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这和第一个问题莫非有什么关联不成?”裴琅问道。丁尔戬很满意他能想到这点,面色和煦地说道:“自然是有关的。科考是为朝廷选士,也是广大儿郎的晋身途径,最要紧的一点便是普及,须得众人皆可参加才行。然书籍纸笔过于珍贵,一些稀有著作更是价值万金。因此...”
“科考选定的书目一来必须流传得够广泛,人人皆知;二来造价不能太高,得叫人买得起;三来才是有利于朝廷教化。符和以上三条者,唯四书五经耳。”
众人听他解释完方才了悟。
裴琅听下来只觉受益匪浅,对丁尔戬的敬服不免又加深了一层。
于敏中偷偷往海盐俞家去了封信,然后就开始了度日如年的等待。裴琅劝慰无功,只能暗暗祈祷那俞尚书能开明一些。
于敏惠身子渐重,便顾不上娘家那些事了。裴珲见状减少了出门应酬的次数,跟老沈氏一起在家专心照顾她。
裴琅每天放学回家,都能见到他哥正捧着书入神地钻研,有时得叫上好几遍才能让他回神。
“哥哥在看什么呢?这般痴迷。”裴琅打趣道“以前可没见你如此用功过。”
裴珲把书阖上,略显尴尬道:“想给你侄子侄女起个名儿,只是翻了这么多也没翻到如意的。”
裴琅想到他们家的起名传统,问他道:“哥哥打算按辈分起么?还是另起新的?”
“自然是要按辈分的。”裴珲道“不然也不会这么为难了。我倒是想到了几个好的,却跟辈分不搭,只好作罢了。”
“咱家下一辈是哪个字?”裴琅问。
“男攸女玉。”裴珲答道。
“又是玉啊。”裴琅有些失望“咱们这辈就是清一色的玉器,下一辈竟然还是玉。”
他哥名珲,玉器;他名琅,玉器;他四叔家的裴玠,还是玉器;族长裴庆家的两个孙女裴琏儿和裴琳儿,也是玉器。
裴珲笑道:“女孩儿用玉无可厚非。咱家一贯是奇单偶双,奇数辈用单字,偶数辈用双字。到时候选个好点的字,不落了俗套就行。”
裴琅仔细算了算,发现的确是这个规律。他爷爷裴广和族长裴庆一辈,都是广字头单字;他爹裴长松和他四叔裴长林都是长字辈双字;到他这辈又是单字,下一辈双字。
“还真严谨啊。”他由衷感叹道。
“那是自然。”裴珲道“就这还没用金木水火土呢,不然岂不是更繁琐。”
裴琅想到著名的元素周期表家族,好笑的同时又感到一丝庆幸。
半个月后,于敏中兴冲冲地对裴琅道:“阿琅,我祖父不让我兼祧了,真是太好了。你的法子果然管用。”
裴琅闻言忙问道:“可是俞家跟老大人说了什么?”
“正是。”于敏中道“我祖父收到了俞家的来信,紧接着就对我大伯母说‘我看俞家就很好了,敏中不必兼祧了’。”
“太好了。”裴琅也替他开心。
于敏中压抑不住喜悦之情,拉着裴琅道:“等放学我请你吃饭,就当做谢礼了。”
“那就有劳四公子破费了。”裴琅调侃道。
于敏中笑了起来。
“俞家怎么这么容易就答应了?”裴琅有些奇怪,按于敏中说的俞尚书那个性子,就算是答应了应该也不会回复得如此之快。
“我也正奇怪。”于敏中道“我真没想到他们会答应,还回得这么快,真是太出乎意料了,害我白担心了半个月。”
“是俞尚书亲自回的么?”裴琅问道。
于敏中点了点头,道:“就是他回的,和以前信上的笔迹一模一样,印章也一样,不然我祖父也不会立即改口。俞...”
他说到这里突然顿住,不可置信道:“不会吧...”
“怎么了?”
于敏中神色恍惚,喃喃道:“我之前就觉得有些不对,现在才想起来,我不该寄到俞家的。”
裴琅疑惑地看着他。
“俞大人他,他不在家啊。”于敏中道“我父亲和伯父们早就上京复职去了,俞大人他是一部尚书,怎么可能还在家里呆着?我该寄到京城才对。”
“那老大人收到的信是?”裴琅吃惊道。
“可信的确是俞大人亲笔写的啊。”于敏中回忆道“祖父还特意把以前的信拿出来比对了,要是有问题的话一早就会被发现。或许是俞家人又告知的俞大人?也不对,京城那么远,时间对不上。”
“会不会是俞家其他人顶替俞尚书的名头回的?”裴琅猜测道。
于敏中刚要张口,却很快又摇了摇头道:“那信上的笔迹一丝不差,确是俞大人亲笔无疑。名头可以顶替,字迹却不能,模仿得再像也会有不同。”
两人想了一圈也没想明白,干脆放弃了。
“管他呢,左右我不用兼祧就行。”于敏中道“等放学咱们去如意居庆祝一番,我好久没去过他家了,不知手艺可有进益。”
“你不是不喜欢他家的菜么,怎么还去那儿?”裴琅还记得第一次见到于敏中时的情形。
于敏中听他这么问,怪道:“你如何知道的?”
裴琅笑了笑,道:“康熙六十年的元宵节,我曾在如意居上见过你,只是你当时还不认识我罢了。”
“康熙六十年?”于敏中思索道“太久了我一点也不记得了,原来你六年前就见过我了啊。”
“是啊。”裴琅道“你当时气性可大了,指着一桌子菜挑三拣四的,我还以为是哪家的纨绔公子出来了。”
这话猛然唤醒了于敏中的记忆,他红着脸道:“我想起来了。那会儿我刚得知自己的身世,脾气不太好才那样的,我平常不会的。”
“平常也没见你脾气有多好。”裴琅吐槽道。
于敏中呵呵笑了两声,道:“这不是好多了么。我好久没发过脾气了,也甚少挑三拣四了。”
“没关系。”裴琅不在意道“你有这样的家世,脾气冲些实属正常。你哪天要是变得谨小慎微了,我才要怀疑你是不是被人换了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