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薛鹏被震住的同时,精卫营的杀戮并没有因此而停止。
“全列前行两步!”武镇英大喝一声,前排长矛手整齐一致的踏步向前,将还未来得及逃出长矛范围的数十名流贼一一刺倒在地,随后踏过他们的尸体继续向流贼前阵压近。
裴绪看着眼前的一幕,头脑一片空白,久久说不出话来,现在他终于明白那些从湄河镇和其他据点逃回高阳城内的残兵败将为何一说到精卫营就满脸恐惧,语无伦次了。这种整齐如一,行令禁止抱团作战的方式叫人怎么打?不要说眼前十几步外的溃兵,就算自己这三千锐兵上去,下场也不会比他们好多少。
“将军,快放弓箭吧!别让他们再靠近了!”边上一名副将的吼叫将裴绪思绪拉了回来,对啊!没错,他结阵而来又如何?如此密集阵形,不到五十步,完全可以拿弓箭压制啊!只要对面阵形一乱,然后自己率部杀过去,就能反败为胜。
“弓箭手!准备!”裴绪一声令下,正准备下令射出箭矢,但马上发现身后那些流贼开始四下慌乱的跑辎重处翻找起来。
物资缺乏分类以及混乱的管理让流贼体会到了一丝绝望,加之根本没料到会有人敢半路截道,所以导致了眼前这乱哄哄的一幕。
“闪开!找到了!哈!找到了……”当一名流贼一脚踹开蹲在地上的百姓时,终于在一辆驴车上发现了急需的步弓,他的喊声吸引了无数流贼上前哄抢,但很快发现另一个难题。
“箭枝呢?箭枝在哪?快去找啊!”一名手持步弓的流贼还没高兴多久,猛的想到箭枝没在这车上,不由得大喊大叫起来。
“全军听令!”刘策望向流贼的眼光冰冷,“向前十步!”
“喝!喝!喝!喝!”
甲叶的晃动伴奏出死神的乐章,沉重的脚步声如同来自地狱召唤,阴森地长矛如同索命无常,不断地刺激着前阵不到三十步流贼的神经。
“弓箭手!还没好么!快!快!快呀!”裴绪双眼通红,他知道最前三十步外列阵的一千多流贼根本无法抵挡住精卫营的攻势,唯有寄望弓箭手能给对面造成混乱。
然而,裴绪悲哀的发现,身后的流贼一片混乱,有的人甚至弓弦的都没有装好,不由感到绝望。
“不管了,张寅,你带五百锐兵上前督阵,无论如何不能让那一千人后退!王超,骑兵准备!眼下只有博一博了!”裴绪也算久经战场,知道眼下弓箭手已经来不及发挥效用,果断下令布置第二道方案,他还有依仗,那就是身侧的一千二百多名骑兵。原本这些骑兵是要开赴六道口攻打五梁镇之用,可现在裴绪已经顾不了这么多了。
“是!”张寅大喝一声,带着五百锐兵奔往前方流贼阵列。王超则带着一千二百余名骑兵迅速向后退却百余步,一旦前阵被精卫营突破,还有足够的空间让骑兵加速撞翻那支长矛军队。当然,面对眼前密密麻麻的长矛,肯定会有不小的伤亡。
“嗖嗖嗖~”
十几步外上百根投枪从长矛阵后方掷出,带着破空的尖啸,呼啸着飞入流贼前阵,顿时飞溅的血液和哀嚎声混杂在一起,流贼前部一片混乱。
“嗖嗖嗖……”
又是一轮投射,拥挤的流贼面对空中毒蛇般的投枪扑向自己,深深感到绝望……
“噗噗噗噗~”
大片流贼被沉重的投枪破开身上可有可无的布甲,枪尖毫不留情的钻入他们身躯,将他们体内五脏六腑绞成一团,不少人还来不及呼喊就被黑暗飞速地吞噬……
遍地的血腥味,同伴可怖的死状,加之最前排长矛手又在不停地逼近,终于让阵前的流贼崩溃了。
“不准跑,退后一步,杀无赦!”身后的张寅大喝一声,手起刀落结果了一名正在逃窜的流贼,其余五百锐兵也拔出手中刀剑砍向正在奔逃的流贼。
“妈的!老子累死累活给你们卖命,连口饱饭都吃不上,临了还敢对老子下毒手?你们有什么了不起的?有种你们为啥不上?兄弟们,反正横竖都是死,跟他们拼了!”一名流贼眼见逃跑的同伴一个个被锐兵砍倒在地,大声怒道。顿时阵前流贼将满腔怒火对准了锐兵,毕竟身后而来的精卫营长矛手阵形密不透风,不如选择这些平日里作威作福的锐兵,没准还能夺得一条生路。
“拼了!嗷……”
那五百锐兵顿时瞳孔放大,尤其张寅暗道声:“不好!”阵前最忌讳的事情发生了,哗变!
