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神女的使者。
狸猫踱着猫步,一向肥嘟嘟的身姿竟然有些妖娆,它步步逼近朝颜:“你为何要跟着马车过来?”
朝颜垂眼:“曾宝华提前死去……”
“你可知他因何提前死去?”
朝颜抬眼,对上狸猫琉璃似的双眼:“使女正是不解,是以才跟来。”
狸猫冷哼:“正是因为你在笔诛他的时候,对别人动了隐恻之心,间接篡改了他的命运,是以他才提前死去。”
朝颜眼眸猛然睁大。
狸猫仍旧盯着她:“这次的事情便算了,若是还有下次……”它琉璃似的双眼,迸出利光来,“该罚!”
朝颜怔怔地看着狸猫的身影消失,才回过神来,慢慢地走出去。
她身后院子中的一树杏花,轻轻地晃动了一下。
日落西山,炊烟四起。
卤猪头切成薄片,小炒茄子,生菜羹,做好摆在桌上,诱人食欲。朝颜正蹲在地上捞腌王瓜,就闻得小星儿道:“好香呀!”
朝青与小星儿走进来,后头还跟着一个失魂落魄的何山君,他坐下来,便直叹气。
小星儿道:“师傅最近很苦恼,他查不出来,那人是如何给张屠户下毒的。”他觉得,师傅大约江郎才尽了。
何山君睨他一眼,没说话。他哪里是江郎才尽,他早就查出来了好吗,只不过是夏川一直没能在商荔的家中寻到蛛丝马迹而已。郁悴啊郁悴。
虽然郁悴,但何山君仍旧吃了两大碗饭,还劝小星儿多吃一些,只因明日夏夜欢照旧要到王陵去祭拜,姜姑娘又告假祭祖,他们两个,明日怕是没人管饭,只能趁着今晚多吃一些,明日便不会饿得那么快。
翌日,清明。
朝颜早早起来,烧水杀鸡,炊饭捣糕,又催着朝青起来洗漱。
朝青看着那只肥嘟嘟的公鸡,口水顿时流下来:“姐,今晚是不是可以吃鸡?”
朝颜给他一个爆栗:“一天到晚就想着吃!”
朝青嘟囔:“我都不记得爹娘长什么样子,更不记得祖父祖母长什么样子。”
他出世时,祖父母已经逝世两年了;年方四岁,父母又撒手远去,他的人生中只有姐姐,以及,姐姐的厨艺。今晚他会让这只鸡死得其所的!
两人吃过早饭,朝颜让朝青提着纸宝蜡烛,自己则提着沉甸甸的一篮子祭品。才走到巷口,便发现凌晗背着背篓,正站在那里,笑着看她。
朝颜拉拉朝青:“你可还记得凌二哥?”
朝青茫然地摇摇头。
凌晗冲他一笑:“小青那时候年纪还小呢。”说着便要来接朝颜的提篮,“太重了,我来帮你拿。”
朝青便有些警惕地看他,怎么姐姐身边又出现了一个男的?他还没有来得及与夏山大哥说姐姐的事呢。
凌晗执意要将朝颜的提篮拿过去:“我是男人,怎么都比有力气。”
抢夺之时,凌晗的手无意中碰到朝颜的,灼灼的热。朝颜忙缩了手,笑道:“劳烦凌二哥了。”
三人一道向外头走去。
一路上皆是出城祭拜的人,待走到正北街时,更是水泄不通。各种牛车马车驴车挨挨挤挤,行人摩肩接踵。凌晗护着朝颜与朝青,朝青抱怨道:“往日里竟是不见有这么多人。”
凌晗便笑:“集市上最热闹的时候,比这还多人。”他伸头看了看,又道,“是前方一辆马车的车轮坏了。”
朝青便撇撇嘴,觉得这个凌二哥真不上道。
他们挤在人群中片刻,仍旧动弹不得。
朝颜被人群挤了挤,差些没被挤到凌晗怀中。
有一股淡淡的鱼腥味,还混着一点点的汗臭。
凌晗是卖鱼的,日日杀鱼,身子有鱼腥味,自然是正常的。而她整日做点心来卖,身上也缭绕着一股烟火的味道。
若说起门当户对的来,她便不该嫌弃凌晗。
只是,她莫名地,又想起那日,夏夜欢俯向她时,身上那股淡淡的药味。
她不由自主地想,他肯定喝了很多的药,才导致身上总有一股药味。
朝颜正失神,忽而听凌晗道:“通了。”
人群果然渐渐散开,往前移动。
朝颜悄悄地松了一口气。凌晗虽然是故人,但她真的不习惯被这样的一个男子拥着。
西城的墓群都是在一起的,凌家的离姜家的果然不远,只隔了二十余丈。之前中间还有一排高大的松树,藤蔓缭绕,如今不知被何人伐去,光溜溜的一片,倒是可以望到凌晗站在那边。
朝青扑的一声跪下来连连磕头:“爹爹娘亲保佑青儿,定学得一身好武艺。”竟是时时刻刻俱是想着学武。
朝颜:“……”
她只在心中默念:爹、娘,但愿你们能让朝青学武的念头早些打消。
点燃的元宝成灰,灰烬四处飞舞着。
朝青正低头看着那只肥鸡,脑袋上忽而一凉,他抬头,却见林间淅淅沥沥,下起雨来。
一时间,祭拜的人纷纷四散,寻着地方躲雨。
朝颜赶紧将自己头上的斗笠盖给朝青。凌晗从那边跑过来,手上拿着一把伞。三人躲在伞下,望着林间渐渐弥漫的雾气,一时有些尴尬。
幸得雨只下了片刻,便停了。但西边仍旧黑沉沉的,似是暴雨将至。
朝颜赶紧拎起篮子,与凌晗道:“我们还是快些回去罢。”
三人赶紧从山坡上下来。方才下了些雨,草上沾了雨水,有些滑腻。朝颜走得急,又拎得重,脚下一滑,差些跌一跤。凌晗在一旁赶紧捞着她:“小心。”
下了坡,又走一段小路,才到官道上,一阵风吹来,带着浓浓的水汽,怕是很快下雨了。
果然才走了不远,狂风吹来,不过一瞬,暴雨如注,三人挤在一把伞下,脚下俱湿。正庆幸,一阵猛风刮来,将浓浓雨珠刮进伞下,糊了三人一脸。
凌晗笑道:“这雨倒是有些大呢。”他话音才落,又一阵猛风刮来,油纸伞竟是支撑不住,嗤嗤一声,裂了一道缝,雨水顿时从那道缝哗啦哗啦地流下来。
雨越大,风越猛,三人十分狼狈。
饶是朝颜,也觉得此时狼狈极了。倘若她是个男子,被雨水浇成落汤鸡还无所谓,但此时春衫轻薄……她瞄了一眼凌晗,后者正焦急地望着铺天盖地的雨。
她轻轻地将盖在篮子上的粗布扯下,覆在自己胸前。
雨幕浓浓,一辆四驾马车从雨中驶来。
三人抬眼望去,朝青眼尖,喊道:“那是夏家的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