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休后的接骨进行得非常顺利,我的鼻子除了还有些肿痛之外,已经没有了那种支离破碎的感觉。
我偷听几个侍女在窗外窃窃私语,说这华太医其实就是神医华佗的传人,深谙华佗《青囊书》精髓。
我心说,这华太医的药粉太厉害了,我的脸上午还血肉模糊,用过药粉,下午就肉眼可见地愈合。中午打喷嚏时嘴角还出过血的几处伤,现在貌似已经长好了,饮水都没有感觉了。
此时,只听门外传来一阵带着哭腔的声音:“老臣携夫人拜见太子妃殿下。”
只见太子的修长手指掀开床幔,两侧侍女分别挂好,进入我眼帘的是一对鬓发斑白的夫妇。
那妇人见到躺在床上的我,扑上前来,仔细端详过我的脸后,立刻泪如雨下,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太子轻轻握了握我的手,唯恐怕我激动再出现中午伤口开绽的情形,温柔小意地对我:“蒹蒹,岳父母大人来看你了。你的伤尚未痊愈,不要过于激动。”
说完,太子向那夫妇投递了一个万勿激动的眼神,摒退所有侍女,自己也转身离去。
那妇人慌忙用袖子去抹滑落脸颊的泪水,那老者拍了拍她抖动的双肩,意在安抚她有些激动的情绪,看向我的眼神却难以掩饰心痛慈爱。
“蒹蒹,我苦命的孩儿,这些日子受苦了,那日你在家中后花园滑进池塘,就不见了踪影,我们挖空了整个池塘都找不到你!你去了哪里,你腹中的小皇孙......”
那老者慌忙制止了妇人,不让她再继续说下去,伏身仔细观察了我脸上的伤,喃喃低语:“太子妃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说完,向那妇人使了个眼色,转身离去。
那妇人慌忙擦了眼泪,将床幔放下,温柔慈爱地说:“女儿,你摔成这样,母亲实在放心不下,太医又不可为你查体,让母亲帮你好好检查一下身上的伤势。”
说完就动手去解我身上的衣服。
我自上午突然趴在御花园,大脑就一直空空如也,先是被人当作刺客差点被压死,后又被人称作太子妃接到这里,现在又被这老夫妻叫做女儿,对于这所有的人,我为何一点印象都没有?
我脸上的伤已经都被华太医处理过了,鼻骨也已接好。胸部和腰部,华太医只说有轻微骨裂,确实碍着男女大防,没有为我检查过身体。
那妇人十分小心,帮我解了上衣,又要去脱我的亵裤。
我又惊又怒,瞪圆眼睛望着她,她只是慈祥地笑道:“你是我的孩儿,身上哪一处为娘的不熟悉,还不好意思什么?”
哎呀,这左臀上有伤,让母亲仔细看一看,她说着从袖子里摸出一个小巧的金属器物,瞄准我左臀上的一个位置就扎了下去。
我臀部本来没什么感觉,被她这一扎,立刻疼痛起来,不由低呼一声。
华太医说我胸部和腰部骨裂,一移动便会疼痛,可这会这妇人又是解我上衣又是脱我亵裤,一番折腾,我都没觉出痛,倒是她在我左臀上这一扎,痛得紧。
因为鼻子刚被接了骨被包扎得很严,又有华太医交待,所以我不敢长大嘴巴使劲叫喊。
“没关系,没关系,母亲帮你止止血就好。”这妇人显然有备而来,居然又摸出一包药粉洒在左臀的伤上。
血好像被止住了。那妇人重又帮我把衣服穿好,慈爱地坐在床边,握住我的一只手,絮絮地说:“孩子,你是当朝丞相裴宴之女,今年刚满二十,生日是腊月初八。我是你的生身母亲顾氏。你外公是当朝平南侯顾厚书。你父有九子,唯独你这么一个女儿,排行第十,乃我相门嫡女,也是唯一的女儿,自小把你当心尖肉掌中珠。五年前当今圣上指婚,将你许配给当朝太子做太子妃,我相门上下无不以你为豪。半年前,你怀胎三月,说是思念母亲做的杏花糕,太子宠爱你,允你回府省亲,谁知你就在相府的后花园赏杏花时滑入池塘,自此失踪,死生未卜。”
