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素素已经走了好几天了，乔氏还是设着门禁不让人出府，冯文珍她们想打听消息也出不了门，干着急没办法。乔氏严苛门禁，不是为了阻止她们打听萧素素，是为了防止有人把消息传到京城去，虽然她已经想好了怎么应对冯立嶂，还是不希望他知道的太早。萧素素这块心头病已经除了，顺带脚打击了方灵仙，却无意的伤害了冯文珍，这丫头现在也不知是怎么了，处处跟她作对，原以为她是最没主见、最软弱的孩子，现在却古怪执拗的让她害怕，她现在看自己的眼神跟看仇人一样，实在让人操心。

这日午后，冯文珍邀了刘红袖一起去丁香院收拾收拾，她担心母亲哪天心血来潮，把萧素素的东西当废品处置了，不管萧素素还回不回得来，好歹都是念想。她让人准备了好些箱笼和包袱皮，跟刘红袖一起把萧素素和莺儿的衣服、首饰，笔墨纸砚、书籍，冯立嶂送的文玩摆件全都归置起来，该装箱的装箱，能打包袱的打包袱。把一些散碎银子和绣品都给众人分了，她挑了几本书自己留着，刘红袖拿了莺儿的一些小玩意和刘红袖素日常用的一套茶具和一套刺绣工具。冯文珍担心日后母亲因为她们擅自保管萧素素物品而责难刘红袖，于是提出来把这些东西搬到她那儿去保管。她们出来的时候被几个婆子拦住了“二奶奶、大小姐，这不合规矩，好歹跟太太说一声，我们日后也好交待。二位就这么把东西搬走了，不是让我们替二位受过么”。

冯文珍冷笑道“别拿根鸡毛当令箭，你们都给我听好了，东西是我让收拾的，也是我要搬得，跟刘姨娘不相干，我不过请她来做个见证。既然你说要回太太，那你现在就去，我在这儿等着。要不是你们一个个的在太太跟前嚼舌头，你们奶奶能被撵出去吗？凌霄会死吗？还替我受过，你们也当得起。老爷要是在不揭了你们的皮，算我白活这二十几年”。

有人还想拦，被其他人拉开了，使个眼色说“大小姐教训的是，我们是哪碗汤里的油花，那么大的脸能替小姐受过，小姐是老爷太太心尖儿上的人，有您在中间说话，我们还有什么怕的，不过是白提醒一番罢了，也好教太太知道我们没失了职”。

她们刚从游廊拐出来，就看见草果和茱萸在院子里抬着一盆红杉，心下明白萧素素走了，这几个人在故意刁难这俩丫头，于是喊道“草果、茱萸，你们过来。打从今天起，茱萸跟我去，草果到刘姨娘院里，快去收拾东西，我在这儿等着。”草果、茱萸两个抬着盆栽直楞楞的不敢动，刘红袖接着说道“没听见大小姐的话么，还不快去收拾东西？”俩人这才高兴的放下手里的大花盆，跑回后院收拾东西去了。

跟在冯文珍身后的婆子这下惊着了“大小姐，东西您搬就搬了，人是万万不能带走的。她们原都是太太身边的人，无论如何得让太太知道，您要是觉得这俩丫头伶俐，想要去使唤，大可以跟太太说一声，太太自然是依您的，千万别为难我们做下人的”。

冯文珍也不理她们，只在院子里随便转悠着，突然站住，指着正堂的门廊说“这匾额还有这对子都给我摘下来，挂到我院里去，也挂正堂”。

话音刚落，几个婆子都跪在地上说“大小姐，您饶了我们吧，这门匾是老爷亲自写了送来，也是老爷看着挂上去的，您这玩笑开的可有些大了”。

“姨娘你看，几树瑶花玲珑雪，半池琉璃锦绣风，还有这绿珠天流的匾额，萧姨娘是怎么想出来的，还有父亲的字，遒劲有力，再没有比这个更配这个院子的了”。

“姑娘说的这些什么花呀风呀的，我却不懂，只是当初老爷亲自写了这些字，叫人做了匾和对联，又亲自送来，看着人挂上，着实让我羡慕。也不知道老爷知道了萧姨娘和莺儿被赶出去了会怎么想，回来后会怎么兴师问罪”说着看了跪在地上的婆子一眼。

这些人听说老爷要兴师问罪，赶忙说道“奶奶、小姐都是明白人，三奶奶被赶出去，都是四奶奶在太太跟前撒泼打混、乱嚼舌头根，非要太太给她个公道，不然就要去京城找老爷评理，太太也是没办法，并不与我们相干。我们虽时常在太太跟前回话，却也没说过三奶奶和三小姐的坏话，不过是寻常问话罢了。奶奶小姐都是菩萨心肠、大慈大悲，好歹在老爷跟前替我们说说，我们感激不尽”。

