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娑坨利闻言又靠回了桶壁,反倒镇定下来:“你还没告诉我,是否真的见过《达摩心经》。”霜听南笑了笑:“你觉得呢?”
她并不正面回答:“我瞧你这用毒用蛊的本事,很是了得,应当也是师从名门,竟然会去给人甘当打手,真的奇怪。”罗娑坨利却好像很听不得这话:“什么打手,不过是互相帮忙罢了,我只在乎《达摩心经》,别的事情我一概不知。你也不用再问我,若想用刑只管来。”
霜听南见他有些着急便又转了一个话题:“你觉得马和此人怎样?”罗娑坨利一听马和之名脸上即刻露出愤愤的表情,但还是老实地道:“武功还不错……你怎忽然提起他……难道,难道那天晚上你也在那条船上?”霜听南不承认也不否认:“那些人见你们失败了,竟然要射死你们,你倒是运气好,跑了出来。”
罗娑坨利已然认定了霜听南就在大船上,对她见过《达摩心经》一事又有了些指望,心情便又松了松道:“有我的大蛇在,我根本不怕他们射箭,还顺便带着几个人一起跑了……可是为什么都是你在问我?”罗娑坨利可能觉得自己说的太多了,又不耐烦起来:“你若是愿意告诉我《达摩心经》在哪里,我也可以帮你做几件事。我不在于你们谁和谁斗,我只在乎心经这一件事,你明白吗?”
听他这样讲,霜听南信了他其实也并不知道很多内情,她的精神力一直锁定对方,知道他并没有撒谎,可能也不屑于撒谎。就他性情而言,其实还是一个比较单纯的贵公子性格。
“既然你说只关心《达摩心经》,我们就说说《达摩心经》。”霜听南转着手里的扇子,都快舞成一朵花了“你怎么那么肯定书就在马和的船上。他可没承认。”罗娑坨利见说到他关心的事情,也按耐住脾气:“这么宝贵的书,任谁也不会轻易承认的。但是云南历代护着书的三大族,他们的头人却是亲口承认,书已经不在他们手上了。前些年朝廷到云南打仗,也有可靠的证人说见到云南沐王府的人得了书。这回马和他们到了云南,说什么与冰婳夫人她们一同赏宝,事后搬了好些东西上船。其实哪里是要赏什么宝,不过是他们不敢独占宝书,要把书给……”说着伸出了四个手指,脸上有一种洋洋得意的狡狯。
罗娑坨利的本意,是想向霜听南展示,自己知道不少事情,让她不要在宝书的事情上再企图隐瞒什么,谁知道霜听南确实是个不知情的,反倒从他这里搜集到不少信息。
此时房门外,正在听壁角那位,表情也很精彩。
霜子羡就歪在正屋的罗汉塌上。这几间屋子暗处,都装了偷听的铜管,其中一个消息就在罗汉塌旁边,一开始他挺着脊背坐在那儿,板个脸,心里气的要死。可才听了几句,眉头就松开了,心道:没想到你是这样的罗娑坨利!此刻更是直接歪在罗汉塌上,笑眯眯地像是捉到了鱼儿的猫,俊朗中倒还显出了几分可爱。
只听铜管中两个声音又聊了几句,霜听南便道:“既然你这般笃定,我带你去找马和便是。”一阵水响,大约是罗娑坨利坐直了些,只听他急迫地问道:“当真?!”“自然是真的,只是这段时间你也别到处跑了,对你的内伤不好,现在这些药草对你疗伤有益,我一会儿让人再送些热水过来,你多泡会儿吧。”
内室静了一阵,忽然罗娑坨利提高了声音:“你这是干什么。”
“不干什么,下了个蛊,你也是行家,画地为牢,听过吗?”