“因你身为太子嫡妃且身怀皇嗣,失踪在相府,你父亲在朝堂上多次被弹劾,险些性命不保,幸而皇恩浩荡,太子又多次说晴,才勉强暂时保住相位。”
“女儿啊,你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皇孙没了,可以再有,太子对你一片真心不可辜负,我相门上下三百余口人也系于你身安危之下啊。”
“人说百年修得同船渡,你我不知多大机缘才修得今日这一场母女,母亲愿你与母亲一样珍惜这来之不易的缘分,我和你父会始终视你如珠如宝,你不必有任何顾虑。太子府人多事杂,女儿今后若有难处,尽管告诉为母亲,相府永远是你坚强的依后盾。”
顾氏虽语声微颤,却十分流畅,这么长一番话,应该是早就准备好的,她说到这里,我才理清一点头绪,难怪上午在御花园,皇后说我要把我拉下去之时,太子说要验明我的身份,只有裴相及其夫人才最有发言权,因为只有父母才最有资格验证自己的女儿。
那这么说,她就是丞相夫人,而刚才那老者便是丞相,名唤裴准。
什么叫做他们夫妇会始终视我如珠如宝,我不必有任何顾虑?难道他们还有不视我为珠宝的可能?
还有,方才这顾氏又是脱完衣服,又是用金属器物扎我左臀什么意思,我虽然看不到,但也能感觉得到,那里原本就没有受伤过,分明她给我扎伤了,再止得血。
还没等我想明白,裴相在门口发出轻微的咳嗽声,顾氏忙招呼他进来,并给他递了一个微妙的眼神。
不知为何,自从华太医为我接好鼻子之后,我全身上下都不怎么痛了,就只剩方才顾氏刺我臀部钻心地痛,痛得我眼泪一直往下掉。
裴相回到我身边,望着我捻须微笑,这时,我不知为何万分委屈,不顾鼻子刚刚接好,还顶着重重的固定物,说出了今天的第一句话:“相爷,我真的不是太子妃。”
也许因为我鼻子上顶的东西有点挡嘴,也许我清醒后第一次说话还没有什么力气,裴相似乎没有听清我说什么,而是脸上一阵惊喜:“太子妃开口说话了,太子妃会说话了!”
此时太子也走了进来,一直古井无波的眼睛里也透出一丝惊喜,见我脸色挂着泪痕,转瞬即逝。
“老臣与内子对太子妃过于想念,今日实在失态,引得太子妃伤心,还望太子殿下与太子妃殿下恕罪!还请太子妃万万保重玉体,老臣等先告退者。”
裴相前脚还未离开,华太医后脚就跟了过来,急忙帮我检查刚刚接好的鼻骨,当他看到我的脸,眼睛里全是惊讶,以至于在帮我查看的时候手都在颤抖。
随后他示意太子随他外厅叙话。
虽然华太医尽力压低声音,但我还是听得十分清晰,他说我的伤口愈合速度异于常人,一般人脸上像我这样的伤要全部愈合怎么也得月余,而我才一天不到,就好了七七八八。
我上午鼻骨骨折严重,他给我上了很多药,包扎后还打了很坚固的一个支架,方才他检查发现,我的鼻骨也在以很快的速度愈合。
我听到太子十分不满的声音:“难道太子妃伤口愈合得快不是好事吗?”
“不是,不是,老臣不是这个意思,老臣是说,老臣是说太子妃的愈合速度,异,异,异于常人。老臣以前也给太子妃看过伤,以前太子妃的伤口愈合速度并没有这么快。”华太医的话快要连不成句了。
“大胆,刚才裴相与夫人已经来验证过,确认她就是太子妃无疑,你的意思是裴相夫妇还能认错自己的女儿?本宫也认错了自己的太子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