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安良家中亲人相聚,一团和气,冯府却出了大乱子。乔氏原以为自己这件事做的十分巧妙,借方灵仙之手除掉了萧素素,即便冯立嶂回来后兴师问罪自己也可以把责任都推到方灵仙身上,她机关算尽,却漏算了女儿冯文珍。她原以为冯文珍总是在她面前向那三个女人求情,是因为她生性善良,面慈心软而已,完全忽略了她和萧素素、刘红袖之间的情谊,确切的说她根本没想到也不相信这样的情谊。冯文珍被刘红袖当头浇了一盆凉水后,又急又气又伤心,急的是萧素素母女的安危,气的是母亲竟然会听信方灵仙的胡话,伤心的是刘红袖已经不相信自己,想去找母亲理论却又出不了园子,一时心焦竟又病倒了。还刻意叮嘱紫竹、青竹她们不要通报前院,也不要告诉刘红袖,紫竹青竹没法子,知道冯文珍是心里难过,只能尽力开解宽慰她。
整个后院都被一层阴郁伤感的气氛笼罩着,各院都大门紧闭,各自在屋子里想着各自的心事。刘红袖一整天都不吃不喝的攥着萧素素送她的那只簪子,对着屋里冯文瑛的衣物玩具默默流泪,就这么呆呆的坐了一夜,天亮的时候刚刚趴在桌上打了个盹,突然被一声凄厉的惊叫吓了一激灵,一下子就醒了。她突然心里一紧,感觉有些不对劲,急忙跑到院子,看见沉香院的大门半开着,昨晚值夜的妈妈半截身子在门里,半截身子门外的爬在地上,厨房的几个仆妇被这声喊叫惊得打翻了刚烧好的热水,玉竹、紫苏跟在刘红袖身后跑出来,看妈妈趴在地上赶忙上去扶她,谁知刚走到门口也吓得叫起来,脸色都白了。
刘红袖不知道怎么回事,正要过去看,被玉竹拦住了。玉竹颤抖着声音说“奶奶还是别过来了,太吓人了”。越是这样刘红袖越是不听,三两步跑到门口,自己竟也被吓得腿软,要不是玉竹、紫苏及时扶着,也摔倒在地上去了。
三个人六只眼睛直勾勾的十分惊恐的盯着水榭看,只见丁香院的凌霄直挺挺的挂在水榭的横梁上,单薄的身子笼罩在清晨的水雾里,晃晃悠悠的十分吓人。这时早起发现凌霄不见了的草果和茱萸也找出来了,远远看见水榭吊着一个人,雾气蒙蒙也不十分清楚,着急的紧跑几步到了水边才看清是凌霄,两个人瞬间瘫软在地“哇”的哭起来。这个点打扫院子的、轮换值班的都出来了,一时间湖边惊叫连连,哭喊声不断。木香院里也有人把噩耗告诉了冯文珍,冯文珍还躺在床上伤神,听了这个消息,突然急火攻心,吐了一口血,把紫竹青竹吓得半死,立即要去前院通报请大夫,被冯文珍拦住了。她挣扎着从床上下来,摇晃着到了水榭边。因为连通前后院的闸门关上了,守夜的也不知上哪儿去了,后园子里没有一个男的,也没有能主事的去把人放下来。
水榭边都是惊慌失措的人群,一个个要么吓得失了魂,要么就干看着不知所措,还有躲在一边指指点点说闲话的。冯文珍也吓得不轻,可让人就这么挂着也不是个办法,只好壮着胆子喊来几个上了年纪的婆子来,跟她一起上前把凌霄解下来,身子早硬了。冯文珍这个时候看到刘红袖更自责,刘红袖知道乔氏的所作所为跟冯文珍没有半点关系,只是心里实在难过,无处宣泄,一看见冯文珍就会想起乔氏的嘴脸,实在没法好好跟她说话。刘红袖把自己的手绢展开盖在凌霄脸上,让人从自己院里拿个床板出来,正要把人抬回去的时候,人群里突然有人说“奶奶、小姐,凌霄是个丫头,况且死人晦气,是不能停到丁香院的,得从侧门抬出去,交给她家里人去料理”。
冯文珍突然站起身瞪大眼睛怒气冲冲的说“这里还轮不到你做主,你们不想抬到丁香院,那我就抬回去,就放我屋里,停在我床上。我一个寡妇怕什么晦气,我什么没见过,我倒要看看能出什么事”。