“迎战!胆敢冲阵着格杀勿论!”事到如今张寅知道必须要用更凶狠的手腕来制止眼前疯狂的流贼了,五百锐兵挥动手中兵刃向跑来的流贼砍去……
“呀!去死!”一名流贼狠狠地将一名身披皮甲的流贼扑倒在地,然后将手中的尖刀狠狠地扎进他的胸口。眼见那锐兵已死,正待起身,顿时感觉脖子一凉,一名锐兵正狞笑着望着他,他手中刀刃有一道鲜红的血痕……
“想造反?”那锐兵杀了这名流贼后不屑的冷笑道,突然感觉一股杀机从一侧传来,他刚要转身看看,就感到一团黑影将自己重重撞翻在地。
“娘的,找死!”锐兵怒吼一身一跃而起,想看看撞自己的究竟是谁,然而还没来的及细看,一根投枪钻入他的太阳穴,将他整个脑袋从左到右给洞穿……
刘策见流贼本部自相残杀,当然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果断下令投枪掷射。百余根投枪面对密集流贼,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杀伤力,几乎每一根投枪掷出都能带出一阵浓浓的血腥味,有几根投枪甚至将正在相互搏杀的流贼串连在一块。随后阴冷的长矛步步逼近贼群,每一次长矛从盾后探出都能带走一条鲜活的生命……
“给我死!”张寅愤怒的将两名冲阵的流贼砍翻在地,望着入眼遍地哗变的流贼和前方精卫营长矛的挺近,逐渐将自己手中五百锐兵吞没,顿时说不出话来。
“此地不能再留了!”张寅打定主意转身向后方跑去,但没跑几步,就被之前那个引起哗变的流贼扑倒在地。
那流贼因为恐惧趋向疯狂,布满血丝的双眼紧紧盯着张寅,他起身骑到张寅胸前,双手死死掐住他的脖子,因为用力过猛,嘴角口水都流了下来,滴到了张寅脸上。
“平日里不是很嚣张么?再对老子吼个看看啊!吼啊!”
“呃……”张寅脸上一片惨白,长大嘴巴拼命吸气,双手死死抓住那流贼手腕,想要扳开。可眼前这个看上去远比自己瘦弱的流贼此刻不知道为什么,力气变得如此巨大,双手如同一块顽石般怎么都扳不开。
就在张寅快要支撑不住的时候,一名锐兵轰然倒下,将那流贼压倒在一旁。张寅连忙直起身子不住咳嗽几下,拔出腰刀誓要杀死那不知天高地厚流贼。就在他目光对准那流贼时,却发现那流贼却浑然不惧,脸上甚至浮起一股诡异的笑容,和之前疯癫模样简直判若两人。
一股透骨寒意传遍张寅全身,他从那流贼眼中看到了一股满足感,那是即将得胜的眼神。他似乎感觉到了什么,猛一转身,眼前这一幕让他毕生难忘。一根粗长的矛尖破开了自己身上的甲叶,将自己的胸口整个洞穿,他刚要开口呻吟,边上另一根长矛钻入了嘴中,凶猛的去势,将他半截舌头以及后脑盖整个掀飞出去。
“妈的,你能不能别这么恶心!我刚吃完饭!”前排一名士兵对身旁捅死张寅的那名士兵忍不住小声吐槽了句。
“娘的,老子瞄准的是他喉咙,谁知这厮居然张口,我有什么办法?”那名士兵不满的说道。
“好了!禁止喧哗!”武镇英目光冰冷,将长矛一收拉过张寅的尸身,一盾砸在他身上拔出长矛,大喝一声,“再吵每人回去三十军棍!皮痒的尽管开口!”那俩士兵立马闭嘴,不再言语,继续寻找着下一个目标。
“哈哈哈!杀的好!杀的好!”那流贼见张寅惨状,不由大笑起来,“你是锐兵又怎么样?还不是死在老子前面了?哈哈哈哈!就凭这点老子赚了!哈哈哈……”笑着笑着他张开双臂,对着精卫营的长矛缓缓迎了上去。
“噗……噗……噗”
三根长矛无情的刺入他的身体,在那流贼倒在地上的那一刻,恍惚间有无数双大脚从自己身上踏过,“如果有下辈子,老子宁可要饭也不做流贼……”这是那名流贼陷入无边黑暗前最后的意识。
裴绪望着前阵已经彻底崩溃,虽在自己意料之中,但还是异常震惊。七百多人就将自己数千人杀至这种局面,更赔进去五百锐兵,心里不住在滴血,这让自己如何跟张恢和段洪交代?眼下想挽回这局面只能让骑兵去赌一赌了!否则损失的不单单是这些,恐怕身后巨量物资都要不保了!