“你既然要带我去找马和,我自然不会走,你又何必如此。”罗娑坨利有些生气。
“那谁知道呢!反正我们不几天就会出发,你且耐心等等吧。”
一声门响,霜听南施施然走了出来,她始终没有告诉罗娑坨利自己是不是真的见过《达摩心经》。也不算撒谎,霜听南心想,就给他留个念想,省的兴出要跑的念头。虽说已经下了“画地为牢”只要他逃跑,他身上的蛊虫就会向施蛊者的蛊虫报警,是追踪还是取他性命都极容易,但还是让他心甘情愿留下来,为最佳。
霜子羡歪在罗汉塌上朝霜听南竖了竖大拇指,笑道:“下回我谈大生意,得带上你。”霜听南也笑笑道:“因为我算账好吗?”“因为你比较狡猾!哈哈”说着霜子羡坐了起来,甩着扇子和霜听南一起向外走。
……
二人坐着车回到莲花巷早已过了午饭时候,一路上霜听南净听着霜子羡喋喋不休抱怨肚子饿的事情,霜听南对这位三哥又有了新的认识,都说男人四十岁以前长不大大概是真的,比如碎嘴子的霜子羡真的很像是小孩子了。
待得二人下车,霜子羡便一叠声地唤小厮进去通传摆饭,自己也匆匆往里走,却在耳房见着正在清点一大堆礼物的霜九。
二霜转了进去,只见东西足足摆了半屋子,绫罗绸缎,人参鹿茸也还罢了,只是有一株半人多高的红珊瑚树,十分难得。
只见那红珊瑚栽在一个汝窑盆中,根部用珍珠、玛瑙、猫眼石、红绿碧玺、红蓝宝石……铺的满满的。珊瑚枝粗壮虬结,红如牛血,霜听南凑到近前看了看,竟是一个虫眼也无,不由暗暗咋舌,这是什么神仙珊瑚树,也太难得了。
饶是霜子羡这个见惯好东西的,也不由叹了口气道:“这谁家送的,倒是搞的我们回礼都不好回了。”霜九之前和几个账房的忙着记账,竟是没听到人进来,忽然听到霜子羡的声音,忙领着众人过来行了礼,擦了擦满额头的汗道:“这是蹇府刚刚差人送过来的,说是您给老安人祝寿的回礼。”霜子羡点点头道:“没说别的吗?”霜九道:“没说别的了。只是武堂的兄弟传回信儿来说,今儿一早蹇老爷就去报了官,说家里遭了贼,还走丢一个家奴。后来按察使大人亲自领了好些个衙役到了蹇府,这会儿还没走呢。”
霜子羡点点头,走出耳房边走边道:“按察使大人都来了,果然是重庆首富府里的事啊,这回可以把武堂兄弟撤回来了。”
来到花厅,饭已经摆好了,因着天气炎热,屋角已经用上了冰,一进屋就凉意扑面,霜听南舒服地叹了一口气,将扇子交给屋里的丫头,边净手边道:“这样热的天气,再有个火锅就痛快了!”霜子羡边用帕子擦手边惊到:“热天吃火锅,我没听错吧?”霜听南笑道:“不但要火锅,还是要多多放辣椒的麻辣锅!”
霜子羡似乎心情颇好,笑道:“这有何难!”转身唤了小厮:“这就去让厨房准备,速度端上来。”
二人吃着小菜,说着闲话,果然不一会儿,一个小小锅子端了上来,比寻常火锅小巧别致不少,辣辣的红油,已经开始冒泡,另有婆子端上十余种菜色,每样都是小小一盘,牛肉、羊肉、各式蔬菜……
说起来,霜听南已经很多年没有吃过这重庆火锅了。出去谈事情,吃火锅不合适,在家吃又是一个人,没心情。至于哥哥,他不喜欢这些,于是与欧阳青易吃饭,都是西餐或者日料居多。
霜听南迫不及待地捡了些牛肉、羊肉扔到锅里,略涮了一会儿,就拎起一片放到油碟里裹了裹。火锅的热气,麻油的香气,辣椒的刺激,让霜听南的脸很快变的红扑扑的。一口咬下牛肉,香浓的汁液瞬间充满了她的口腔,她忍不住眯着眼,长长地“嗯”了一声,真是太幸福了,“三哥,这也太好吃了吧,好吃的我……脚趾头……都……缩起来!”因为又辣又烫,霜听南不停吸着嘴,话都说的不利索了。
霜子羡虽然不习惯热天吃火锅,但是饿的狠了,此刻也是毫无形象,吸着嘴,据案大嚼。不一会儿俩人都是汗流浃背。
黄鹂早前知道霜听南回来,便也赶往花厅伺候,走半路听说七小姐竟是要吃火锅,便拐了个弯,到厨房,亲自给熬了一锅酸梅汤,盛了两碗,用冰镇着端了上来。一进门就见两人在厅里,外衫都脱了,满头的汗,屋里放了冰,还一边一个丫鬟,疯狂打扇,这二位辣的嘴唇都有些红肿,却还是一个劲儿在锅里捞。
见黄鹂过来了,霜听南抖着嘴问:“你……端了……什么过来?”黄鹂笑道:“是冰镇酸梅汤。”还没等霜听南答话,只听霜子羡一拍桌:“好丫头……快快快快!”旁的一个字也顾不上说了。
黄鹂见状,忍着笑,赶紧将酸梅汤送过去,两人均是大口喝着,一忽儿就见了底,霜听南碗一放,道:“三哥,如何?”霜子羡先转头对黄鹂道:“好喝,多多盛些来。”才又转头对霜听南道:“没想到热天吃火锅竟这样过瘾!”说着一股脑把桌上剩下的菜都下到锅里。
正要再说什么,门外忽然传来一把浑厚的男声:“夏天吃火锅,你们俩这是做什么怪呢?”是霜凌云过来了。
今天的霜凌云是一个中年文士的打扮,人皮面具脸色蜡黄,透着些愁苦。
二霜见是他,忙站起来行礼,又招呼霜凌云入席,又招呼赶紧再摆碗筷。霜凌云摆了摆手阻止了:“我早吃过了。”当下有人端了茶来,霜凌云笑着看两人热火朝天地吃了一阵,说了几句闲话,便道:“一会儿你们到瓶水斋来吧,我先过去。”
二人忙起身答应,将霜凌云送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