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锅热粥，一碟子煎饼，一碟腌菜，何山君还有几分矜持，小星儿则是完全不客气地大快朵颐。

朝青垂着脑袋，不敢看自己的姐姐。也就是方才，小星儿清脆地道出，夏山大哥压根没有教授自己武艺的心思，姐姐的脸当下就垮了下来。幸得何山君道，可以暂时将他带在身旁做小厮，时不时就求一下夏山，路遥知马力，说不定夏山就心软了呢。

当然，这将他带在身边还是有条件的，那便是何山君希望，姐姐能做他们家的厨娘，给他们做些热食来吃。厨娘的月银为一两，一日做两顿，菜钱视具体情况而定。当然了，若是姐姐在做厨娘的空闲，还能做些小吃出去兜卖，他自是不会反对的。而朝青给他做小厮，每月不但包吃，还有半贯钱呢。况且，还不用离家，既能照料家中，又能挣钱，一举两得呀。

这条件，听起来委实诱人。

但朝颜还没有答应，只是熬了粥，又煎了饼子与他们吃。

何山君他们都快吃完了……朝青又偷偷地看了一眼姐姐，姐姐脸上虽然挂着淡淡的笑容，但是眼中却无笑意。

早饭何山君与小星儿吃得很满意，抹了嘴，拍拍屁股便要走。

朝青鼓起勇气：“姐……”

朝颜淡淡道：“去罢。只是别拖累了别人。”

朝青欢天喜地，朝颜递与他一个大布袋：“你见过了夏州官，便将这火腿退还他。这火腿太贵重了，我们不能收。”

那……这是答应了？何山君笑眯眯的。

条件委实诱人，朝颜恨铁不成钢地看了朝青一眼：“那暂且试试罢。不过我亦有一个条件。”

何山君忙道：“姜姑娘请说。”

朝颜道：“请何先生为证，倘若夏山大哥在一个月内仍旧不答应教授朝青武艺，还请先生帮忙劝解舍弟，让他断了这一念想。”

朝青不满地叫起来：“姐！”才一个月，夏山大哥那块磐石，如何能磨得动？至少也要半年嘛！

“好！”何山君爽快地答应。

朝颜倒也爽快：“何先生今晚想吃什么菜式？”

何山君道：“姜姑娘作主便好。”他说着话不由流了一下口水，“只要像之前那般有肉便可。小星儿，将银钱给姜姑娘。”

小星儿将一个鼓鼓囊囊的荷包递与朝颜，清脆道：“姜姐姐，我师傅最爱吃猪头肉，其次爱吃鱼，若是顿顿有鱼有肉，便是最好。”

何山君掩面：“小星儿，休将为师出卖了！不过，姜姑娘，上回你做的酱豆腐也甚好。”

朝颜笑着，将他们送出门口。

雨过天晴，天空青碧，一行燕子忽忽从空中飞过。

快清明了呀……

朝颜洗了碗筷，扫了院子，将昨晚朝青捡的地龙挂好，天色仍尚早。她看着种在地边的那丛芋头，心中一合计，决意要做芋饼来卖。

芋头洗净，剁碎，和了糯米粉，做成咸饼子，炊熟，照旧叠放在篮中。朝颜挎了篮子，戴上斗笠，关了院门，小心翼翼避开地上的积水，叫喊着：“新鲜的芋饼一文两个……”

邻居家的门槛上坐着一个男童，一看见她挎着篮子，口水就流出来，急急转头：“娘亲，娘亲，姜姐姐来了，阿蝉要吃芋饼！”

一个年轻妇人奔出来，瞧见朝颜，双手忙着在围裙两侧一抹，笑道：“阿颜，给阿蝉两个芋饼罢。他不过回了老家几日，日日心心念念的，便是姜姑娘的点心了。”

朝颜从篮中摸出两个芋饼，递给阿蝉。阿蝉欢喜地揭开竹叶，满足地咬了一口：“姜姐姐做的点心最好吃了！”

年轻妇人将一个铜板放到朝颜篮子里，照旧又去忙了。

朝颜走了几条巷道，篮中的芋饼便已售卖得差不多了。日头有些烈，她走得累了，坐在椿树下的巨石上，取两个芋饼，囫囵吃了，便预备到赵娘子家去买豆腐。

正是午后，赵娘子正坐在小桌边，舀了一碗豆花吃着。见朝颜进来，忙站起来：“姜姑娘。”