刘红袖上前拦着冯文珍,让她先不要动气,对着说话的人说道“您老活的比我们久,自然懂得比我们多。可现在情况紧急,事出有因,谁知道她家里人什么时候能到,都没人了也不一定,难不成就从侧门抬出去,扔大街上?我想你们奶奶在的话也不会让这么做吧。人刚走您老就想着变天了吗?我告诉你们,萧姨娘早晚是要回来的,到时候告诉了老爷仔细你们的皮”。刘红袖这一阵吓唬,也就没人说什么了,只在背后小声嘀咕“这俩人怕是魔障了,大概是被凌霄勾了魂儿去,年纪轻轻的胡说瞎闹,也不怕天谴,再这么不管不顾的,园子就没法待下去了”。
人终于还是停在丁香院了,冯文珍让人临时搭了灵堂,好歹点根蜡烛烧炷香,走的也不凄凉。紫竹、玉竹她们死活不让冯文珍和刘红袖给凌霄烧纸上香,说凌霄是个丫头,身份低,怕她受不起,硬是把她们拉了出去,送回沉香院了。只有草果和茱萸守在灵前,总算是姐妹一场,最后再送送她,聊表心意。前两天还欢声笑语、翠竹掩映、丁香结珠的丁香院此时却阴风阵阵、死气沉沉,稍微有点风吹草动都能把人吓个半死,连烧水洗脸换衣解手这样的事都得有人陪着才敢去。才不过两天的光景,丁香院就从人人都喜欢去的所在变成了最晦气、最萧瑟、最让人害怕的地方,这恐怕是萧素素离开前最想不到的了。
刘红袖和冯文珍坐在小花厅里一言不发,一个盯着后院里被玉竹扯得乱七八糟的芭蕉叶,一个看着前院刚从水缸里冒出头的睡莲,这俩人就这么干坐着,倒把玉竹、紫竹急坏了,这个节骨眼她们要是继续闹不和,势必让乔氏和方灵仙钻了空子。她们俩又是倒茶又是送点心,不停的说话缓和气氛,可这俩人就是无动于衷,各看各的,坐着不动。玉竹实在没法子了,扑通一下坐在了地上,抱着膝盖哭了起来“我的三姨奶奶您老人家到底去哪儿了,是好是歹也给个信呀。凌霄人也没了,奶奶小姐也闹开了,我也只剩半条命了,我还不如跟着凌霄一起去了,也省的让我夹在中间左右不讨好”。
刘红袖被她闹的“噗嗤”一声笑了“还不快起来,神神叨叨的瞎说什么,小心凌霄晚上找你托梦”。
玉竹见奶奶肯说话了,擦了擦眼泪,站起来笑着说“她来了我也不怕,又不是不认识,我倒要拜托她帮忙去找找三奶奶呢”。
冯文珍这时回过头淡淡的说“是呀,她现在比我们自由的多,想去哪儿就能去哪儿,找个人想来也不是难事。姨娘,我……”。
“不必说了,我都知道,是我拿你当太太的出气筒了。我不好,你别生我气”。
“姨娘说的哪里话,我还不知道你是什么人么。都是担心萧姨娘和莺儿的缘故,没想到凌霄……”
“这丫头实诚,心肠好,明明是太太派来的探子,却一心一意的伺候着素素娘儿俩,不像竹心那丫头,得了空就去前边嚼舌头。好人命不长,可惜了她,要是素素和莺儿知道了指不定难过成什么样”。
乔氏这时候已经知道了凌霄自缢的事,她倒吸一口凉气,不由心慌起来。虽然只是个丫头,到底也是一条人命,真没想到这丫头竟然会用死来证明萧素素母女的清白。乔氏扶着头歪在踏上,故作镇静的问前来通报的婆子“人现在停在哪儿?莫不是还在那儿挂着”?
“现停在丁香院后院的闲置屋子里,太太放心,是从后角门抬进去的,没走院门”婆子赔笑答道。
乔氏听后立即直起身子,厉声道“从哪儿进去的什么要紧,谁让停在那儿的,外头多少地方停不得,也不知道避讳吗?萧素素出去了,万一还有别人要住呢,多晦气”。
婆子连忙跪下说“我们也拦了,可是大小姐跟沉香院那位死活不同意,非要抬进去,说要是不让进丁香院,大小姐就要把尸首停在她自己床上,沉香院的那个还给设了灵堂,草果和茱萸正守灵呢”。
乔氏气的站了起来“这成何体统,冯家给一个吊死的丫头在府里设灵堂,传出去还不让人笑死。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也不拦着点,就这么看着她们胡闹,去跟钱奎说把她家里人赶紧找来,再叫几个小厮,赶紧把人弄出去”。婆子领命刚出去,乔氏又叫道“你回来,我问你,姓方的那个妖精做什么呢?这两天有什么动静”?
