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四十五回逞英豪方常春丧命,逼嫁娶方老太归西(下)(1 / 1)半解书屋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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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妹妹?不行。”方老太吼道,“不能就这么便宜了你。你把小柔娶了,带着他回山东。”

方老太温柔地抚摸着方小柔的脸,说道,“儿子没了,我的心也跟着死了,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小柔。她是个好姑娘,嫁给你,你不亏。今天你答应把她娶了,和她好生过日子,就算对得起我和他大哥了。”

方小柔吃惊地看着方老太,说道:“娘,你糊涂了?”

“你别管。”方老太训斥道,“娘没糊涂,娘清醒得很。这事就这么定了,娘给你做主,他娶也得娶,不娶也得娶。他欠咱们家一条命,就得用一辈子来还。”

“娘,不行。”方小柔急了,她说道,“我不嫁给他。”

方老太说道:“这事你说了不算。”她叫陈大婶,“你欠我们家一桩媒。大春不在,小柔的事你来操持吧。明天,就在明天,让她和这个外乡人成亲。”

“娘!”方小柔大声喊道,“娘,我不嫁。”

岳青杨也懵了,他没想到方老太会提出这样的要求。他不能娶方小柔,他也不想娶方小柔,他有他的柳月瑶。可是,柳月瑶真的就是他的吗?他怀疑了。燕王朱棣不是比自己更适合?她提到蓄奴,他就给她讲蓄奴。她喜欢当英雄,他就给她一场战争。而自己呢?除了要求她仔细过日子,还有什么?而她最不需要的,就是精打细算过日子。她有她的梦,他无法走进她的梦。而方小柔,却成了他的责任。他动摇了,在爱与责任之间,他选择了后者。

“不,我不要。”方小柔看到岳青杨点头,突然吼了起来,“刚子,你倒是说句话呀。”

还没等刚子开口,方老太吼道:“刚子你要敢说话,我就碰死在你们家门前。你们家连间像样的房子都盖不起,你拿什么娶小柔?给不了她幸福,就别拦着道,滚。”

刚子扭头走了,他扔下了一句话:“下辈子,我想牵你的手。”

“不。”方小柔疯了似的追出去,却不见了刚子的身影。她转身进厨房,拿了把菜刀横在自己的脖子上:“娘,你要是不收回成命,我就死在你面前。”

“你疯了?我这是为你好。”方老太又开始哆嗦了。她一把撇掉身上的被子,挣扎着去夺方小柔的刀。“小柔,放手。”刀刃锋利,方小柔的脖子上渗出了鲜红的血。

“啊,血。”方老太惊恐地望着方小柔,“血,血……”她两眼圆睁,脸色铁青,嘴唇发紫。“血……”她抻长了脖子,两手胡乱地划拉着空气,“啊啊”了两声,身子一软,头一歪,两只手无力地耷拉下来,没了气息。

方小柔吓坏了,她忙扔下菜刀把方老太抱住:“娘。”她慌乱地给她掐着人中,“娘你别吓唬我。”

岳青杨也忙爬了过去,他把手探到方老太的手腕上,好久,好久,找不到一点心跳。

眼看着方小柔把方老太的人中都掐烂了,岳青杨说道:“小柔,没用了。”

“滚!”方小柔猛地一声怒吼。

乡亲们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坏了,半晌,大家才回过神来,纷纷吵嚷着:“都是这个外乡人惹的祸,打死他,打死他。”

大家七手八脚,拿了扁担,抄了锄头,怒气冲冲的冲着岳青杨打过来。眼看着命是保不住了,岳青杨闭上了眼睛。突然听到方小柔大声吼道:“住手!”声嘶力竭。

乡亲们举着扁担锄头诧异地看着她,她哭着说道:“不关他的事,大家还是帮忙把我娘的后事料理了吧。”

乡亲们放下扁担锄头说道:“大春不在,就让这个外乡人给方老太当孝子,让他披麻戴孝,送方老太入土为安。”

当了孝子,就是方小柔的哥哥,岳青杨问方小柔:“你怎么打算?”方小柔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说道:“千里寻妻,还以为你情深意重,没想到也是一个薄情寡义的。还有刚子……”说着,眼里的泪又流了出来。