刘红袖没想到自己三两句就把她们的实话诈出来了，她早就知道这个方灵仙不是什么好东西，就猜到她跟这件事脱不了干系，现在总算有证据了，一时间怒不可遏，恨不得现在就把方灵仙的皮扒了。冯文珍却觉得这件事没这么简单，母亲讨厌方灵仙比萧素素更甚，怎么会替方灵仙做主、讨什么说法，不过是拿她作筏子，当枪使罢了。冯文珍见刘红袖气的脸通红，知道她信了婆子的话，不晓得再纠缠下去，这些人为了自保还会编出什么瞎话来，说道“门匾就先留着，等父亲回来了，我再向他老人家讨，人现在就得跟我们走，我现在急等着用。谁要是再多说一句就是存心跟我作对，就算是闹到太太哪儿，我也不怕”。

这些人知道大小姐近来总是跟太太对着干，太太也没办法，总是让着她。只是她们母女俩斗法，却拿她们出气，心里满是委屈。

刘红袖回去后紫苏给草果收拾间屋子出来，嘱咐他们要好好待她。只是方灵仙的事她还是气不过，这个女人简直就是个狼，亏得自己那天还让玉竹去救她女儿，早知道就让那丫头在水里泡着算了，凌霄也不枉死。真是越想越生气，越想越难过，她喝了碗茶，忽的站起来说“你们都把手里的活放下，今天沉香院里的人，有一个算一个，都跟我走。我豁出去了，不教训了方灵仙，我都对不起素素和凌霄”。说完，就带着人风风火火的闯进了天香院，但凡有人拦着她上去就是一巴掌，一路闯进后堂，顺手拿起一个瓷瓶“哐啷”一下摔倒地上“都还愣着做什么，看见什么砸什么，砸的多的回去有赏”。沉香院的人见刘红袖先起了头，一个个跟领了圣旨一样，开始一通乱砸。

方灵仙听到声响赶忙出来，刘红袖指着百合说道“把四小姐带出去转转，别吓着”见百合没反应，接着说道“看来还是不心疼，你们不疼我疼，紫苏，把四小姐带出去”。

紫苏正要进去，方灵仙大喝一声“刘红袖你这是做什么，我与你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你却处处针对我，怎么，看我好欺负吗”？

刘红袖走到方灵仙跟前说“欺负，我欺负你？你也有脸说！萧素素怎么被赶出去的，凌霄怎么死的？你女儿又是怎么被救上来的？素素平日待你不薄，对你女儿也没话说，平日里莺儿有的，总给文琇也备一份，可你是怎么对她们的，你还是人吗？还跟我说欺负”！

方灵仙这才明白，刘红袖是来兴师问罪的，于是对百合说“你把琇儿带到后院去”。

“小姐，你怎么办”。

“我不用你操心，你只管看好孩子就是”。

沉香院的人正踢里哐啷的砸的高兴，方灵仙说“拜托各位，有话好好说，先别砸了，有什么冲我来，别吓着孩子”。

刘红袖使了个眼色，众人都放下手里的东西，站在刘红袖身后。

方灵仙见百合把女儿带走了，这才说道“二奶奶，我一向对你没有恶意，你救琇儿这件事我也十分感激，本想亲自登门谢过你和玉竹姑娘，谁知出了这些事，琇儿一直也不好，我分身乏术，就耽搁了。只是三奶奶被赶出府实在不是我的意思，我并没有在太太跟前说过一句埋怨三奶奶的话。那天我实在是气急了才说了那些混话，事后我也后悔。至于凌霄姑娘的事，我也很难过，可你不能把她的死赖在我头上吧。绳子不是我绑的，人也不是我挂上去的，自从那天从你那儿回来后，我连门都没出过，怎么能说是我逼得她呢。三奶奶想必是听了什么人的谗言才这么生气，只是你细想想，太太素日是怎么待我的，怎么会替我出头，这都是她的阴谋，你千万不要轻信”。

刘红袖把地上的碎片踢开，走到榻前坐下“对，别人说的都是胡话，你方姨娘说的都是真话。太太关了所有人的禁闭，唯独你这里可以出入，也是太太的阴谋”？

方灵仙无奈的叹口气“你怎么就不信我呢，我那天是说了不该说的话，我也很自责。可是姓乔的正利用了这一点，才设计利用我，我真的冤枉”。

“你冤枉？利用你？谁信呢！明明是你们俩联手赶走了素素母女，还逼死了凌霄。方灵仙，人在做天在看，你最好求菩萨保佑素素和莺儿没事，不然，老爷的脾气你是知道的。你们都别愣着，接着给我砸”。

方灵仙平日也不信任身边的这些人，今天出了这样的事，也是看热闹的多，帮忙的少，她和竹心、白芷三个怎么拦得住，眼看就要砸到她的卧室了，她突然大声吼到“刘红袖，你可不要欺人太甚。原本我看在你救了琇儿一命的份上，还想让你几分，既然你想撕破脸我也就没必要手下留情了。你凭什么找我兴师问罪，你以为你在这府里算老几？别以为你早进来几年，就能对我颐指气使。你不过仗着自己还有几分姿色，老爷还愿意看你两眼罢了，一个连孩子都生不出来的女人，还想跟叫板。有本事你上前院找姓乔的去呀，萧素素是她赶走的，府禁令是她下的，你没本事找大鱼，在这儿跟小虾米较劲，真是愚蠢至极”。

