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欢大步走来,视线落在红姑妖艳的脸庞上。
直觉告诉自己,这个女人,一定经历过不同寻常又极其残忍的事情。
“小五,我有个疑问,云容此番出宫,为何都城的商客会守在宫外?难不成云公真有通天的本事?”红姑紧盯着韩欢,眸子不动声色地打量。
韩欢从容镇定,迎上红姑的视线,回道:“云公辅佐过三朝,德高望重,料事如神。云容是他最疼爱的孙子,自然是小心呵护。”
红姑移开视线,似笑非笑,又饮下一杯酒,缓缓道:“你猜,云容会不会来救我这个小师妹?”
韩欢没有回答。
红姑忽然笑了开来。
“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我们就拭目以待吧!”
秋风雅苑,云容紧握着折扇,对苍梧道:“不行,我得去救娇娇。”
苍梧回道:“娇娇姑娘是为了救小侯爷,才冒死离开的。小侯爷不可轻举妄动。”
越是这么说,云容心里越急。
“对了,宫里那个刺客怎么样了?”云容想起小白和娇娇是一起的,便问道。
“刺客已经被秘密处置。”
闻言,云容轻叹一声。
娇娇若是知道小白死了,一定会万分悲痛。
“小侯爷,眼下之急是你赶快回锦城,这样烈火门才不会对你做出什么。”苍梧担心道。
云容摆手,心意已决。“不带娇娇一起,我不会回去!”
苍梧想说些什么,被身后的人眼神示意,便噤了口。
一行人走出房间,有人拉住苍梧道:“云公有令,就算是迷晕小侯爷,也要将小侯爷带回云府。”
苍梧不免犹豫,这样不好吧!
但方才见小侯爷一心扑在那风尘女子身上,又觉得这样做未尝不可。
尽管那娇娇姑娘有情有义,但小侯爷的身份,未来定是有许多女人,绝对不能让她成为能够威胁小侯爷的筹码之一。
苍梧与传话的那人对视一眼,都明白了接下来的安排。
清晨,韩欢端着小菜和稀饭,走进房间,放在桌上。
正当韩欢以为代阿娇会不吃,继续坐在床上发呆时,代阿娇却主动站起身来。
许是身子弱,代阿娇站起来,身子有些晃,没走几步,就脚软起来。
眼看着代阿娇就要朝地方扑去,韩欢一把握紧代阿娇的胳膊,借着力量,将她扶了起来。
代阿娇瞧了韩欢一眼,冷冰冰地甩开韩欢的手,大步朝桌子走去。
她想的很明白,死,是解决问题最愚蠢的方式。
大口的吃着馒头,喝着稀饭,代阿娇双眼渐渐无神起来。
韩欢站在代阿娇身旁,不清楚她为什么会改变主意。
红姑说这女子是菩提子前辈的徒弟,但他打听到此女子曾在云裳阁,装作西域来的舞姬,一舞迷倒了众人。
此刻,她穿着男人的衣服,消瘦弱小,却格外倔强的吃着饭。
韩欢偏头,打量着代阿娇。
她一张小脸苍白,耳边垂着几缕被汗水沾湿的鬓发,眼睛一眨一眨,空洞迷离。
不得不说,她这般不施粉黛、甚至有几分柔弱和可怜的模样,确实很美。
就像是大海里的珍珠,闪着润泽耀眼的光芒。
只是,这一分的熟悉感,真是令人费解。
感受到被人注视着,代阿娇狠狠的瞪了韩欢一眼。
韩欢被代阿娇这般敌意的警告着,不由无奈地轻笑一声,便转身离开了房间。
韩欢走后,代阿娇又才专心吃饭。
垂眸间,代阿娇眼底划过一丝怅然,这人让自己心里有股奇怪的感觉。
没有等到云容的搭救,代阿娇没有失落,而是庆幸。
她多怕云容会不顾生命危险来救她。在懂山的时候,她发现山间有麋鹿群,而那些年老的麋鹿,会主动替小麋鹿成为狮子老虎的猎物。
他们的死,换来的是更加明亮的生的希望。
所以代阿娇认为,云容若是为了救她,丢了他的命,便不值得。
这时,红姑走进房间,对代阿娇道:“看来我猜错了,你的蓝颜,没来救你。跟我回烈火门吧!”
红姑说完,没等代阿娇作何反应,便笑道:“这不是邀请,是命令。”
“穿上这个!”红姑指了指凳子上烈火门的衣服。
代阿娇偏过头去,明显不屑。
红姑已经摸清楚了代阿娇的脾气,便笑着用红指甲轻触衣服,冷冷的声音道:“如果你想裸奔的话,大可不穿。”
闻言,代阿娇又气又恼。
半个时辰后,代阿娇穿着烈火门的衣服,骑在马上。
韩欢漫不经心地扫了代阿娇一眼,今早红姑喂她吃了子蛊,只要她一逃,红姑便会折磨母蛊。
子蛊和母蛊,又叫双生蛊,血脉相通,若是母蛊死了,子蛊便会发狂,到时候代阿娇便会痛不欲生。
韩欢不明白,这女子不是红姑的师妹吗?
为何红姑还对她如此?
骑在前面的代阿娇自然知道子母蛊的厉害,在她还没想到办法引出子蛊前,她自然要顺着红姑的意,免得红姑一不开心,就掐死母蛊。
代阿娇听师傅说过,还有种蛊,一听箫乐,便会往人五脏六腑乱钻,使人头疼欲裂,生不如死。
她是不是该庆幸,这位心狠手辣的师姐,不会吹箫?
