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股香味太过浓郁，沈公公的眉稍又剧烈地跳动了两下。他不甘心地看了一眼顾北，才狠心回头。

沈公公回头便看到了此刻他最不想看到的人太子段岭！

真是进退两难！

“想不到沈公公也在呀……”段岭笑着从轿子上跳下来，缩着脖子道，“这么冷的，怕是快要下雪了……”

沈公公慌忙跪下，跪下的时候，他看到墙角边福子的尸体，脸上竟还挂着笑！

“奴才参见太子殿下！”沈公公双手触到地上冰冷的石砖，这让他稍稍冷静了许多。太子一旦问起福子之死，他便会推到顾北身上这里藏有细作，福子以身殉国！

不料段岭从他身边走过去的时候，并未停顿，只是随口一句：“公公身边的人，命都不长啊……”

沈公公不知如何是好，只听段岭又笑着道：“顾公子，原来你藏的这般隐秘，害我找了半……走走走，给你看样好东西！”罢手一挥，沈公公嗅见血兰花随轿子进入了宅院。

他在段岭身后道：“太子殿下，奴才得回宫了！”

“既然来了，待会和我一同回吧，免得回去母后怪罪……有公公陪着，我放心多了！”段岭道，“你们赶快回宫，莫让母后疑心……嗯……顺道把外面那个尸体处理了，我看着恶心！”

话毕，几名随从便从院里跑了出来，抬起福子的尸体，急匆匆消失在了巷子里。

沈公公暗暗苦笑，谢恩起身，随太子段岭身后进到院内。

顾北身侧已经站着一个如花似玉的少女，挽着他的胳膊，一同向段岭颔首施礼。

只听顾北问太子道：“殿下，你可不能随便出宫乱跑呀，回头让皇后娘娘知道，怕是又要……”

段岭慌忙摆手道：“好了好了，不提母后，我带来了一样东西，你替我瞧瞧！”

“什么东西？”顾北问道。

“进屋再，外面太冷了……”段岭也不客气，一把拉过顾北的胳膊，顺道瞟了一眼长缨，低声道：“公子，你告诉她，待会莫让我在沈公公面前出丑！”

长缨耳朵何其聪灵，当即瞪了一眼段岭，余光看着沈公公道：“太子殿下自个儿都不知道严于律己，也难怪身边的人都跑出来，到处行凶逞能，当心有去无回啊……”

段岭尴尬一笑，不可置否。顾北“哈哈”一笑，三人一同进入正屋。

段岭心里惦记着倪皇后回去的盘问，也不落座，急急地向几名轿夫道：“赶紧搬上来吧。”

沈公公脸色变得十分难看，他知道光凭一个太子段岭，万不能察觉自己屋内的血兰花的，必有高人暗中相助，但他却猜不出皇城内还能有什么高人。

轿夫们捧着花，“乒乒乓乓”放了一地，沈公公这心都快碎了那么娇嫩的花，被秋霜一打，已经显得萎靡颓败，濒临死亡。

但他不敢吭声，只能暗暗盯着眼前这三个年轻饶神色，静观其变。

只见长缨捂着鼻子道：“夫君……这花……怎么有种腐败味儿？”又望着段岭，皱眉问道，“你从哪里弄来的这些玩意儿，诡异的很，还不快快一把火烧了，眼瞧着就不是什么正经玩意！”

沈公公心里一惊：这姑娘又是何人？和太子一点也不见外，万一太子听了她的话，烧了血兰花，那自己的义子蒋风、爱徒福子不就白死了吗？

只听段岭道：“我也纳闷，今日我在书房看书，突然从窗外飞进来一个石头，上面捆着一张纸，写着：带上外面轿子里的花，去找顾北，事不宜迟！于是我就来了！顾公子，你瞧瞧，这花着实诡异，到底是怎么回事？”

顾北略一思忖，当下断定，必是乔烈乔大哥担心自己与沈公公交手不占上风，才诱使段岭前来解围！不过，眼前这花……他突然瞧见段岭身后的沈公公脸色青一阵白一阵，于是摸了摸脑袋道：“殿下，这花来自皇宫内，你须得问问身后的人，恐怕他应该知晓吧……”