岳青杨愧得抬不起头。他似乎明白了,为什么柳月瑶不肯相信他的爱,原来他的爱也是这么善变。他可以抵制住名和利,可是一旦遭遇到亲情和道义,他竟然做了和吴起一样的选择。

灵堂就设在堂屋,两条细长凳,上边搭一扇门板,门板上铺一层干草,干草上铺一领席子,席子上边铺着褥子。女人们帮着方小柔给方老太换了一身干净衣服,头朝南,脚冲里,把方老太平放在被子上。门板下点了一盏长明灯,地上零零落落放了一些干草,岳青杨和方小柔一边一个跪在地上。

夜深了,乡亲们逐渐地都散了,这时候,刚子回来了,他一直蹲在门口,没说一句话。

方小柔跪坐在地上,先是顺了顺方老太的头发,又去握方老太的手,眼泪无声地滚落着,一波又一波。

她抚摸着方老太太的腿,轻轻地揉着:“听人说,腿伸不直,来世……来世会瘸。”“不会的,”岳青杨说道,“非得要有一个,那就让我瘸好了,我替咱娘。”

“我娘命苦,刚盘好炕,还没享受就去了。”“对不起。”“这也不能怪你,是命,都是命。”

第二天一大早,乡亲们陆陆续续地都来了,他们问方小柔,是想大办还是小办?

方小柔问:“什么是大办小办?”乡亲们说道:“大办就是买棺木装殓,请道士诵经,请阴阳先生看风水,还要请亲朋好友,摆宴席,七七四十九天,和县城里的大户人家一样,让你娘体体面面地走。小办就是咱们乡下的传统,上山找块向阳的地,用席子卷了,简简单单的,能入土为安就行。乡亲们的意思是大办,反正是那个外乡人花钱。不过,这毕竟是你家的事,具体怎么做,还得你自己拿主意。”

沉思片刻,方小柔说道:“大办时间太长,我怕我娘等不了。我娘这一辈子,能在我爹旁边就行,别的也没要求。”

五月二十四日,方老太出殡,方小柔问刚子:“你真的不打算给我穿花孝吗?”当地的习俗,这个时候亲家要来拜祭,还要给他们未过门的媳妇穿花孝,并且还要给钱。一文两文,十文八文,看自己家的经济条件,有钱人家,给个十几二十两都是有的。“你该不会是怕花钱吧?还是你有别的想法?”方小柔强忍着满腹委屈,问道。

“我这就去找我爹。”刚子慌慌张张地跑了出去。方小柔看着他的背影,两行热泪:“我拿一生和你赌,但愿你不再负我。”

方老太的坟不大,坟前立了一块墓碑,立碑人写的是子岳青杨,女方小柔。方老太的坟旁还有一个衣冠冢,那是方常春的,有他平常穿的一身衣服,还有岳青杨专门给他编的一双草鞋。他的坟前也有一块墓碑,不过什么字也没有写,方小柔说,又没见着尸体,指不定哪天她哥哥就回来了,碑文就等着他百年以后他的子孙写吧,她不想代劳。

过了头七,岳青杨准备告辞。临走时,岳青杨找方小柔商量:“我想跟妹妹讨要些东西。”方小柔说道:“家里就这些东西,你看中什么随便拿就是了,没必要问我。”按照当地的习俗,父母的遗产只有儿子才能继承,像岳青杨这样充当孝子的也算,所以,现在方家的一切都应该是岳青杨的。当时村民们只想难为岳青杨,却把这一层给忘了。

岳青杨说道:“我想要妹妹房梁上挂着的腊肉,你帮我用草包好,别跑了味儿。咱家还有酒吗?烧酒不行,太辣,有没有香甜可口的?”“有,但是不多了,那是我娘腿疼厉害的时候喝的。”

“对不起。”岳青杨说道,“我还想去买些毒药,你知道附近哪有卖的吗?”“毒药?”方小柔吃惊地问道,“你要毒药干什么?”

