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帐中,上百个半大的孩子自相残杀,惨叫声,痛哭声,呻吟声,声声凄惨,地上已横七竖八躺了一地的尸体。
沈易先被那大胖子一阵拳打脚踢已无丝毫还手之力,他的哥哥艰难的几次支撑起身体又被人1群踩倒。
沈易先已被打得瘫倒在地,有进气无出气,这时帐帘大开,拥进来一群装束一样的人,用刀指着这些孩子。
这下惊变陡起,吓得众人暂时住了手,这时有一人上来点数,当发现这群孩子存活下来的人数已达到一半以下后,这才向一个小头目点了下头。
那小头目手一挥,帐篷随即被拆掉,原来外面已是倾盆大雨,黄豆大的雨点滴在沈易先脸上,几乎睁不开眼,他和哥哥相扶着站了起来,那个打他的大胖子此刻也站在他旁边。
雨水不停倾泻而下,周围的火把几乎就要被雨水浇灭,明明灭灭间,众人的脚下,尸体中的血液染红了积存的雨水。
哗啦啦的雨声中,沈易先抬起头一看,原来不光是自己所在的一群人,他们这样存活下来的人足有上千人在雨中瑟瑟发抖。
远远传来一声高亢,阴恻恻的声音“欢迎诸位经历了第一轮选拔,你们之中将有十个人最终会成为我们剌客之国的臣民,好了,今天的考核到此为止,大家做个好梦!”
这时周围的那群士兵,轰赶着他们将地上所有的尸体扔进了一个大坑中,进入了身后十几座大房子内。
每个人进了房间后,只见地上铺着几十张烂草席,一张三条腿的长桌上,有一烛台,透过昏黄的烛光下,隐隐可见墙上,地上,有干涸发紫的血迹,这多少让他们感到可怖。
众人只好席地而卧,沈易先和哥哥一起刚并排躺在地上要睡觉时,这时那个打得哥俩满地找牙的大胖子忽然一下爬了过来,吓得俩人霍的站了起来,厉声问道“你要干什么?”
只见那大胖子摸了摸大光脑袋,显得极为不好意思道“俺娘把我送到这儿来时叮嘱我要好好活下去才能再见到她,我怕再不见到她,所以我才那样,可知我并不爱杀人!”
沈易先听后,想起了自己的母亲,心想,谁不想再与自己的亲人见面呢?
也许这就是每个人对素不相识的人痛下杀手的原因吧,当外在的环境逼迫之下,每个人都能变成恶魔吧!
想到此,他反而说不出任何的原谅这胖子的话,只好拍拍他道,“早些睡吧,至少今晚我和你不必再互相为敌了!”
第二天凌晨时分,众人正呼呼大睡时,大门咣当一声被踹开,呼啦啦闯进一群人,喝令道“起来,起来,该活动活动筋骨了!”
这些孩子被这些人踢醒,赶忙爬起就往门外站队,此时雨已停歇,天才刚刚泛亮,透过暮色的晨光,沈易先才发现站在队伍前的那刺客之国的首领不过是一个不起眼中年男子。
“子曰,朝闻道,夕死可矣!人生不过百年,与其默默无闻,苟活一生,还不如灿如夏花,即使如流星般转瞬即逝,也要世人畏惧我等!从今日起,你们跟着教官习练杀人技艺,以一月为限,优胜者进入下一轮学习。”
这时一名教官出场,朝着众人大声喊道,“从今日起,开始练习耐力,现在开始习练速跑,你们只需跑到对面,跳过河岸者合格!”
沈易先一见对面河岸不过离这里数百米,跑过去,只要努力跳过六尺宽的河面即可,想必是十分的轻松。
与他抱有相同的想法大有人在,以一百人为一队,众人表情轻松的列为一长队,下了场地中,只见骑马的教官迟迟不发令,众人正惊疑不定时,忽见这群人抬着上百只大铁笼进入场地。
铁笼中似有活物转来转去,左右四处闻嗅,众人一看,怎么这么多大狗,队伍中终于有人认出,这并不是狗,狗的尾巴不会这样直垂于地,这居然是狼。
众人心想这是要干什么时,只见那在边上的教官哈哈笑道“诸位,各安天命,只要逃到那河岸上,你们就算逃出生天了,跳不过去,那就怪你命不好,我再提醒诸位,它们可都饿了三个月了!”