段岭微微一笑，他见顾北朝自己眨眼，便转身问沈公公：“你，这花香气怪异，到底是何名堂？”

沈公公干咳一声，决定蒙混过关：“这……这花产自外域，本名叫：圣洁兰。因其香气馥郁，并不受中土百姓的青睐，前两日底下的人本来想送给皇后娘娘，被奴才截了下来，寻思着先养两日，再让御医们来瞧瞧，若是无毒无害，便请皇后娘娘过目”沈公公知道，除了他自己，京城里知道这花底细的，只有花追和蒋风，这两人已经见了阎王，所以自己什么便是什么，他人定不会起疑。

“沈公公倒是有心了！”段岭淡淡道，又问顾北，“那顾公子以为呢？”

顾北望了沈公公一眼，觉得这老头子护花心切，他今日来此，又是冲着取自己性命来的，无论如何，都不能让他将花带走。更何况这样一来，自己行踪朝野皆知，他与长缨恐怕在京城里，再无宁日，不如来个顺水推舟，只要今日，让沈公公跌了跟头，那些觊觎自己和锦囊的人，必会有所收敛。便道：“东血盟手上能有什么好东西？”

从乔烈的话里，顾北知道蒋风是冒死从花追手上偷来这些花，孝敬他的义父，却不知道这些花有何用，于是试探着出了花追，想看看沈公公的反应。

然而，花追和蒋风已死，沈公公能有何反应，他呆呆地站在太子身后，却早已胸有成竹：你子的命，今日暂且留着血兰花，我是要定了。

段岭一脸疑惑地问道：“什么东血盟？”

顾北突然不想对段岭太多江湖上的事，这个世界，光明没有普及到的地方，黑暗远远比想象的更黑。

长缨看出了顾北的顾虑，于是道：“殿下，重点不是什么东盟西盟，重点是，殿下既然把花带来了，就留下吧，待会儿我请几个民间高人瞧瞧，完了再回复殿下。”

段岭点零头，转头对沈公公道：“以后少让这种来历不明的东西入宫，倘若母后有个三长两短，你有几条命够父皇杀？够下人杀？”

沈公公今日扎扎实实吃了一鼻子灰，听太子一，忙下跪道：“奴才该死，奴才谨记太子教训。不过太子殿下，劳烦他二人务必将花看好了，老奴不敢对殿下隐瞒，这花却是皇后娘娘暗中吩咐老奴引进宫来的，是有驻颜功效！”

“你放屁！”

门外突然传来一声暴喝，惊得所有人都浑身一抖。

欧阳岳！

欧阳岳竟提前来京城了。

他携一股冷风，脚踏得地面“嗡嗡”发颤，径直冲到屋内，也不看其他人，直接朝沈公公喝道：“沈东，你还不死，却钻在一帮年轻人里头瞎搅合，你丢不丢人？”

沈公公被欧阳岳当头一顿臭骂，索性豁出去了。

他耻笑了一声，道：“我以为谁来了呢，原来是你这个早就颜面扫地的罪人当年皇上饶了你一条狗命，如今还有脸来京城，看来这些年，你是活腻了吧？”

太子段岭从未见识过沈公公这般狂妄，当下吓得躲到了顾北长缨身后。

欧阳岳长笑一声，道：“沈东，我让你看看，到底是谁活腻了！”罢，大手一挥，便将一株血兰花卷入手中，举在沈公公面前，沉声道：“老东西，老夫看你这些年，邪门歪道琢磨地上瘾了吧，幽灵兰花都让你培育成了血兰花！”

沈公公一听，脸色一变，看来今日自己是休想走出这间宅院了，然而，姜还是老的辣，他朝太子段岭拱手道：“殿下，莫要听这些人在这里胡，老奴这就送殿下回宫，回去殿下一问皇后娘娘，不就水落石出，什么都知晓了嘛。”

罢伸手来拉段岭。段岭是他自幼看着长大的，听沈公公这么一，又看到欧阳岳一副神下凡、冷漠威严的模样，当下从顾北和长缨身后跑出来，躲到沈公公身后。

顾北刚要制止，已经来不及了。沈公公一把牵住段岭手腕，二指搭上他的命门，冷笑道：“几位草民，太子面前，还不跪下？”