“报仇!”岳青杨恨恨地说道,“我想好了,把毒药掺到肉里就能毒死秃鹫。有仇不报非君子,它欠我两条人命,这笔账,得算。”

“不行,这样做太危险,”方小柔说道,“弄不好会连你一块搭进去,那就是三条人命了。”岳青杨说道:“你放心,鸟嘴下面那个山洞,是藏身的好地方,秃鹫体型大,飞不进去,我躲在里边绝对安全。别的事你不用管,只要把肉和酒给我备好就行,我现在就去买药。”

“我家里有乌头。”那是方老太腿疼,方常春听人说吃乌头能止疼,去年去山上采的。费了好大的劲采回来了,寨子里的老人又说乌头有毒,不能吃,会死人的。方常春害了怕,就把乌头藏了起来。方小柔说道,“你等着,我这就去给你拿。”

不一会儿,方小柔捧过来一个小木头盒子,里边有十几个圆锥形的块根,茶褐色,不沉,十几个也就二两重。方小柔说道:“听人说一个乌头就能毒死一个人,很厉害。”

“厉害才好,再给它配点儿酒,不怕它不死。”

东西都备齐了,岳青杨挎上包袱,背上酒,提上肉,深深地鞠了一个躬,说道:“妹妹,保重。”

刚走到大门口,只听后边方小柔带着哭声说道:“哥,小心。”岳青杨停住脚步,慢慢地回过头来,见方小柔杏眼带露。他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几天来,他叫了她无数声妹妹,这还是她第一次叫自己哥。他知道,在内心深处,方小柔恨自己,如果没有自己的到来,她们家也不会有这么多变故。他在被子底下又放了五十两银子,就算为自己赎罪吧。

穿过鸟嘴,岳青杨先把酒坛打开,一阵风吹过,酒香四溢。然后他又解开麻绳,把肉摊开,香味缭绕。一切准备就绪,就等秃鹫上钩了。

放好了酒肉,岳青杨转身躲回鸟嘴。他不时地探头看着,如果有别的鸟兽来吃,他准备好了石块驱赶。

时间在一点一点地流逝,秃鹫崖边死一般的静。岳青杨默默地数着自己的心跳,一下,两下,三下,四下……他想好了,如果今天不行,明天继续。

大半个时辰过去了,岳青杨蹲得脚都麻了,秃鹫还是没有来。实在有些坚持不住了,他就地一坐,脱下鞋来揉搓着双脚。

刚揉了没几下,忽然一阵阴风吹过,寂静的外边传来了动静。岳青杨忙趿拉上鞋,猛一起身,竟忘了头顶上的岩石。哎呦一声,头被重重地磕了一下,起了一个大包。他伸手轻轻地摸了一下,嘶~很疼。

想起秃鹫,他赶忙伸出头去看,只见秃鹫在峭壁前盘旋了一阵,又飞回到了空中。过了一会儿,忽地一下又冲了下来,落在肉的不远处,咕咕呜呜地叫着。叫了一会儿,它走到肉跟前,伸长脖子,张开嘴,啄了一口,抬起头,咕呜叫了一声,又啄了一口。也就三两下,一坨三四十斤的腊肉就都吞到了它的肚子里。

吃完肉,它又踱到酒坛边喝了几口酒。抬起头,看了几眼四周,又喝了几口。酒坛口小,秃鹫的嘴大,没喝几口就够不着了。岳青杨着急,怎么把这茬给忘了?

再看时,只见秃鹫一抬腿,酒坛倒了,酒顺着坛口流了一地,香气缭绕。

突然,秃鹫一头撞向边上的岩石。用力过猛,它被岩石弹了回来,鲜血顺着头顶流到了眼里。它张开双翅,腾空而起。忽地,它扑闪了两下翅膀,斜着向山谷冲去。紧接着,一声又一声的惨叫从山谷中传来。

岳青杨忙冲出去,探头往下望,正看见秃鹫翻转着撞向山腰。咚的一声巨响,山石摇晃。紧接着又是咚咚几声,秃鹫不停地拿头撞向峭壁,它疯了。无以计数的石头随着秃鹫的撞击纷纷滚落山底,大的,小的,方的,圆的,接连不断,震耳欲聋。一波又一波的灰尘腾空而起,漫山遍野。

渐渐的,山中恢复了宁静,岳青杨把包袱放在胸前,背贴着峭壁,慢慢的,慢慢的,挪过那一尺来宽的石头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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