朝颜笑道：“劳烦赵娘子给我拿五文钱的豆腐。”

赵娘子将豆腐用荷叶包好，朝颜接过，将豆腐放进篮子中，看一眼外头的艳阳：“不知现在西集市上可还有猪头肉卖呢。”

赵娘子闻言，却叹了口气：“昨日姜姑娘不是在这里碰上一位娘子，那便是卢屠户家的商娘子。那娘子昨日不知怎地，被官府抓了起来，那卢屠户连摊子都不摆了，忙着为自家娘子喊冤呢。”

竟有这样的事。

赵娘子仍旧说着：“说来可真够可怜的，商娘子与卢屠户自幼青梅竹马，历经磨难才成了亲，没成想却好事多磨，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呀。”

果然，那日那个年轻的屠户并没有出来摆摊。既没有猪头肉，便只能吃鱼了。朝颜记得那日还有个卖鱼的老婆婆拉着她要买鱼，她左右看了一下，却没有看到那老婆婆，倒是有一个年轻的汉子，热情道：“姜姑娘可是买鱼？”

朝颜看他一眼，却是不认得他。年轻汉子笑道：“我是凌家的四小子凌晗呀。”

凌晗？

朝颜才猛然想起：“西二巷子凌家的凌晗？”但，凌晗不是瘦瘦弱弱，白白净净的吗？如今的凌晗，可真壮实啊。不过才一晃几年……

凌晗热情道：“姜姑娘想吃什么鱼？有青鱼草鱼，俱是十分鲜美的。”

朝颜看着盆中活蹦乱跳的鱼，道：“来一条草鱼罢。”想了想又道，“你不用帮我杀，我自己回家再弄。”

凌晗意外：“你现在会杀鱼了？”

朝颜只笑笑，不再说话。

朝颜付了钱，正欲拎起草鱼走，凌晗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没有说话。朝颜自是没有注意到凌晗，她心中只盘算着，待会如何将这条肥美的草鱼，弄成鲜美脆口的鱼丸。

回到家中已是申时中了，朝颜赶紧将草鱼洗净，杀了，开始剁鱼丸。她手脚麻利，不过两刻的功夫便将鱼肉剁好，只待他们回来再挤成鱼丸下锅。

转眼金乌斜西，米饭已经炊好。朝颜竖起耳朵，听着外头巷子的动静。果然，不过一刻便听到小星儿吱吱喳喳的声音：“师傅，你猜姜姐姐会做什么菜？”

朝青很捧场：“我姐做什么菜都很好吃！”

他们一推开院门，朝颜便将鱼骨下到锅中，滋的一声，溅起无数香气。

小星儿鼻子灵，嚷道：“姜姐姐做的是鱼！”

酱豆腐，鱼丸汤，麻椒鱼头，炒生菜，腌王瓜，倒也摆了满满一桌。

小星儿向来不说假话：“姜姐姐的手艺，比起我们之前的厨娘，可是要厉害多了！”

何山君压根不说话，只埋头猛吃。

最欢喜的是朝青，不仅每日能看到夏山大哥，还日日有肉吃！姜家这是时来运转啦！

吃饱喝足，朝颜递给何山君一片削得薄薄的竹片，道：“这是今日的帐，请何先生过目。”

只见竹片上头写着娟秀小字，笔笔清楚。

何山君意外：“姜姑娘还识字？”

朝青很是自豪：“我姐自是识字，若是做富贵人家姑娘的女先生，也是可以的。”

朝颜横了朝青一眼，才道：“不过是识得几个字，让何先生见笑了。”

送别何山君与小星儿后，朝颜催朝青去沐浴，她则团了一把艾草，点燃了来驱赶蚊虫。

朝青洗完，穿着木屐，湿答答地出来，坐在檐下小凳子上用干布搓头发。他看着朝颜在忙活，到底是憋不住：“姐，今日夏州官审的嫌犯，嘴巴可真硬，愣是不承认人是她杀的。”

他叹了一口气：“小星儿说，夏州官还立下了七日之内必将案子破了的誓言呢，若是破不了，夏州官便不能再做这花州州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