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出了太阳，金灿灿的罩着京城，让冬天难得的有了些暖意。天气暖和了，闷了好几天的皇帝也出了门晒晒太阳，活动筋骨。院子里种着一片素心腊梅，现在正是开的正好的时候，在阳光的照耀下更显灿烂，看的人心情也明媚了起来。陈翊怕皇帝无聊，吩咐猫儿房的人把猫儿都抱了出来，任由它们在院子里嬉戏，在落下的花瓣里打滚。

这边，一只玄猫和一只小三花相互追逐着打闹，玄猫要大一些，追上了就伸开爪子把小三花扑倒，逗一会儿就又放了它接着追，两只猫玩的乐此不疲，稍不注意就到了旁边的小路上。小三花只顾着跑没看清路，一头撞在了来人的腿上四爪一翻摔到了地上，抬起水汪汪的眼睛冲着来人叫了一声。

夏衡被碰瓷的小猫咪挡住了脚步，看它可爱一时兴起想要摸摸它，那小三花却不领情，伸出爪爪要挠人。夏衡见状瘪瘪嘴把手收了回来，一边候着的猫儿房的小内使注意到了这边连忙跑过来请罪道：“厂公赎罪，是奴婢一时大意让这猫儿跑了过来，伤着了厂公是奴婢的错，还请厂公责罚。”

“没事儿，我没伤着，你抱它过去吧。“

“是，多谢厂公。“

夏衡免了罪饶过他又走了过去，那内使抱着猫儿行了礼，目送着他走远了才站了起来。

亭子里，皇帝拿着一个小绣球逗一只狮猫，那猫通体毛色淡青，双眉洁白，活泼却不失温驯，捡回了绣球总要冲着皇帝撒撒娇，惹得他笑一笑。

“皇爷，厂公到了。“

皇帝听见陈翊的提醒收起了玩心，把绣球递给了张远吩咐道：“让他过来。“

“诶。“

那猫见皇帝不跟它玩了也不闹脾气，乖乖的蹲在他脚边一起看着来人。

“奴婢见过陛下，陛下万安。“

“起吧，妖书案如何了？“

夏衡听言顿了一下答道：“回陛下，妖书涉案人员皆已到案，只是各人说法不一，正在详细审问。“

“清安堂呢？“

“清安堂奴婢按叶礼所说查过了，并未查出其他可疑之人。“

“东江送的奸细怎么样了？“

“东江的奸细已经与东厂交接了，就在回京的路上，只是天气不好，路上行程慢，还要耽搁几日，大概月底之前就能到了。“

“行。“

皇帝点了点头，拿起一边的茶杯抿了一口握在手里慢悠悠问道：“这案子查了有几日了？“

“有……有二十日左右了。“

“这么久了呀，啧，这过的还挺快，这么快就要到冬至了，祭天就在眼前了呀。“

皇帝一边感慨着，一边状似无意的看着院子里的风景，那边的低头站着的夏衡却是一怔，思索了一会儿小声回道：“奴婢明白。“

皇帝等到这句话望着风景接着吩咐道：“陈翊，想个法子先把田玉宁支开。“

陈翊听言和夏衡对视了一眼应道：“是。”

“成了，我这儿有张远就够了，你们有正经事儿的就忙去吧。”

“奴婢告退。”

陈翊和夏衡行了一礼，又一起退了出去，等到他们走了，皇帝转过了头，目光沉沉的盯着他们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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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玉宁今天很开心，因为他终于摆脱了这个糟心的妖书案。虽然不知道为什么皇帝昨天突然下旨给他安排了别的差事，但想到在这个收尾的环节把这个案子脱了手，多少他也有点苦劳，还不用担责，他就没空想那么多了，一脸高兴的指挥着锦衣卫把犯人往囚车上引。

席文光、林开平、秦安、书吏、薛岳他们先一步已经走了，剩下的主要是士子们，他们的条件要好一些，虽然也套着木枷，但还有简陋的牛车坐，其中又以张意年最特殊，连木枷都没有，和叶礼周庭允一起站在第一辆牛车旁边。大家不知道为什么要从锦衣卫搬到更可怕的东厂，一时间人心惶惶的，磨着步子不愿意走，待在牛车边打转，燕临见他们这样走过来说道：“行了，不要再磨叽了，迟早都要走的，少挨会儿冻不好嘛。”