“天香院一直都有人盯着,她这两日只在屋里照看四小姐,连院门都没出过,说话的时候还是背着人,卧室也不许人进,没人的时候就上锁,钥匙只百合一个人有”。
“看紧她,有什么不对劲及时回我。去吧”。
刘红袖和冯文珍正在屋子里翻看新衣裳,准备给凌霄装裹用,一边看一边想着凌霄的为人又不免落泪。茱萸突然跑进来哭道“小姐、奶奶不好了,太太带了人来要把凌霄抬出去”。
刘红袖、冯文珍赶到丁香院,见乔氏端坐在正堂,板着脸训斥丁香院的一干人。刘红袖正要冲到后院去,被鸢尾、辛夷给拦住了,冯文珍冷冷的走到母亲面前,静静的说道“娘,你要是想把凌霄抬出去,就先把我赶出去,就像赶萧姨娘跟莺儿一样,反正我们都是你的绊脚石,少一个对你更好”。
乔氏气的把手边的茶碗摔到地上,站起来对着女儿扬起了手,两个人对视了半天,叹口气最终还是放下了“我怎么生出你这么个吃里扒外的东西,不光帮着这些外人一起欺负你娘。还为了个丫头伤我心,你到底是不是我女儿”。
“我还想问你到底是不是我娘,凌霄出去可以,要找到她的家里人,赏了棺材银子,好好的装裹、入殓,找风水先生挑个地方正儿八经的葬了才行,不然谁也别想把她抬出去。要是不依我,她怎么死的,我就怎么死”。
乔氏的心口突然一阵刺痛,一只手捂着心口,一只手撑着椅子,艰难的坐下,对着女儿笑了笑,伤心的说“一个丫头,竟比你娘还亲。那天我要是死了,你也能这样,我就瞑目了。养孩子养孩子,养到头都是一群冤家。辛夷,她的家里人什么时候到”。
“钱总管已经派人找去了,听说她爹妈早没了,家里只有个弟弟,跟着叔叔婶子过活,凌霄这些年的月钱也都给了叔叔家”。
“要是找来了,就按着小姐说的,让他们赶紧抬走。再去账上支一百两银子。安葬的费用也从账上支。珍丫头你不当家,不知道当家的难,娘不怪你。可你记住,你是我生的,是我女儿,我就是真的害人了,我也不会害你。你以为你帮着这些人,这些人就会念你的好,她们哪一个不是各怀鬼胎,等你吃了亏、上了当你就明白了。”辛夷、鸢尾上前扶着乔氏出了门。
冯文珍对着母亲的背影说道“那我倒是要多谢爹娘,替我指了门好亲事,让我不必受当家作主的难处”。
乔氏听完女儿的话,突然停住脚步,冯文珍的婚事一直是她心头最大的愧疚,就是因为这样,这些年她才会对她百依百顺。给冯文珍定亲的那年,正是冯家生意最难的时候,一连半个月的大雨,把库房全淹了,几万辆银子的药材都发霉了,一时间捉襟见肘,他们两口子死的心都有。正好那时候有崔家要给他们老三定亲,冯立嶂就找人让给冯文珍和崔书瀚合了八字,说是极好,崔家听了也很满意,也答应只要订了亲,就免息借三万两给他们周转。其实算命的被乔氏收买了,说来也巧,从那以后他们的生意就顺的不得了,不出一年就把银子还上了。可女儿嫁过去后只一年,崔家老三就一命呜呼了。这件事的原委只有三个人知道,乔氏不知道女儿是打哪儿听说了,竟然对她说了这样的话。
至晚凌霄的叔叔、婶子和弟弟才到冯府来,三个人见了凌霄躺在哪儿,只有她兄弟哭了几嗓子,她叔叔婶子竟跟没事人一样,只顾着数钱。刘红袖在外间看着气的直骂,守在里面的草果看不过去了说“婶子,好歹是条人命,这些年她也没少给你们送钱,还是收一收吧,她的魂儿还没走远呢,别叫她看见了不高兴,晚上找你去”。
凌霄的婶子被草果吓得把拿着银子的手一缩,不敢再嬉皮笑脸。凌霄的叔叔是个泼皮无赖,见草果也是个丫头打扮,也不怕她“姑娘说的是,只是我家侄女是在你们府里吊死的,到底是受了委屈还是挨了打,我们也不知道。我侄女是个孝顺明事理的孩子,要找也是找这府里的人,怎么也轮不到我们”。
草果被他这一顿说气的直掉眼泪,可怜凌霄心善慈悲怎么会有这么个叔叔婶子。刘红袖实在忍不了,想进去跟他讲理,被冯文珍拉住了“姨娘,他说的也在理。要不是昨天这一通闹,凌霄也不至于这样,好歹打发了他们去吧,再闹下去谁知道还会出什么事,也好早些让凌霄入土为安”。
玉竹拿了一个包袱递给凌霄的婶子“这是我们奶奶和大小姐给凌霄姑娘的装裹,好好替她换上,别想着私吞。这包银子是她们二位和我们几个姐妹的一点心意,逢生辰冥寿、清明十五的替我们上炷香,烧点纸钱,您老好歹别忘了。”凌霄的婶子拿着银子想笑又不敢笑,对着草果连连点头称是。
钱奎已经把棺材买回来了,可是不敢抬进来,她隔着门对冯文珍、刘红袖说“大小姐、二奶奶,棺材买回来了,但是得把人抬出去才行,虽然现在天黑,没人看见,到底还是忌讳些好。”
冯文珍知道他们也为难,于是回道“就依你说的办吧,只是钱总管你要派可靠的人盯着他们装裹入殓,别糊弄事,丧事办完了再来回我”。
“是,大小姐放心,我一定照办,绝对不许他们胡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