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门内两人的交谈声渐渐停止。
随后响起钟垣之的脚步声,他关紧牢门,站在顾少卿面前道谢:
“九小姐,这次多谢您相助。”
“钟大人严重了。”顾少卿微微颌首,钟垣之却紧接着道:“既然来了一趟,不如请您再帮个忙?”
嗯?顾少卿挑眉。
“今次共捣毁七个联络点,共抓捕人犯一百二十八人……”
“钟大人!”顾少卿截断他的话,表明态度:“这些是城主府的内务,恐怕不便说与我听。”
钟垣之定定地看着她,“若非九小姐提供的名单,我等行动也不会这般顺利。”
“何况……”他余光瞟向她后方。
地牢的门都是特制的,只一道门,便可将内外彻底阻隔。既然已经插手,现在才避嫌,未免晚了点儿。
明白他言下之意,顾少卿眼帘低垂,不再推拒。
钟垣之心下一定,继续道:
“刑三娘掌管雅艺阁,只是监管那些姑娘,负责收集情报。但这些东西最终去向何方,她也并不知晓。”
“而她招认的那些联络点,日前已被我等端掉。不敢说一网打尽,也抓获大半。”
自这些人被抓进来之后,主要人物都被分开关押,更是严禁向他们透露外界之事,好方便拷问。
“虽然也有不少人熬不住酷刑,但那些人层级不够,所知有限,没多少可用的信息。”
听到这里,顾少卿则想起和刑三娘一同被抓的那个洪胡子,以及那个当中指认常盛的丫鬟果儿。当即问起这两人的情况。
钟垣之缓缓摇头,有些失望:
“那个丫鬟还好,未等刑具加身便吐了个干干净净。那个洪胡子则满嘴胡言乱语,没几句实话。”
咦?“你是说那果儿,未有抵抗就招了?”
洪胡子她并不了解,但这个果儿的表现,倒有些出乎意料。
察觉她神色有异,钟垣之略微一顿,随即肯定地点头:“没错。”
“她信誓旦旦地称,确实是受常家公子的指使。不过,自始自终与她接触的,只是那个名叫常明的随从,她也没有更多确切的证据。”
听了这话,顾少卿并不意外。
常盛毕竟是常家血脉,仅凭一个丫鬟的指认,算不得什么。
但终究是嫌疑,他想完全撇清,也没那么容易。特别是,在这个时候。
她转而问道:“那洪胡子都胡言乱语些什么?”
钟垣之闻言面有难色,沉默片刻,才迟疑道:“他说是受李家指使。”
“李家?”顾少卿一怔,紧接着追问:“可有指明是李家何人?”
钟垣之回道:“他说是李家二公子李清麟。”
提起这个,钟垣之也有些将信将疑:“他说那李清麟一向与五公子为难,所以才授意他下手。正好那常盛横插一杠,反倒能让他能置身事外。”
说着,钟垣之面有疑惑:
“但问起他何时何地,与李清麟接触,又有何凭证,他却信口胡言。依卑职看来,那洪胡子为人奸滑,不足为信。”
“哦?”顾少卿听了,眼中闪过一丝笑意。
没想到,李家也卷进来了,这倒是意外之喜。
姑且不论那洪胡子所言是真是假,这对自家来说,反而是好事。
这次抓获的人当中,刑三娘、洪胡子算是小头目。至于那果儿,她尚有些疑问。除此之外,还有一个人不容忽视。
“归赢坊那个账房呢?”
之前发现洪胡子,曾与那账房暗中碰面,她便使人提醒。那嬴城倒是果决,立刻将人甩给城主府。
这个人,也是钟垣之亲自审问过的,但结果让人失望:
“那姓余的账房自入牢以来,一言不发。即便受刑也从未喊叫,看上去像是一心在等死。”
说到这里,钟垣之脸色眉峰紧簇,面色沉重。
“九小姐,直到现在,我们对这些人背后所属势力,几乎一无所知。来历、甚至是名称,都未能得到只字片语。”
明知那洪胡子和余账房,绝不是浑浑噩噩的小卒子。但撬不开两人的嘴,一切都是枉然。
这些人,关系到天选之战参赛者遇害一案。顾家早已当众承诺,待拍卖会结束就给出交代。
而今日过后只剩两日,却进展缓慢,他如何能不急?
城主府全权负责此事的调查,若有个万一,顾家必将失信于天下,而二爷也难逃被追责。
想到此事的紧迫,钟垣之忍不住心焦。
抬眼却见面前之人若有所思,不禁想起当日她献出名单的场景,就是眼下,不也因为她,刑三娘也开口了吗?
略臆思索,他下定决心,当即躬身拱手,一脸郑重:
“九小姐,若您有什么想法,还请不吝赐教!”事关重大,就算是向她求助,也顾不得许多了。
顾少卿见状,当即上前虚扶,“钟大人严重了。”
接着她认真道:“我亦是顾氏子弟,自当尽一份心力。”
钟垣之不仅是城主府的大总管,还追随二伯父数十年,忠心耿耿,可以说是他的左膀右臂,不可轻视。
话已至此,她也不打算推脱,直言道:
“我倒确实有个疑问,需要请人去证实。”
……
另一间牢房内,一个瘦弱的身影呆坐在草垛上,不知在想什么。
直到有府差进门才惊动她,立刻爬起来冲上前追问:“我知道的都说了,你们什么时候放我出去?”
她整个人看上去灰扑扑的,行动间身上荡起不少尘埃,脸上写满了急切与不安。
府差没有理会,只低头看了一眼被她拽住的衣袖。
那人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大胆,手一下子缩了回去,下意识地退后几步。
府差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一言不发。
那人却像被吓到一样,立刻抬起右手至耳畔,四指并拢,拇指扣向手心,狠狠道:
“我发誓,就是常家公子指使的,药是他身边那个常明给的。也是他告诉我,一旦事情暴露,就全推到我家姑娘身上。”
“我说的全是真的,要有一句假话,天打雷劈!”
府差看着她一番赌咒发誓,似乎不以为意,只问道:“他是让你加害我家五公子,还是王七公子?”
“是五公子!”
“那为何王七公子也会中毒?”府差紧接着逼问。
那人一听也慌了,忙不迭道:
“我也不知道,真的!我只是给五公子要喝的茶水中下了药,那王七公子怎么会中毒,我真的不知道啊!”
见他一脸不信,她急得眼眶都红了,声音带着哭腔:
“我看到的时候,也吓了一跳。只想着或许是我弄错了,不小心害了王七公子。”
“但是,五公子也出事了,我自己也搞不清楚了。”
说着她脸上露出疑惑的神情,眼中有些茫然,喃喃自语道:“明明我只在一杯茶里下过药,怎么会两个人都出事了?”
愣怔片刻,她猛地扑向前跪倒在地,抬头望着府差色厉内荏道:
“你们答应过,只要我说了就放过我,你们不能出尔反尔!”
一墙之隔,钟垣之百思不得其解,为何王七公子会遭殃?
不论是洪胡子所说的李家大公子,还是这个小丫鬟供述的常家公子,他们针对的都是自家五公子,对王七公子未有加害之意。
难道王七公子真的只是倒霉,恰好被误伤了?
而他身侧的顾少卿,听了这番对话,心中的疑惑有了答案:
她,不是果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