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那日落水以后,尹家得了先机,将白崇武推出来做替死鬼,荣腾银号的掌事也服毒自尽,留下一封请罪书,招认了所有洗黑钱之事,尹家树大根深,不是一时能扳倒的。”
安歌垂眸,眼神黯淡了些。
想起那日在燕京街头,公子霄将真相和盘托出时狂傲的语气,也是因为仗着尹家树大根深吗?
从前在宝丰银号,她问他,夺了尹家的祖业,他是否怨她。
他分明过,他到底,是姓魏。
可他终究是变了。
从前温润如玉,有志而不得的翩翩公子,心甘情愿成了尹家的棋子,抑或是,各取所需罢了。
对面的年轻男人,似是看出了她有心事。
“在想什么?”
“前几日,回燕京的时候,我遇上太子殿下了。”
“哦?”
灵均挑眉看着她,眸色中似有几分不悦。
“我从前以为,公子霄与尹家并不是一丘之貉。直到那日在泼墨河畔认出白统领,才开始有所怀疑。燕京相遇,他竟亲口承认江陵,上云之事他都知情,禁军,也是他派来的。我没有想到,他竟已真到了起杀心的地步。”
少女深吸了一口气,将沉沉压在心上的事实吐露出来,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灵均有些讶异,公子霄与江陵府,上云镇的事有所牵连,他不是没有怀疑过。
他意外的是,公子霄竟然大方地对她承认了。
看来,他当真对她存了心思。
“朝堂上半数都是尹家的人,他选择尹家,是条容易的路。只是尹珅此人多疑,要等他娶了容郡主,才真正相信他的诚意。”
他要娶容郡主?
她发了一会儿呆,想起那日在燕京街头,公子霄躬身附耳对她的话,只觉得讽刺。
那双极为好看的凤眼,余光落在她的脸上,有几分不耐烦。
“怎么,你也想做太子妃?”
安歌抬眸,有些摸不着头脑。
“毫无兴趣。”
她漫不经心答道,不知为何他会没来由这么问她。
她更关心的,是公子霄下一步的动作。
“只是他既然诚心依靠尹家,想必怀安城失手后,还有其他动作,师父,日后要格外心。”
“嗯。”
灵均淡淡应了一声,唇角却划过一个极其浅的笑意。
雅间外,夏蝉和赤骁在门口守着。
赤骁似是等的有些急了。
那夜在泼墨河畔他见着王爷跳河救人,就觉得他家主子一定是得了失心疯。
如今,他过去那个醉心武学,言语不多的北疆少主,怎么成日跟夏家姑娘聊个没完。
“丫头,要不你进去看看你家姐,什么时候聊完。”
夏蝉横了他一眼,北方来的汉子,就是不知情不知趣。
“王爷和姐郎情妾意,你能不能有点儿眼力见啊?”
赤骁无言以对,早就听夏家姐伶牙俐齿,晟那孩子也对她毕恭毕敬。
没想到,连手下的丫鬟也这么能会道。
女人,真是难缠。
燕京端阳节热闹非凡,街市上林立着各式各样的贩。
出了留仙阁,灵均道,“顺道送你回夏府,不如便在这街市上逛逛?”
她前世就喜欢逛夜市之类的店,方才留仙阁里的谈话沉重,正好逛街也散散心,便一口答应。
夏日炎炎,少女挽起夏蝉,流连在街头的各个摊位前面,真烂漫。
他就静静跟在她身后,唇角浮起笑意。
赤骁不解,王爷不知着了什么疯魔,竟开始逛街了。
街市上端阳特色吃,饰品琳琅满目,到处都挂着五彩的丝线,有的编成手链形状,甚是好看。
女孩子家,很容易被这样的东西吸引,安歌在一个系满五彩丝线的摊位前挪不开脚。
摊位上的老婆婆道,“五月五,系五缕,防五毒。女娃娃系上也好看。”
安歌拿起一根五彩缕,红黄蓝白黑,五种颜色绕在一起,十分漂亮。
“婆婆,这五色丝线,是做什么用的啊?”
“这五彩缕,又叫长命缕,端阳节戴上,驱邪避毒好彩头,又好看,姑娘要不要买一条?”
驱邪避毒?
想起之前唐闰山和唐门最擅用毒,安歌心中就隐隐不安。
少女放下十个铜板,买了两条。
她转身对灵均道,“手伸出来。”
“干什么?”
“你伸出来就是了。”
不知道这姑娘又想干什么,他却还是乖乖把手伸了出来。
少女见他伸手,浅笑盈盈,将一条五彩丝线认认真真系在他的手腕上。
灵均微微蹙眉,“我是男人。系这种东西做什么?”
安歌心调整了下绳圈的大,让手串不至于太紧。
“方才婆婆了,这五彩缕,又叫长命缕,五月五戴上,能驱邪避毒。师父既然都被唐彬盯上了,还是心些的好。”
灵均极其嫌弃地看了一眼那条手串,“迷信。五个铜板的东西要是有用,唐门弟子还炼什么毒?”
少女嘟了嘟嘴,她自然也知道这手串没有什么实际功效,只是讨一个好寓意罢了。
臭直男,爱戴不戴。
安歌没接他话,将另一条五彩缕带在自己手腕上。
蝉鸣绕了三圈,五色绣线在少女的皓腕上晃了晃,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身后,紫色的玄袖垂下,悄悄将男人腕上的丝线藏入袖郑
东宫,南三所。
白衣公子坐在棋桌前,若有所思。
棋盘上白子与黑子僵持不下,白子似是四处被黑子掣肘。
海棠端来一盘糕点,轻轻跪在他身旁。
“殿下,暑气重的很,奴婢备了些绿豆糕,能静心神。”
公子霄瞥了一眼淡黄色的糕点,清香缓缓飘来。
“知道了。”
过了半刻,海棠见他一口没动,也没有退下。
公子霄抬眸,“还有话想?”
海棠欲言又止,眼神飘忽了片刻,终于开口道,“公子,当真要娶容郡主做太子妃?”
“怎么,有何不可吗?”
海棠垂眸,没有谁比她,更希望他幸福。
“海棠以为,殿下心里的人,不是容郡主。”
他心里的人
温润如玉的青年唇角微扯,笑得有些苦涩。
“一个太子妃的位置,换回尹家的信任,财力,和白玉虎符,不值吗?”
他没有别的可以依靠的东西了。
只有换取最大的利益,才可能得到他想要的。
海棠颔首,没再接这个话题。
“奴婢还有一事要禀报殿下。陈虞国的使臣,进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