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瞿伦通信之后,丁樘便坐等后续发展。如果一切顺利,想来又会出现不少幺蛾子,所以这几日,丁樘都在等胡继先传回来的消息。
就如同之前想的一般,瞿伦似乎也不打算拖延下去了。县衙之中发生了好几起小吏被问罪,或笞或杖,然后又被赶出了县衙。
无一例外,这些就是胡继先所说的,和桐城有牵连的那些人。这般极其有针对性的动作,怎么可能不会有有心人发现?
随后,就有人过问此事,是什么人呢?竟然是孔城刘氏。
孔城刘氏也算桐城大族,早年也是经商起家。而后刘莹于永乐癸未科中进士,算是他进了科举门第。更为非凡的是,其子刘玺,于乡试中头名解元,在县城里都立有牌坊,后更于正统六年高中进士。
这户人家在桐城可算是高第了,如今其家翁虽告老还乡,却也是府中都尊重的乡贤三老。刘氏插足怀宁县衙,实在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想来瞿伦这忽然发难,也是打的他们措手不及。说不定他们还在想,这瞿伦发的什么神经?往昔瞿伦借他们老太爷的渠道上书,那可都是二话不说,如今好好地翻脸,那是泥人都有三分火气。
从这火急火燎派人过来也可以看出那边确实是急了,瞿伦这一下子把他们的触手斩断,也就基本断绝了他们往府衙发展的趋势。小吏这种东西,虽然地位卑贱,但是要想掌控衙门,却不得不重视这些难缠的小鬼。
刘氏为了安插这些手脚,定然花费了许多心思,钱财倒是其次,要想其人忠心,许下的定然是不止这些。
丁樘估计,那位老太爷可能正趸着拐杖道:“我想了三天三夜,也想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做。”
轻笑一声,丁樘问道:“那刘家来人与县衙接触,说了些什么,胡先生可探听来了?”
胡继先道:“瞿县令倒也没有瞒着,反而好像生怕旁人不知道一般。莫说我等,怕是县里数得上的人家都知道了消息。”
丁樘沉眉想了想,又问道:“那旁的人家都如何说呢?”
“暂时还没有什么反应。”胡继先说完,忽然又想起来了,又道:“不过县尊倒是有传过来了话,说明日上午,还请过县城一叙,此事还是让江先生传话的。”
“让江先生传话?”丁樘颇有些狐疑,问道:“莫不是试探?”
“想来也不会无的放矢,应当只是顺手试探吧,我等还是一如既往,莫要纠结。瞿县尊就是有通天的本事,还能全知全能?想来就是猜测我等有联系,也不敢确定,否则何至于用这种蹩脚的手段?”
丁樘点了点头,道:“胡先生说的是,是我虚妄了。”
丁樘第一反应是瞿伦暗藏一手,实则也是心虚紧张的表现。若是被发现自己收买江柏元的动作,那么接下来又如何取得他的信任,完成既定计划,获得想要的证据呢?
不过应当只是自己吓自己。若是瞿伦真的确定如此,那绝对不可能打草惊蛇。莫说是瞿伦那么聪明的人,就是丁樘自己也能明白将计就计的道理。
瞿伦让江柏元来送信,大概率只是碰巧,或者是无人可用,还有可能就是顺手试探一下,仅此而已。
放下心,丁樘才开始考虑胡继先带回来的消息,让自己去县城会面,这是何意?是鸿门宴?还是真的打算让自己也分润利益?
有没有可能是鸿门宴呢?有,但是概率不大。原因很简单,瞿伦又不知道自己要搞他,现在表面上来看,二者是没有利益冲突的,甚至还趋向合作。
至于有概率,那除非是有人走漏了风声,瞿伦先下手为强。但是这也不至于用鸿门宴这么低级的手段,若真的在拜访时出事,他自己岂不是要沾一屁股屎?
更何况那些猪队友都被自己派人严密盯着,这段时间都在忙活法会的事情,才没有精力去和瞿伦合谋呢。
所以,瞿伦应该是展现出愿意深入合作的态度,至于让自己去县城,则也是理所应当。你总不至于让瞿伦来拜访自己吧?
既然如此,那就没什么好怕的了。
丁樘道:“明日胡先生同我一起,从旁照应。我毕竟年幼,确有颟顸之处。若是哪里不恰当,胡先生还可支应。”
胡继先点了点头,道:“我省的。”
二人随后就是谋划一番如何套出证据,譬如账本,又或者问出钱财所在。其间,二人将可能遇到的情况都做了一番排练布置,等到二人都觉得差不多了,才各怀心事地分开。
一夜过去,想来能睡好的人也不多。
丁樘起了个大早,用冷水洗了把脸,看着天边的启明星,才道今日雨竟然停了,看样子是一个大晴天了。
但是六月梅雨季,这天本就说不准,晴朗半天,下午又下起大雨,也是十分正常的事情。
所以丁樘让进宝在马车里备好了雨具,才让马夫驾着马车前去码头接胡继先,二人一道去县城。
县城在山口镇,山口,原本的名字是皖口,顾名思义,也即是皖河入长江之口,为长江沿岸军事要地。《三国志·吴书·诸葛恪传》:嘉禾间,“恪乞率众佃庐江皖口,因轻兵袭舒,掩得其民而还”。《资治通鉴》:南朝陈永定三年(559),“遣镇北将军徐度将兵城南皖口”。皆是此处。
太祖开国之后,改称山口,为怀宁县县衙驻地。山口镇位于安庆府城之西,距离府城大约二十里,不算太远,步行也不过半个时辰。而距离江家咀,有大约三十五六里的距离,也是江家咀前往府城的必经之路。
坐着马车,一路在泥泞颠簸的官道上行驶,丁樘闭目养神,心里竟然没有一丝发慌。按道理,像丁樘这种做了半辈子的平民百姓,这般直接和官员对线过招,应该会有一些心理上的紧张。
但是丁樘不禁没有如此,反而隐隐有一些兴奋。与人斗,其乐无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