张意年看见燕临来赶人了，无奈朝他们点了点头，他们失望之下互相看了几眼，皱着眉打算上牛车。

“让我过去，你们拦着我干什么，我见我哥一面都不行吗？“

这边的人听见张竞年的声音仿佛见到了救星，一脸兴奋地看了过去。拦着张竞年的人转头看了眼燕临，见他点了点头，把张竞年放了过来。

“哥，我有话……“

张竞年看着很是着急，疾步走到张意年跟前拉着他要说话，刚出口察觉到了燕临还在旁边，扭头警惕的盯着他。

“燕千户？”

燕临被张意年叫了一声先是一愣，反应过来后抬抬手示意他们继续，识相的带着其他人走远了些背对着他们。张意年等燕临走远了问道：“云山，你知道怎么回事儿吗？好端端的我们为什么要移去东厂？”

“这我也不清楚，听阿爹说是上头见过夏衡之后下的旨，多半跟他有关系，现在快到冬至祭天的时候了，他这么着急应该是为了尽快结案。阿爹让我传话，说是清安堂的事情绕着绕着又到薛岳和陆九年身上了，他让我告诉你一定不能让夏衡单独审理这些士子，尤其是叶礼。阿爹的意思是无论如何妖书都不能再扩大下去了，如今我们只能拖，拖到朝堂上没人关注了这案子就能结束了，马上就要到年底了，应该不需要等太久了。”

张意年听他说完话，转头和凑过来的士子们对视了一眼，然后对他说道：“好，我知道了，你告诉阿爹，我会注意的。”

“哥，我不确定往后还能不能过去看你，我尽力，你要小心啊。”

张意年看着张竞年一脸担忧的样子，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笑了笑说道：“嗯，你放心。回去吧，我们也该走了。”

“嗯。”

张竞年点点头，依依不舍的松开哥哥的手往后退了几步，张意年回头和士子们说了句话，大家也各自上了牛车，燕临注意到他们说完了话，也带着人走了过来扶着士子上牛车，不一会儿牛车就行驶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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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又暗了下来，今天夏衡回来的早，天边还有一抹残阳，染红了周遭的云彩。夏衡坐在院子里的石桌上一边揉着头一边听身后的燕临说话：“就奇了怪了，也不知道张竞年跟他们说了什么，现在连叶礼提都提不出来了，好赖话都说尽了就是不肯，搞得像只要把他提出来了他就没命了一样。”

夏衡皱眉把手放下来说道：“叶礼那儿就先等等吧，等我先把书吏和书坊那儿理清再处理他。夏安，许诺那边这两天怎么样？”

“挺好的，他没再特意见过夫人了，一直待在房间里刻自己的东西，就昨天的时候让小厮出门送过一张的折叠床的图纸，然后就没什么了。他这几天病还没好，我估摸着他是想快点攒些钱不顾身子熬夜做木工，药我还再帮他熬。不过话说回来他手还真的挺巧的，我看那张折叠床的图纸可精巧了，比市面上的还要好，机关也方便。”

夏衡听到这儿提起了兴致扭头看着他，一边的夏阳补充道：“你说到这儿我想起来，我之前去舍馆收拾他东西的时候发现他那儿除了书院用的书本还有可多杂书，什么关于木工的、水利的、农具的、火药的各类都有，我看他正经的书上就随便记了一点，杂书上满满当当都是笔记，他还把自己跟匠人请教的东西编了本小册子，宝宝贝贝的收在抽屉里。我说呢怎么打听到他生员的名次不高，他但凡能把看杂书的心思放在学习上，那前，前三十肯定没问题。”

“是嘛。”

这边话音刚落，门口一个侍卫进来说道：“爷，客院许公子说他要见你，就在外面。”

“哦，说曹操曹操就到。”

夏衡听夏阳调侃了一声没理他，吩咐道：“让他进来吧。我这儿没事儿了，你们都忙去吧，不耽搁你们俩回去了。”

“诶。”

燕临几人行了礼出了门，没过一会儿许诺又走了进来，夏衡从石凳上站起来，看着面前的许诺开口道：“我听说妖书案的人全都被你挪到东厂了？”

“是，锦衣卫有别的差事，为了方便我就把人提过来了。”

“那你打算怎么查这个案子，从叶礼他们入狱已经有五六天了，你到底要怎么查？你既不肯让我给钱，也不肯放他们出来，你到底要做什么？如果你实在不愿意帮我，你让我离开也好啊，你一直拖着我是拿我当猴耍还是怕我坏了你的好事？”