不过她会吹箫,迟早她会找个机会,朝红姑下这种蛊毒。
离开了都城,得知了小白被当场处死,代阿娇的心,已经被埋入了潭底,再难跳动。
今日太阳很好,秋高气爽,天蓝的澄明纯净。
代阿娇想起夏日炎炎,自己躺在藤椅上,借着大树的阴凉,吃着葡萄,犯着困,渐渐睡了过去。
而抱来西瓜的小白,半蹲在自己身旁,抽过蒲扇,轻轻为她扇着风,赶着蚊虫。
不管小白手有多酸,他都未曾放下过蒲扇。
小白待她,情深意切,她却如此薄情,真是混账。
只有失去了,才念起他的好。
想着代阿娇眼里便划过一丝恨意,青鬼、周贤,他们将自己唯一的家人,再次杀害,叫她怎么能甘心?
她一定要活着,然后将他们千刀万剐。
突然,代阿娇心剧烈抽搐起来。
转头,代阿娇见红姑手上捏着一个似蚕虫一样的虫子。
红姑见代阿娇脸色痛苦,便笑道:“小师妹,我只是试一下,这个蛊有没有效果,你不必在意啊!”
代阿娇咬唇,紧紧攥着缰绳。
过了一会儿,脸色苍白的代阿娇,看似乖巧温顺了些,红姑才扬起嘴角,将蛊放进盒子内。
“小五,接着!”红姑对韩欢道。
韩欢接过木盒,下意识地瞧了代阿娇一眼。
只见代阿娇瞪着自己手里的木盒,三分无奈,七分仇视,韩欢不由好笑起来。
将木盒放进怀里,韩欢大方迎上代阿娇的视线,眼里竟带着明目张胆的笑意。
代阿娇转回头,快要崩溃了,这都是些什么人啊!
傍晚,红姑拿着筷子,问手下的人:“你们叫了她下来吃饭吗?”
得到手下的人肯定后,红姑没有再说话。
“要不我上去叫一下?”手下的人问道。
红姑轻笑,朝韩欢伸手,悠悠道:“不用叫,她自己会下来吃饭。”
没过一会儿,楼上传来开门的声音,代阿娇捂着胃,脸色又是痛苦又是气恼的走了下来。
见红姑还在用针扎母蛊,代阿娇忍不住道:“我这不是下来了吗?”
红姑嗯了声,支着下巴道:“吃饭吧!”
代阿娇抿着唇,额头上已经疼出了密密麻麻的汗。
红姑作势又要扎下去,代阿娇立即拿起筷子,低头吃着饭。
红姑眯着眼睛,很是满意。“小师妹,千万不要想着用吐的方法将我蛊引出来,因为我这子蛊是寄生在你体内的。”
闻言,代阿娇抬头,格外认真道:“我是哪里得罪你了吗?你们不是要杀云容吗?为何要这么折磨我?”
听着代阿娇略带控诉的声音,红姑捏着代阿娇的脸颊道:“我是在疼爱你,可没有折磨你。”
“你何不如杀了我!”
“我怎么舍得杀我的小师妹呢?”红姑温柔道。
代阿娇深呼吸,不再与红姑讲道理,转头继续吃着饭。
红姑支着下巴,意味深长的瞧着代阿娇,她不过是想看看这女子有何魅力,能让师父收她为徒。毕竟,当她的师妹,她都没有发表过意见呢!
秋日夜晚,冷风吹的人直发抖。
代阿娇站在窗前,抿着唇,眸色深邃。
烈火门的人,没有追上云容,更没有下手的机会,只好一行人回了桐城。
这一个多月来,代阿娇硬是没有找到引出子蛊的方法。
无论是用什么香草美食,子蛊就寄生在了自己身上,不动了。
每天自己身后都跟着门徒,生怕自己逃跑,红姑怪罪于他们。他们此行不是说要加害云容吗?烈火门的人为何要对云家下手?
代阿娇忽然想起那晚云容说,周贤是烈火门的门主。
这般想来,青鬼护着周贤,也不例外了。
而红姑也应该是听周贤的吩咐,才去对云容下手。
如此看来,朝廷和江湖,周贤都在一手操控,当真是可怕。
她该如何推翻周贤?这个地位仅次于大王的人?不,周贤比南国大王还要恐怖。
锦城,昭王府外,云容带着苍梧等人,看着大门打开。
一个小厮探出头,对云容恭敬道:“小侯爷,请!”
云容大步踏进昭王府,发觉里面布置的古色古香,几乎满眼都是花草。越走进后院,越是曲折幽深,亭台楼榭,精致绝伦。
来到昭王的书房,映入眼帘的便是挂在正中的字帖。
字迹狷狂有力,但处处又透着沉稳。
云容轻声读着字帖上的字:
“台榭如富贵时至则有,草木似名节久而后成!”
好意境!
“咳咳咳…”昭王坐在凳子上,捂着帕子,脸色并不太好。
云容一进屋,就闻到了药味,不免暗叹,可惜了。
“小侯爷此番前来,是有何事?”
云容恭敬道:“王后寿辰,云容着实替昭王委屈。昭王不争不抢,云容不由佩服昭王的品性,但天下始终要有一个明君,云容愿为昭王,尽绵薄之力。”
“是云公授意的吗?”周乙问道。
“不是,是我自己主动前来。”
周乙摆摆手,又咳了几声,眼神浮现几分痛苦之色。
“本王这辈子,就愿意种种花,种种草,时不时抚琴下棋,实在不愿沾染这些事。本王明白你的意思,但恕本王不能满足小侯爷的心愿。小夏,送客!”周乙撑着桌子,朝后庭走去。
云容没想到昭王会拒绝。
能写出这幅字帖的人,怎会没有抱负?
难道昭王也在怕周贤?
但若是贤王继位,昭王以为,他就能安度一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