想到此处,裴绪大吼一声:“骑兵准备!”一千二百多名骑兵拔出马刀,拉住马缰,冷冷的盯着前方百余步外的长矛阵,就等一声令下开始冲锋!
“不可啊首领!”王超急忙阻止裴绪下令,“眼下满是溃军,如果此时出动骑兵,恐会殃及同袍,更会阻碍我骑军马速!”
“那你想怎么样?”裴绪怒道,“眼睁睁看着那些长矛逼近阵前么!”
“这……”王超一时语塞,裴绪说的没错,一旦让长矛兵抵近,那自己骑兵优势就完全丧失了,更何况自己这些骑兵只不过是会骑马的步兵罢了。
“传我军令!全骑冲锋,将眼前阻碍骑军前行的人全部斩杀!冲!”
“嗷嗷嗷~”
一千二百多骑在马上的锐兵顿时发出一阵嚎叫,在王超带领下,缓缓向前方混乱的阵形冲去。
“嗯?立!”刘策见对方骑兵出动,立马下令停止行军,百人一列的阵形顿时改变。最前排的士兵丢掉盾牌,将手中三米长矛矛尾呈六十度角立与自己胯下,双手死死抓住矛杆。第二排第三排二百士兵也同样如此,后阵四列分成两波各站一角,将手中长矛平握紧紧贴在一起,每列间距为两米……
“发信号!让陈庆的骑兵出来吧!”刘策见缓缓逼近的流贼不由捏了把汗,考验自己精卫营毅力的时刻到了,到底自己所设想骑兵战术有没有效,马上就能得到验证。
“咻~”一支响箭穿过天际,密林里陈庆的骑兵早就整装待发,缓缓步出林子,从侧面向流贼骑兵所部袭去……
“嗯?不好!”裴绪见到密林里窜出数百骑兵,顿时大吃一惊!只见最前面的一百多骑兵人人身披铁甲,一看就知道是精铁打制的优良甲叶明晃晃的十分耀眼,更可怕的是每名骑兵头上除了头盔外,脸上还带着一副黑色的铁质面甲只露出眼睛和鼻孔看不清面甲后到底是怎样一副神情,手中所持长矛非常的长。而那战马头部都被套上了一个熟铁所制的面帘,马脖上挂了一层坚硬的甲叶,马身两侧各有一面的圆盾,替代铁甲守护马躯……
“赶紧掉头!赶紧!侧翼!侧翼!”裴绪撕心裂肺的呐喊,多年的作战经验告诉他眼前这支骑兵绝对非比寻常!
流贼骑兵听到命令,艰难的拨转马头,放弃几十步外阴冷的长矛阵,向几百步外的陈庆的骑兵缓缓奔去。
“唏律律~”
随着战马的嘶吼声,马蹄铁敲打着地面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一步步向流贼所部逼近。最前排马上的骑兵缓缓的将手中的骑枪压下,枪尾部分夹在腋下,如同一片黑云压境,即将带来暴风骤雨般的杀戮……
“嘶……”
“呼……”
密林内,薛鹏和部下以及秦墨不住的吸气呼气,感受着陈庆铁骑带来的巨大震慑力。
“秦先生,这些真的只是义军么?”薛鹏不敢相信一支义军居然有这么强悍的一支步兵,眼前的骑兵虽然还未进入战阵,但他知道这支骑兵绝不寻常……
然而,秦墨并没有回答薛鹏的话,虽然平日里陈庆训练他也观摩过,但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直观的感受到这支骑兵的气势。
同时惊讶的还有流贼所部的百姓和贼兵,他们望着小坡上滚滚而来的铁骑,不由得楞在原地,喉咙不住上下滚动。马蹄声引起的共鸣每一下都不断敲击在他们灵魂深处,刺激着那薄弱的神经。而之前那名少年在惊惧之余,眼中散发出了异样的光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