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凉。”
执绋古井无波地唤了一声,没什么动作,却叫青年鬼一顿,然后渐渐冷静下来。
“不好意思,叫您见笑了。”
叶凉用手捂住眼睛,不愿让执绋看见他眼中的脆弱无助。
这青年姿容绝伦,哪怕是情绪不佳也别有一般姿媚处,如果不遇见这么些糟心事,仅凭着一张脸就能横行无忌。
到底命运无常。
执绋能理解叶凉的情绪,但理解归理解,要做的事情那是得做下去的,叶凉并没有那么大的分量,能叫执绋因为他打乱自己的计划。
“这些目前只是猜测,你不必过于相信我的话,在没有查清楚之前,万事可变。”
执绋这么说道,她这几天在客栈和阴间来回穿梭,将叶凉与齐梨月的生平都翻了一遍,齐梨月那边没有问题,叶凉这里却牵扯出术法的影子。
如果叶凉信息不对等是因为术法影响,那么,极有可能他的死亡也是因为术法。
“叶凉,你还记不记得自己如何死亡?”执绋问。
“我……”叶凉试图回想,他记得自己工作完胃疼,本来以为没什么,结果一直疼,疼到难以入眠。
所以他摸黑找到厨房,试图找一点食物垫垫肚子。
好歹让自己能睡着。
进入厨房之后……
之后发生什么了?
记忆到这里就戛然而止。无论叶凉如何去挖掘,之后的画面也没有一星半点痕迹。
像身处雪原的旅人,偌大天地之间,只有无尽的白色,望不见边际,一切感官全被剥夺。四面八方,不管往哪一方行,都毫无区别。
因为茫然无物。
见他这样的表情,执绋便知道应该是不记得,她若有所思:“没有死亡时刻的记忆,一般而言分两种情况。
第一种,像齐梨月那样,猝不及防被人杀死,来不及明白一切,就已经失去生命,灵魂没有接收到相关记忆,所以不明白自己如何死亡。
另一种,被施展术法。很多术法有消解记忆的副作用,如果被施展术法,没有死亡前的记忆也说得过去。”
不知道叶凉属于哪一种。第一种到也罢了,若是第二种,那执绋就不得不重视这件看上去很小的案件。
术士一脉没落近四百年,传承至今的术士家族自陈婆婆这里便完全断绝。大量术法遗失或者传承之法遗缺,现存于世的,基本上都是曾经最基础、最底层的术法。
再加上现代青年深受科学教育洗礼,几乎没有几个真心信奉术士玄学。
前人陨落,后无继者。
所以术士在现代世界已经寥寥无几,而如陈婆婆这般学有所成的术士更是凤毛麟角。
便是现存的术士之中,也大多是被阻在门槛外的、半知半解的被人称为“江湖骗子”的“大师”,根本连术士之名都配不上。
在这种现实条件下,执绋最近接到的两个委托都牵扯出术法的影子,显然不太正常。
虽然可能是巧合,但执绋明白,任何巧合都有可能是人为创造。
“我觉得……我应该不是前一种。”
叶凉迟疑地说。
不知道这是哪里来的直觉。
执绋将叶凉的资料登记进『亡灵书』,随后道:“行,这些我了解了,如今你是客栈的客人,我们自然有义务完成你的委托,好叫你安心投胎。”
叶凉:“……等等,我什么时候给的委托,我怎么不知道?”
“针对不同客人,客栈会给出不同的服务,更加具体的你可以去找云不禄了解。鉴于你不知道自己的愿望,客栈这边自动为你开启委托,一切服务都是合法正规的,请放心。”
“可我自己都不知道我想要什么,你们又怎么找到我的执念呐?”
“死后不明执念的鬼魂并非个例,我们自然有办法找出你的执念。在这一方面,执绋客栈绝对是专业的,如果你实在有疑问,也可以找云不禄询问,他会为你解惑。”
执绋说完从桌后起身,对叶凉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后续动作,你房间里的日志会有记载,关注那里就好。”
“……哦,”叶凉讷讷地回答,也起身走过去,“那我是不是得付钱啊?”
一听叶凉提起报酬这个话题,执绋就忍不住眼角抽搐,脑门上的青筋颇为活跃地蹦跶。
叶凉没有冥币,没有功德,没有福泽,魂力也不是很强,先前执绋已经抽走十分之一的魂力作为叶凉入住客栈的费用,这时候自然不会再抽取魂力——要知道魂力太弱很容易魂飞魄散的!万一再抽走十分之一,执绋怕这位客人直接永远消失。
这种“穷鬼”执绋真的没见过,但也不可能叫她免费服务,于是:“你没有冥间交易的东西,人世间的财物也可以做抵消。”
唉,对鬼来说,人民币真的没什么用哇!但除此之外,执绋是真想不到还能叫叶凉给出什么了。
“这样也行啊?可是……我的钱都给我母亲和哥哥了,我账户里没钱……”叶凉很不好意思,虽然赚得多,但他这里是真的一分钱都没有。
“……”
穷成这样的,讲真,就你一个!
“先欠着!你这样的,去往阴间之后肯定没法直接投胎,说不准会留在阴间做鬼差,到时候挣到工资再补上。”
执绋将这青年鬼带出待客室,迎面就撞上云不禄。
云不禄原名不叫不禄,是进客栈之后才改的名字。他生前是一名官员,因为权力倾轧牵连死去,死的时候不过三十出头。
因为满腹经纶,所以他自带一股书生意气,待人接物,多是风流蕴藉,温文尔雅。又因为曾在朝堂沉浮数年,处事严谨,滴水不漏。
因而执绋令他作客栈门面,接待进入客栈的客人。
老云此人,那是泰山崩于眼前而不动,稳得很。然而此刻却行色匆匆地来找执绋,什么风度气韵通透不顾。
“薛小姐!”
执绋心有疑惑,能叫云不禄大惊失色的,该是多大的事,她沉声道:“发生什么事了?”
云不禄见着执绋,心中一定,理智逐渐回归。他看着执绋身边的叶凉有点拿不定该不该当着客人的面说客栈里的事。
这样的视线叶凉哪瞧不见呢!
他心中清楚客栈里头大概出了什么事,不方便叫他这个外人知道,于是青年鬼十分善解人意地主动对执绋告辞。
直到叶凉完全离开,执绋对云不禄道:“说吧,发生什么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