺了几层干草。
刚才还下逐客令,这会又这么细心,朱棣笑道:“谢谢月儿。”
“等会儿,你叫她什么?”岳青杨刚好抱被子进来,他说道,“这位朱公子,月儿是我妻子,你这样称呼她是不是不妥?看你年龄应该比我大,你还是叫她弟妹吧。”“你妻子?不对吧?”朱棣冷冷一笑,“据我所知,月儿从来就没承认过。”“你怎么知道?”岳青杨问柳月瑶,“你告诉他的?”柳月瑶说道:“我没那么闲。”前后见过也就这么两次,她没记得说过自己的事。难道是贾世清?刚才他们俩在屋里嘀嘀咕咕的,该不会说的就是这事吧?嘴可真大。
岳青杨说道:“我和月儿的事是我们的家事,就不劳朱公子费心了。朱公子还是赶紧养好病走人吧,这里不是你该呆的地方。”
“走人?”朱棣沉下脸来说道,“普天之下,我想住哪就住哪,还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嘿你个这个人,这可是我家。”“你家又怎么样?我照样……”
“停。”没等朱棣把话说完,柳月瑶忙打断了他。真是伴君如伴虎,皇室中人拥有太多的特权,不是岳青杨一个小老百姓能惹得起的。她说道,“不就是一个称呼吗?用得着这么脸红脖子粗的?听我的,就叫我……月儿……夫人吧。”
“夫人?”朱棣笑了,“一二品大员的妻子才能被封作夫人,你这一声夫人,从何说起呢?”柳月瑶说道:“西汉司马迁曾经说过,‘夫天者,人之始也’,天,我不敢自拟,我柳月瑶就是那个遇到艰难困苦就呼天抢地的人,夫……人。”
“如果我不叫呢?”朱棣的威严受到了挑衅,怎么称呼一个女人他还做不了主吗?
柳月瑶也沉了脸:“不叫拉倒。”她踢了一下门,气呼呼地走了出去,岳青杨忙扔下被子也跟了出去。这么快就翻脸?朱棣尴尬地站在屋里,张了好几次嘴没有说出一句话。
县城里,岳宸枫送走岳子杉,就去买了两斤上好的茶叶和一包点心,提着来到丁集头家门前。
家丁丁福在门洞里闲坐着,岳宸枫上前做了个揖:“丁福大哥一向可好?”“你小子腿真勤快,年前不是刚来过吗?怎么又来了?”因为上次见过,丁福笑着把岳宸枫让到了门房里。岳宸枫顺手把一包点心递给他:“没啥好东西,给福哥当个零嘴。我想问问福哥,上次我走后丁老爷没说什么吧?”“老爷倒没说什么,就是小姐。”“小姐?”岳宸枫莫名地紧张起来。丁福说道:“小姐让把东西送到她屋里,然后就抱了一堆垃圾出来。”“垃圾?”“布都剪烂了,点心也都碾碎了,一大堆,全都扔到了大街上。”“这脾气。”岳宸枫偷着抹了把汗。
丁福问道:“今天来有事?”岳宸枫说道:“这不年也过完了,我来请示一下丁老爷,我们的豆腐摊什么时候开张合适?”岳宸枫知道,冒冒失失地说找丁灿茹,一定会被乱棍打出来。想了一路,他认为找丁集头是最好的借口。但愿上天垂怜,能让他见到丁灿茹。
丁福笑道:“你可真是个老实人,什么时候开张自己决定就行了,还用得着问老爷?”岳宸枫说道:“不瞒福哥,小弟第一次做买卖,什么都不懂,幸亏有丁老爷照顾,我才能做得顺顺利利。丁老爷就是小弟的衣食父母,有什么问题自然是要来问衣食父母的,小弟不敢擅自做主。”“老爷在会客,你且等等吧。”“没关系,我等着就是。但不知丁老爷会的什么客?要呆多久我才能进去?”“多久我也说不准。是卜秀才来了,带着他儿子卜有德来向小姐提亲。”
“提亲?”岳宸枫一下子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发觉失态,他又坐了回去。
丁福说道:“卜有德喜欢我们家小姐很久了。起初卜秀才不同意,书香门第,看不上我们这样的人家。我呸,狗屁书香门第,卜有德那畜生,看着老实,骨子里全是坏水,看见个稍有姿色的小姑娘就流哈喇子,趁人不备,蹭人一下,占点小便宜。什么玩意儿?还想欺负我们家小姐,被我们家小姐揍得三个月没敢出家门。”丁福厌烦地说道,“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也不怕被噎死。”
岳宸枫问道:“既然卜秀才不同意,为什么还来提亲?而且还是在大正月里?”
“听说是卜有德在家绝食,闹得一家人年也没过好,卜秀才拗不过,这才刚过了十五就上门来提亲。卜秀才只有卜有德这么一个儿子,万一闹出人命,他们卜家可就绝后了。”
岳宸枫装作漫不经心地问:“丁老爷是什么态度?他不会真同意这门亲事吧?”
“这也难说。我们老爷向来尊重读书人,卜秀才亲自上门提亲,老爷应该不会拒绝。”“可是他那儿子?你刚才说的,简直就是个淫棍。”“话不能这么说。年少无知,也许成了亲他就改邪归正了。”“那小姐呢?你们家小姐怎么说?”丁福笑了:“小姐的心思我哪能知道?不过以我对小姐的了解,这门亲事,没戏。”“这就是了。既然知道小姐不会同意,干脆赶他们走得了。”“你是怕等得太久吧?没关系,你先在这坐会儿,我进去帮你看看,瞅着老爷得闲的时候,给你通传一声。”
丁福刚走,内院里走出来一个小男孩,十岁不到,头戴一顶六合统一瓜皮帽,身穿白绢护领浅红细布道袍,脚蹬一双大红云头履,眉清目秀的,很是可爱。
岳宸枫认识,他是丁灿茹的弟弟丁介川。
平日里,丁介川都是学着老学究的样子,不急不慢,走起路来四平八稳。今天怪了,走两步,猫着腰伸长了脖子四处看看,再走两步,再猫着腰伸长了脖子四处看看,鬼鬼祟祟的,跟做贼似的。右手藏在袖筒里,紧紧地贴着大腿,一动不动。
有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