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茂密的树林,沿着小土路一路东行,炊烟寥寥就在眼前。安歌鼻子嗅着一股葱香,走路的速度近乎是在林子里的两倍,直奔那香味儿去。
“我感觉这家人在红烧些什么!”安歌深吸一口气,仿佛已经尝到了红烧的咸甜滋味。
魏灵均看她不似林中那般有气无力的,却像口水都要流出来了,嫌弃道:“你是属狗的么?”
她心中轻哼,魏大木头还学会调侃人了?
“王爷,您从小锦衣玉食的,大概不知,民以食为天啊!那如今天就在眼前,我自然心诚向往!”说罢她朝着那炊烟的方向双手合十,低头一拜。
他懒得理她,自顾自往前走,心中却纳闷这荒郊野岭的山野人家怎么还能饮食丰富。
二人又走了一段路,才看到一个小院。
这小院十分别致,四周围着一圈绿竹做的篱笆,院内有个青砖白瓦的小石屋。这石屋与寻常屋子不同,石屋下方有一层半米高的石阶,朝东方向还立着一个高约一米的半圆形红砖墙。
山野地方,竟有这样的屋子?魏灵均心中还存有疑虑,一只手挡在正欲走进篱笆院的安歌身前,“需警惕些。”
他的神色严肃,把她思考这家人在红烧什么好菜的心情全打跑了。但此地人生地不熟,谨慎些也没错。
“请问有人在吗?”魏灵均试探性地冲着石屋喊道。
半晌,石屋的木门从内缓缓推开,一个头发花白的六旬老翁徐徐走出来。老翁不胖不瘦,步伐稳健,若是没看到脸上的皱纹,身形叫人以为是壮年的汉子,看起来很是硬朗。
“你们是?”老翁问道,洪灾刚过,这山野路上一般也少有行人。
安歌冲在魏灵均前面,天真模样,笑盈盈地说:“老爷爷,打扰您了。我们兄弟俩打算去七峡镇探亲,路过此处,想来讨口水喝。”她踮踮脚,伸手拍拍魏灵均的肩,示意他配合一下。
他无奈笑道:“胞弟素来顽劣,您别见怪。”
老翁上下打量了一番这两“兄弟”,一个清俊挺拔,身材结实,旁边那个却矮小瘦弱,仿佛不是亲生的一般。
安歌知道自己穿着素色男子便服,却空荡荡的,说是魏灵均的兄弟,确实难以置信。她笑着说道:“我年纪小,又发育不良。阿娘为了省钱,却老让我穿哥哥剩下的衣服,让人家看笑话了吧?”
说罢她小鼻子嗅了两下,“您这饭做得可真香!我们站在门口都快流口水了。”安歌有些不好意思地瞧瞧自己的肚子。
听到这小娃娃夸赞自己的厨艺,又一副性情洒脱没心眼的样子,老翁两眼弯得像月牙,乐呵呵笑起来,仿佛见了贪吃的亲孙子,“我看啊,你可不是来讨水喝的。是惦记上我的红烧武昌鱼了吧?”
她就知道,这香喷喷的油鲜味儿,定是有好吃的。
得到肯定的答案,安歌得意地朝魏灵均眨了下眼,似是告诉他,她说的没错。
“既然来了,就一并尝尝吧,这是咱们江陵府的特色菜咧。”老者放下防备,推开门招呼他们进去坐。
石屋内不大,里面陈设简单,只一张四方桌和几个长条板凳,角落里的五斗柜上供着一尊白瓷菩萨,左右两侧各有一个小木门,应是通往卧室。
桌上摆着一盘色泽金黄,鲜香扑鼻的武昌鱼,一小盘子野菜和几个窝头。
老翁拿来几双多余的碗筷,请他们坐下,“山野人家,粗茶淡饭,你们将就着吃。”
安歌目不转睛盯着那盘鱼,咽了咽口水。她拿起筷子,又不好意思吃,眼巴巴地望着魏灵均。
魏灵均思虑片刻,并未察觉有什么问题,恭敬地对老翁说道:“那我们就不客气了。”
得到可以开始吃的许可,安歌咧嘴夹起一块鱼背肉放进嘴里,吃下一口,神情惊喜,“爷爷,您这个红烧武昌鱼绝了!鱼皮酥脆,肉质细腻,油润爽滑,太好吃了。”
“过去我老伴做的可更好,可惜她前两年病逝了。”老翁思及故人,眼神中添了几分黯淡。
安歌知道自己戳了别人的伤心处,心中微微有些愧疚,只埋头啃起窝头。
“老人家,我看您这石屋甚是别致。如此设计,可是有什么特别的用意?”魏灵均一口都没吃,轻声问。
老翁给他碗里也夹了一块武昌鱼,饶有兴致地说道:“小兄弟可真有眼光。我年轻时做过一段时间工匠,以前还帮忙造过七峡镇的堤坝咧。这石屋的手艺,就是那时候跟一些水利师傅们学来的。”
“那这石屋,能挡水?”
“小兄弟是聪明人,一点就通。雁回江横穿江陵府,夏天涨水是正常的事。我这石屋建在山下坡,雁回江在我这石屋的东头,洪水来时这红砖墙分散了水力,便不会冲垮房屋。我还在篱笆院那挖了两条小渠,加快排水,水便能顺着下坡流走了。”老翁说起自己的精心设计,眼中熠熠生辉。
“老爷爷您可真厉害!我们去了上云镇,那里遭了洪灾,都缺粮,您这儿不紧不缺粮,还有鱼吃。”安歌崇敬地竖起大拇指。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我这都是屯下的存粮。镇子上繁华,一般百姓没这个意识,谁能想到大坝能垮呢?上次洪灾还是四十年前,好多人不知道这其中的厉害。我那时经历过,知晓这洪水猛兽的可怕,便早早搭了这石屋。”
“对了爷爷,说到堤坝,您知道这附近有什么地方近几年有大型动土过吗?”安歌顺着老翁的话往下细问。
“大型动土?”老翁捋着胡须思索了片刻,“大概只有原先七峡镇老堤坝附近的土丘了。”
“老堤坝?”她有些疑惑,难道还有别的堤坝?
“噢,你们年轻人可能不知道。四十年前我们七峡镇建了一座堤坝,比较简陋,是个泥巴堰,后来就不太顶用了。所以前两年官府又在上云镇建了新堤坝,没想到又决堤了。”老翁垂下眼帘,摇了摇头。
看来这土丘可能就是上云镇堤坝的原料,有必要再去七峡镇查探一番。
窗外,夜色渐浓。
“我看着天色也不早了,这荒山野岭夜路不安全。你们兄弟二人要不就在我这将就一宿吧?我儿前月去江陵府赶集去了,你们可以就在他屋里凑合凑合。”老翁收拾起碗筷,慈父一般对安歌说道。
魏灵均望了望窗外,面露难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