在场上的那一百人,已吓得魂飞魄散,只听一声锣响,铁笼中饿得两眼冒绿光的狼一下被放出,它们如同离弦之箭,一下蹿入了人群,人群中凄惨的呼救声并未引来那群人的同情,反而哈哈大笑。
那场地中的人为了逃命拼命狂奔,身后就是凶残的恶狼如影随形,等这一百人逃过对面河岸上时,也只剩不到一半人。
轮到沈易先哥俩时,还好除了哥哥腿上被狼咬了一口,哥俩总算安全过关。
最为惨烈的是胖子被狼撕咬的那一幕,他虽然力大无穷,可是他决计是跑不过恶狼的,刚一上场,就被几只恶狼同时咬住。
他一边惨呼,一边拼命往前带着恶狼往前跑,一边痛苦得哀求,痛呼道“娘啊,你在哪?我要回家,我怕再见不到你了!”
终于他见生存无望,转身与恶狼搏斗,拼着自己手臂不要,硬生生将手从狼嘴中伸进去将狼连气管带掏出了内脏,可狼生性凶残,其余的狼一下拥了上来将那死狼连带胖子手臂吞食殆尽。
最后那胖子终因流血至多,体力不支,庞大的身躯轰然倒下,立刻群狼一拥而上,将其分食而尽。
从那一刻起,沈易先就觉得自己的哥哥似乎被惨烈的一幕所震动,在接下来的训练中几次差点丢了命,有几次,几乎就是刻意为之。
每一天回来,队伍中的人数不断变少,空出的房子也越来越多,房间中也更为空旷。
一天天的重复,使沈易先见惯了生死,对于白天还活蹦乱跳的同伴到晚间已是冰冷的死尸一具,早已习以为常,有一段时间,使沈易先觉得已然习惯,似乎认为这才是人世间应有的样子。
随着训练一天天加剧,所有存活下来的人杀人的技艺也每日不断精进,最后留存下的三百人似乎很难在被遴选逃汰下去。
起初每天的人数下降很快,到后来每天只少三到五人,再到每天只死一人,最后不再有人轻易死去时,最终决战的那一天终于来到。
三百人,每十人为一组,共分三十组,捉对厮杀,首轮逃汰下去十五组,剩下十五组再次组队,最终留下了三组,三十人捉对厮杀。
最让人不愿见到的一幕还是不幸出现了,兄弟俩人被分到两个不同的组,为了存活下去,兄弟俩人只能有一人活着。
这一天哥哥那一组几乎全是高手,互相拼杀至沈易先所在的一组被杀得七零八落,最后哥哥为了让弟弟有机会存活到最后,从背后偷袭了自己的同伴,连杀两人后,最终惹恼了同组的杀手,合力将他杀死。
当刀子刺入他的肚腹后,他似乎并未感到疼痛,决斗叫停的那一刻,沈易先上前抱住他的哥哥,大声哀嚎。
“弟弟,你不必难过,其实我多想回到从前那一家人在一起的日子,过得虽然艰辛,但是多么开……心呀!”
他的哥哥临死时的眼神充满了欢愉之色,仿佛恍恍惚惚又回到了那场大雨之前的小山村,家家炊烟缠绕,鸡犬相闻。
他和自己的父亲在田间劳作,眼见沉甸甸的麦穗成片,微风轻抚,麦浪或高或低,心中有说不尽的喜悦。
直至太阳落山的那一刻,他和自己的父亲才相伴而回,当金色的余晖洒满山谷,一川溶金,母亲和弟弟早站在柴门内等候他们归来。
“哥哥,哥哥!”
沈易先大声的哭喊着,他的哥哥才回过神来见到自己的弟弟,有那么短短一瞬,哥哥的眼神好似父亲一般,他费力的抬起手抚摸了下弟弟已完全脱去稚嫩,刚毅的脸宠,笑了笑。
“别再叫醒我了,我早已不想面对这个残酷无情的世界,原谅我实在没勇气再陪你走下去了!”