刘红袖听她拿生孩子说事，气的脸色都白了，她努力压住心里的怒火，慢慢站起来，皮笑肉不笑的说：“我的确没本事找太太，我就有胆子找你，你能拿我怎么样。我还就跟你较劲了，你这么厉害，去回了太太把我也一起赶出去，以后这冯府就是你的了。”说完就往门外走“都走吧，今天就先砸到这儿，等老爷回来了，再接着砸”。

方灵仙气的攥紧拳头，冲着刘红袖的背影喊道“刘红袖，今天这笔账我给你记下了，总有一天我会连本带利的让你还回来”。

刘红袖冷笑一声，缓缓回身，轻蔑的说道“好哇，我等着，就怕你不敢来”。

方灵仙环顾四周一片狼藉，刚刚看热闹的这些人，见刘红袖走了，才想起来自己的主子还是方灵仙，安慰的安慰、打扫的打扫，方灵仙这会没空理会这些人，赶紧到后院去看女儿。冯文琇被从水里救上来后，一直没缓过来，整个人呆呆的，比上次在门口受到惊吓后的情况还严重，也不说话，也不哭闹，给她吃她就吃，让她走她就走，接二连三的刺激把她吓坏了。冯文琇正一动不动的蹲在一丛兰草前，也不知道她到底在看什么。方灵仙走过去蹲在女儿边上，摸摸她的额头轻轻地说“琇儿不怕，没事了，娘一定会保护你的。”可冯文琇还是呆呆的没一点反应。

百合开口问道“小姐，你没事吧，这个刘红袖怎么跟只疯狗一样乱咬人。我看还是先把她收拾了算了，让她欺负了真不甘心”。

方灵仙站起来说“哼，这么愚蠢的人还怕没机会收拾？可是把她收拾了，我们就太明显了，有她在这儿搅和还能帮我们打打马虎眼。现在还不知道萧素素到底怎么样了，要是乔月娥把她们娘儿俩给弄死了，那冯立嶂那边我们就彻底说不清了。还有，得尽快把消息传到京城去，乔月娥肯定不想冯立嶂这么早知道，那我们就帮帮她。她不是说只有琇儿请大夫才能出去吗，那我们就领了她这个人情。之前还担心中了她的计，让别人以为我真跟她是一伙，现在用不着了，你赶紧去找鸢尾，就说要给琇儿抓药，得你自己去，剩下的你知道该怎么说”。

刘红袖在天香院闹了这一通后，心情不禁一点没好，反而更难受了。仔细想想方灵仙说的也不无道理，乔氏也确实有可能把她当成赶走萧素素的挡箭牌，连她自己都不清楚自己去天香院闹，是为了替萧素素、莺儿和凌霄讨公道，还是为了发泄自己的私愤，难道真的冤枉了她？

“怎么唱了这么一出好戏还不高兴呀，又为什么伤神呢”？

刘红袖抬头一看冯文珍在门口站着，也没注意她是什么时候进来的，再看看四周也没个人伺候，怪不得没人通报“你来了，快进来坐。你都知道了？”刘红袖显得有些不好意思。

“闹的那么大，想不知道都难。前后院现在都传遍了，二姨奶奶今天可威风的很呢，你替凌霄出头，她们都佩服的很。好些人听了都恨不得一起去闹呢，都夸你仗义。”冯文珍笑着说道。

刘红袖这才舒展眉头，笑了笑“你知道了怎么不来拦着”？

“怎么拦，两位都是姨娘。我是拦着你帮她呢，还是拦着她帮你。倒不如装着不知道，让你们自己闹去”。

刘红袖知道冯文珍这不帮其实就是在帮自己，两个人安静片刻后，刘红袖开口问道“方灵仙说，是你母亲自己做了个局陷害她，你怎么看”？

“我也不知道，我现在也看不明白她了，我根本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她想要什么。她还口口声声说是为了我，把我当她作恶的幌子。人能活几年呀，一天算计来算计去的也不嫌累的慌。权利、金钱都是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东西，再多又有什么用，还能长在世上不成”。

“话也不能这么说，到底是你娘，还会害你不成。她怎么对我们跟你都没关系，只是害你夹在中间左右为难，真是抱歉的很”。

“你这话居然跟她说的一样。其实我也没觉得为难，倒是母亲这些年的所作所为让我伤心。”冯文珍并没有把自己的怀疑告诉刘红袖，她想听母亲亲口对她说，冯文珍的话更坚定了她去找母亲摊牌的决心。从沉香院出来后，她就往前院去了，守门的知道大小姐最近变了性子，都不敢惹，也就没十分为难她，就让她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