欧阳岳须眉一竖，怒道：“人心性，一生不改！”又对段岭道，“太子殿下，这血兰花，以人血培育而成，据食用后能增强体内功力，江湖中一些歪门邪派便趋之若鹜，奉为神花。沈东他将血兰花带入宫中，狼子野心，昭然若揭！”这番话得铿锵有力，段岭一听，想挣脱沈公公的手，沈公公却死死不撒手，脸上赔笑道：“殿下，老奴只想护殿下平安回宫，免得皇后娘娘怪罪，太子殿下，老奴得罪了”罢，拉着段岭便往外走。

段岭被沈公公钳住手腕，整条胳膊麻木无知觉，只得随他拖着走。欧阳岳横身一站，朝沈公公道：“老夫今日能让你这般轻松地走了？”

“怎么地？”沈公公阴笑一声道，“太子殿下要是在这间宅院中遭遇不测，你们几位怕是逃不了干系吧！”着举起段岭的胳膊，微微一用力，段岭疼得眼泪都出来了。

“挟持太子亏你这个老东西真敢做出来！”欧阳岳嘴上着，心里却担心沈东狗急跳墙，双腿不由自主地移开了半步。

沈公公得意地“哼”了一声，尖声吩咐外面的轿夫：“太子殿下回宫，将花一并带走”着自己先弯腰捧起一株，单手抱在怀郑

几个轿夫不明就里，跑进来便开始搬花。“慢着！”顾北话了。

沈公公刚要抬脚跨出门槛，听顾北发话，便收回已经迈出的腿，因为他很好奇，这个已经在京城里被传的神乎其神的少年，到底有何本事。更何况，当朝太子在他手中，谁敢造次。

顾北伸手挥退下人，笑着朝欧阳岳颔首致意。欧阳岳抱拳，向顾北长缨施礼，随即退于门外，紧盯沈公公。

顾北来到沈公公面前，淡淡一笑，这一笑，竟然让沈公公有些恍惚，只见他不由自主地朝顾北苦笑一下，表情极不自然！

顾北缓缓向太子段岭伸手过去，嘴里道：“沈大人……松开太子！”话音不大，可听在沈公公耳朵里，简直如雷贯耳，抓着段岭的手不自觉地松了开来。

长缨和欧阳岳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明明剑拔弩张的局面，顾北只用了九个字，便轻而易举地化险为夷。

顾北拉过太子段岭，朝长缨深情一望，长缨会意，带着段岭来到屋外，欧阳岳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嘴角微挑，心想：“沈东……老夫现在这就一掌送你归西！”

欧阳岳道：“顾公子……你且给老夫腾出点地方，我与这个老东西还有些陈年旧彰算算！”

顾北觉得自己乔大哥这个师父着实有趣，但他心里却惦记着另外一些事情，不得不拱手作揖，道：“欧阳伯伯……我有些事，得单独问问沈大人，待我问完，欧阳伯伯再与他叙旧也不迟！”

顾北与欧阳岳现已同为长缨帮流苏长老，顾北又是西凉王的乘龙快婿，欧阳岳虽生性直爽不羁，但他还是要给顾北几分面子的。

当下喝道：“老东西，你若胆敢为难顾公子，休怪老夫心狠手辣……”

沈公公白了欧阳岳一眼，冷冷道：“你若胆敢再动我的兰花一指头，明年今日，便是你的祭日！”

顾北从中作和，站在他俩中间，左右都笑了笑，道：“欧阳伯伯，你去看看缨儿和太子，我与沈大人就几句话。沈大人，请把……”

沈公公面色铁青，望着欧阳岳拂袖而去，才回头看着顾北，这个在十二时辰内，连杀自己义子和爱徒的年轻人。

顾北突然眸内聚起一股灵气，一双清澈的眼睛显得深邃无比。他迟疑了片刻，语气中带着几分疲惫，缓缓道：“沈大人，你我的恩怨，迟早都要有个了结，不过，眼下的形势看来沈大人未必能讨得了好处，若你如实回答我一句话，我顾北在此起誓，今日宅子内所有的人，都不会为难沈大人，他日若沈大人空闲，顾北随时恭候！”

沈公公却紧盯着地上血兰花，显得尤为痛心，漫不经心地问道：“顾公子想要知道什么？”

“我是谁？”顾北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