他说话的声音渐渐变弱,几乎不可闻,到最后终于没了声息,沈易先死死抱住他的哥哥,已然哭不出声音来,无声的悲嚎顿时让在场的所有人为之动容。
那几个合力杀死他哥哥的人心中涌起无限的恐惧,一个紧紧握住了长刀把,另一个挽了下九节钢鞭,钢鞭末尾轻微的金铁撞击声一下惊醒了沈易先,一个飞身扑了上去,顿时金铁相击声大作。
这时那中年男子早已将这一切看在眼里,立刻飞身扑下,如同一只大鸟,以一把纸扇以钩,点,扫,踢,撩,扑,顶,七字连环诀,以极其迅疾的手法,游鱼一般的身形,将十人的兵器一一击落。
只听叮叮当当数声,众人还在发怔之时,兵器已落了一地,擂台上外围的士兵一下将众人隔开。
“别呀,你们这十人可是我投重金训练而出的,你们每人都是我的摇钱树,我将把你们待价而沽,卖给那些出得起黄金的君主!”
最后沈易先被大梁的建真皇帝买走,组建了自己的御林铁卫,沈易先为队长。
此次再回刺客之国,故地重游,勾起了沈易先许多伤心往事,很多年以后,在一次京都,公主开办粥棚救济灾民时,沈易先在拥挤的人群中,见到了一个极为熟悉的身影。
他认出了她,可她并未认出他,许是多年以后他从前幼小的身形已长成了壮硕的男子汉,又许是明亮的甲胄从未让她敢抬眼仔细观瞧。
他给她盛了一大碗稠稠的米粥,使得别的难民见了不免露出异样的眼神,这种眼神既有三分惊诧,又有三分羡慕,更多的则是嫉妒与愤恨。
他们却只敢抬眼看了下这年轻的护卫,见他胸甲纹饰上刻有白虎,知是皇帝身边的铁卫,迅速低下了头,或将眼神飘向别处,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样子。
而她则是完全意外与惊喜,抬眼对望那一瞬,沈易先心痛的发现,从前那个精练能干的母亲已消失不见。
她或许已是死了,站在他面前的母亲,两鬓斑白,脸色蜡黄,一脸风霜,满脸世故,眼神望向他是更多的是狡猾和无赖,并无一分感激,也无半分亲情。
“哎哟喂,这怎么说?这位军爷,您真是开眼,奴家在这儿谢谢您了,要不您有空,来振东帮,奴家认得好多漂亮……”
她话说半截就再也说不下去了,眼前站着的这位年轻侍卫分明就是她在这人世间最想见到,可又最怕见到的人。
沈易先见她的眼神由惊异再到怀疑,由怀疑再到惊恐,悲痛,惭愧,最后决绝的转身而去,一个衰老佝偻的背影就要一步一步远去。
沈易先忙追了过去,拦住母亲,却被她一个拐扙作势要打,他本能一躲,他母亲想夺路而逃,却被他跪着拉住,母子俩在人群投来的诧异的目光中抱头痛哭。
沈易先安顿好母亲后,曾请刘太医前来诊断,一番诊断后,将沈易先叫在左右没人处,告诉他,他的母亲由于多年来风餐露宿,积劳成疾,已是多病缠身,怕已是去日无多,连药都没开,便摇头叹息而去。
沈易先送走了刘太医后,转身竟见母亲就在厅堂等候,原来她已听到他们刚才的对话。
沈易先本以为母后为她自己的病情忧心,却未曾想她开口的第一句话便是“易先,你可恨过我?”
沈易先听闻此言,心中千言万语连同那悲恸之情一齐涌上来,可到了嘴边却化作一句“都过去了,母亲大人勿要多想!”
他本想云淡风轻去,哪料到母亲顿时泪飞如雨,一声哀嚎瘫软在那门厅之上,嚎哭道“我不是不知道你们去了哪,可我真的是没办法呀,与其和我在一起一同饿死,还不若放你哥俩一条生路,可,可那是条什么路呀!”
沈易先在母亲的嚎哭声中强忍泪水,眼前似乎重现了当年大哥的凄冷,绝望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