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平日里大大咧咧,安歌也是个细皮嫩肉的女孩儿。白日里跑来跑去没觉得难受,这会儿进了屋开始感觉到自己腰酸背痛。
忙活了一天,她迅速脱下那身令人嫌弃的灰蓝粗布衣服,远远闻着,还有一点泥浆水的土腥味儿。她换上自己的素色绸缎里衣,又叫夏蝉去帮忙打一盆洗脸水来。
“小姐,你的手?”夏蝉唇瓣微张,眼睛瞪得老大,走近水盆细看了两眼,惊呼:“你的手这是怎么了啊?”
“嘘——嘘——”,她也不知她的手怎么了,之前被泥巴塞满了指缝,也看不清晰。现在清水洗退了泥沙,她才瞧见自己十个指甲盖掀翻了一半,指缝中全是血痕,指尖一沾水就感受到火辣辣的疼痛。
没想到这么严重啊,她也有些心疼。夏家小姐的手,纤葱如玉,还是很好看的,就这么被自己给糟蹋了,怪可惜的。
还没等她心疼一会儿,夏蝉就嘤嘤哭了起来,哭腔中嘟哝着,“小姐,你的手可怎么办啊。夫人临终前可让我好生照顾你。”
“哎呀,没事,过一阵就养好了。你赶紧去把这带味儿的匹夫衣裳扔出去吧,不然晚上都睡不好觉。”安歌不想跟夏蝉解释,便吩咐她出去。
夏蝉捏着鼻子抱起那身衣服,却听叮当一声,掉出一个银瓶。她俯身捡起小银瓶,交予安歌:“小姐,这是何物?”
这不是魏灵均砸她脑门的瓶子?
她倒要海棠来帮她看看,他到底给她的是不是毒药。
海棠进了屋,一眼瞧见她带血的指尖。她帮安歌轻轻擦干手,同时打开银瓶上的小软木塞子,置于鼻下轻轻闻了闻,道:“这是上好的玉露膏,专用于你这样的细小伤口,用了以后恢复很快。”
说罢海棠从银瓶中取了一些白色软膏出来,抹在安歌的指缝。安歌顿时觉得冰冰凉凉的没那么疼了,小声念了一句,刀子嘴豆腐心。
海棠听到,微微笑了一下,问道,“说什么呢?”
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安歌嬉皮笑脸道,“没什么,海棠姐姐听错了。”
*****
上云镇东郊有一片树林。
深秋,些许绿叶裹上红衣,明艳似火,有些还没红透,一半带着明黄。多色夹杂的叶子在秋风中沙沙作响,红中有绿,绿中带黄,层层叠叠,就像这纷杂的人世。
洪水过后,林中的土壤吸水后变得格外潮湿,裹挟着些被水冲下来的枯枝,残叶。林间的路并不好走,残叶沾脚,枯枝挡路。
“王爷,您轻功了得,但我真的不会啊,您能不能在地上走?”安歌气喘吁吁地望着在树林间飞跃的魏灵均,弯腰一边歇着,一边对着他喊道。真不知道公子霄为什么会让他跟自己一起来找大型动土的地方。
两日前,公子霄唤了众人商量上云镇余下的赈灾事宜。得知决堤之事或有蹊跷,公子霄对安歌提出寻找大型动土的主意感兴趣的很。
那日奏吹《牵魂》后她对他说的一席话,不得不让他对夏家嫡出的女儿另眼相待。自幼在宫中长大,顾江山天下的帝王权术他见得多,费尽心机的后宫佳丽他也见得多,明争暗斗的京官他更是见过千万。
要说他没对上云镇的百姓有一丝怜悯那是假的,但当权者尊其位,他要考虑的不止是这些,还有背后牵涉的那些利害关系。
她的一席话,像一颗石子拋入他那深如潭水的心底,忆起刚立储时的初心,不负天下。
既然他不能放手去做,就让她代他去做吧。
“你说说看想怎么做?”他抬眼问她,给足了她勇气。
“既然殿下也觉得这主意不错,不如就让我去镇子附近查探一番?您和爹爹也好忙些政务。”
夏征元闻言脸色难看极了,百般推阻,“殿下,臣女虽有些小聪明。可是毕竟是女流之辈,臣也担心她的安危啊。”
夏征元本以为这下公子霄能给他这个老臣几分薄面,作罢此事,没料到他轻轻笑道,“安全确实是个问题,可惜白统领一早便快马回江陵府那边跟踪刘澄的情况了。这儿功夫最好的莫过于三弟,就让他陪安歌去打探动土的位置吧。”
“夏老,你便随我去镇子上看看受灾百姓的情况。估算一下今年的赋税减多少才好。”
见公子霄发了话,夏征元也不好多说什么。
如此魏灵均才会在林子里带着安歌穿行两日,四处探寻周围动土的情况。
“是你太慢。”魏灵均一个鹞子翻身,便从两人高的树上轻盈落下。
“王爷,求您了,咱们先歇一会儿。”在树林中走了小半日,安歌小腿都麻了,纵使她练了些许烟羽步法,也和从小跟着外祖父在边关混的魏灵均比不了。她不管了,她就不走,魏灵均还能逼她不成?
她寻了块干净些的石头,一屁股坐下,解开腰间的行军壶,咕噜噜喝起水来。
他没理会她,却也没往前走了,只倚着附近的一棵树,闭目休养。
“王爷,我水喝干了...”安歌将行军壶瓶口朝下倒了倒,一滴水都不剩。她一脸期待地看着魏灵均腰间的水壶,咽了几口口水。
他双手抱于胸前,有些不耐烦,单手解开水壶,手腕一翻将水壶扔向她,正砸进她怀里。
“哎哟。”被水壶砸中了前胸的安歌痛的叫起来,这感觉真跟她前世上体育课被篮球砸中一样。完全不懂得怜香惜玉,她心中碎碎念道。
“王爷,我在想一件事。”安歌捏着水壶,眼神发了会呆,似乎在沉思些什么。
“嗯?”
“咱们前两日一直在上云镇和镇子附近转悠,问了那么多镇子上常住的人,都没听说这附近两年前有什么大型动土动工的地方。你不觉得奇怪吗?”这几日安歌和魏灵均把上云镇和附近的东西南北近郊都转遍了,询问过往来的商贩,农夫,却是一无所获。两人也不由有些灰心丧气,开始怀疑是不是之前的推断哪里出错了,也难怪安歌今日行到半路就走不动道了。
“这片林子是上云镇的边界,再往东南走上十五里就到七峡镇了。兴许那里会有些线索?”魏灵均说罢又飘然飞身跳上了树,打算赶路。
“十五里?我今日真的走不了那么远。”她垂头丧气向他抱怨,却见他已经不在树边倚着,抬头一看,人竟在树干最高的那根枝丫上。
她还在树下的石头上坐着,距离远了害她说话都费劲,只能仰头对他扯着嗓子:“喂——,王爷,你是属猴的吗?”
“不是。”他不知他这么问是何意,漫不经心地回答她道。他在树上向东张望了片刻,只见远处若隐若现升起几缕寥寥炊烟。
玩笑话都听不懂,对牛弹琴,魏灵均真是一点幽默细胞都没有,她无奈地叹了口气。
“马上就出林子了,前面有几户人家,可去那休息片刻。”
有人烟?那说不定能吃上些热饭热菜了。安歌摸摸自己饿的扁扁的肚子,可真不想吃冷冰的窝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