“我就不明白妖书复杂在哪里了，我明明已经告诉你清安堂的情况了你为什么不肯去查呢，那天清安堂里有官吏啊，你为什么一定要揪着我们这些学生不放呢？“

“你人不在朝堂不明白，妖书只能在现在的局面下查，我能做的就只有在目前的证据下把案子理清，也就是说现在，不能再有新的线索了。“

许诺听到他的话愣愣地看了他一会儿，然后冷笑了一下点点头说道：“我明白了，明白了。“

他说完话转身决然就往门外走，夏衡看他情绪不对连忙边追边喊道：“许元诚，你去哪儿，回来。诏狱里的人已经够多了，你还要往里面填人吗？“

这句话点燃了许诺最后的克制，他猛然转过身来朝夏衡吼道：“所以呢？！所以他们就是活该吗？他们就活该为了这种莫须有的事情丧命吗？你总说我不懂朝堂，不懂朝堂，是，我是不懂可我也不想懂。这案子会牵扯到多少官员我管不着，我只知道我的同窗好友都在里面可我连见他们一面都做不到。这明明就是你们朝堂自己内斗，为什么最后承担恶果却是我们这些局外人，我们做错了什么？在夏宅这几日你们照顾了我许多我知道，我会还回来的，可我现在最想做的事是让他们平安出来，你既然帮不了我我不为难你，我的时间不多了，你让我去找其他人可以吗？“

夏衡见许诺说到后面眼里带上了泪花，缓了缓语气说道：“做事情总要有个过程，这案子毕竟是要过三法司的，明面上的东西必须说得过去，所以我现在才留着他们，那不是我说放就能放的。你的心思我理解，但只能等到妖书案结了他们才能回来。我已经答应你了，就一定会做到，毕竟没有人会跟钱过不去嘛。况且，既能直接接触到这个案子，又有足够的权力能影响到上头决策的，除了我，还有更合适的人选吗？“

他见面前的许诺犹豫了起来接着劝道：“你且放心吧，他们一定平安出来的。”

许诺听了他的话低头思索了一会儿说道：“行吧，我就暂且相信你吧。”

夏衡听言笑了笑，许诺想清楚了别别扭扭的说道：“先前是我有些激动了，抱歉。”

“没事儿。”

“那，那你坐吧，我走了。”

夏衡看着许诺说完话离开了，眼里突然有亮光闪了一下，定睛一看，是之前许诺站着的地方有一块玉牌，夏衡抬头看他还没走远出声唤道：“等一下，你玉牌掉了。”

“嗯？”

许诺听见他的话低头摸了下腰间，伸手果然摸了个空，回头又走了回来。夏衡帮许诺捡起了玉牌正要给他递过去，却觉得这个玉牌有些眼熟，盯着玉牌仔细端详了起来。

“这是我阿爹给我的，这个不能抵债的。”

“你阿爹是不是叫许朝，在吴县明清坊柳安胡同有一间木匠铺？”

许诺听到这儿一愣回道：“你怎么知道？你调查我了？“

夏衡确认了他的身份回忆起了当年的事，笑着说道：“你乳名是不是叫甜汤？你父亲是不是跟你说你五行缺水所以给你起了这么个名字？“

“诶，你……“

夏衡把玉牌还给他说道：“你这玉牌我也有一个，也是你阿爹给我的，我们的玉牌只有这个角角的花纹不一样，我是四月的生辰，刻的是山茶花，你是六月的，刻的是莲花，你阿爹或许告诉过你。不过很可惜，我的玉牌那年出事的时候我弄丢了。“

许诺皱眉想了一会儿说道：“你，我们认识吗？”

“我走的那年你年纪还小，我都不记得多少了，你自然也记不住，你可以问问你阿爹，他一定记得的。”

许诺瞅了瞅手上的玉牌，又瞅了瞅夏衡，将信将疑地说道：“那等我回家再说吧。”

“行，帮我向许世叔问句好。”

“嗯。”

许诺应了一声转身又离开了，夏衡看着他的身影，想起了那年自己坐在阿爹怀里，趴在小床边逗里面的小孩子，耳边又响起了阿爹和许家人的笑声和说话声。

“呐，这个小玉牌是我自己刻的，我们家甜汤和你们阿阳都有一个，除了这边上的花其他都是一样的。收着吧，这是我送他的。”

“谢谢，刻的真精巧啊。哎呀，这真是辛苦你了，亲家没当成还要让你破费。”

“嗨，没什么。本来这玉牌是打算给两个小孩当定情信物的，结果没想到我这又是个小子，那这就留给他们以后拜把子了。”

“成啊。哈哈哈……”

这时间，过的可真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