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羲踏进锦绣宫内,便看见惠妃坐在凉亭中,模样似乎是在等自己。长羲从惠妃的神情中不难看出不悦,想必自己刚才的行踪,她还是知道了。
就算知道了又如何?
长羲坦然走向凉亭,未有一丝迟疑神色。惠妃显然也是注意到了长羲,轻一挑眉,缓缓放下了手中的金樽。
“民女参见惠妃娘娘。”
长羲见惠妃迟迟未让自己平身,想必是惹恼了她,便保持着屈身姿势隐忍着默不作声。规矩是老祖宗定的,长羲还没有无法无天到敢在皇宫里兴风作浪,委屈谈不上,往好处想,长羲只当是锻炼锻炼自己的下肢力量。
“哎,瞧我这记性,是说你怎么一直不起身呢?原来是本宫忘记了让你平身。”惠妃轻抬右手,笑着用轻佻语气慵懒说道:“平身吧。”
“谢惠妃娘娘。”
惠妃示意宫女替长羲斟茶。
“长羲,你觉得本宫这锦绣宫里的景色如何啊?”
“回娘娘,民女觉得此处景色十分宜人,也是因为有娘娘在,才更显蓬荜生辉。”
长羲的话并未让惠妃有丝毫的喜色,反而陷入了阴沉。
“既然这里这么美,怎么还留不住长羲你呢?”
惠妃敛了笑容,直直地看着长羲。
长羲的目光也变得警觉了起来,迎上了惠妃的双眸。
“我很清楚我进宫的身份,但也是希望娘娘明白,我并不是锦绣宫的人,所以进出锦绣宫,是我的自由。”长羲瞥了一眼身侧的宫女,“我也不需要任何人来伺候,去哪儿也不用人带路。”
“我明白,长羲你是一个非常独立的人。”惠妃微蹙眉头,“只是这诺大的锦绣宫,要是传出些什么对本宫不利的话,可就不太好了。”
两人谈话间,魏韫已朝着锦绣宫门走近。
长羲释然一笑,“娘娘可曾听过一句话。”
“说来听听。”
长羲将上半身凑近惠妃,淡淡吐出几个字,“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两人的目光交接对抗,恰如黑云翻墨,卷地风来。心术博弈间,来人的脚步声吸引了两人的目光。
“老奴参见惠妃娘娘,见过长羲姑娘。”
长羲轻轻点头回礼。
“魏公公免礼。”惠妃欣然而有笑意,“不知魏公公前来,有何要事啊?”
魏韫是皇上身边的人,惠妃对他的态度自然不一般,长羲别过头不去看惠妃那谄媚的模样,端起茶杯默默一饮而尽。
“老奴是替皇上来传召长羲姑娘的。”语罢,魏韫的眼神笑眯眯地落在长羲身上。
要是长羲再晚点喝下那杯茶,恐怕就要直接喷出来了。
“皇上召见我?”
“是,还请姑娘随老奴走一趟。”
皇上为何会找我啊?
长羲愣愣起身,被这突如其来的传召弄得莫名其妙。身侧的惠妃虽然没说话,可心里的疑问却不比长羲少半分,甚至更多的是紧张,紧张长羲会在刘仁瑾面前说些不该说的话。
出乎长羲意料的是,刘仁瑾并没有在仁德殿召见自己,而是在一处池塘边,池里的荷花虽未开,秋叶倒影在水中却是别有一番幽静风味。
长羲到时,看刘仁瑾似乎还在沉醉在池边风景中,便没有开口,环湖四周美景后,长羲顺着刘仁瑾的眼神望去,也只看到最普通的风景,不知为何他会看得如此出神。
过了许久,刘仁瑾才发现长羲的身影。
“你来了,怎么也不出声?”
“民女长羲参见皇上。”长羲行礼后缓缓起身,“由己及人吧,民女自己看美景的时候,也不希望有旁人打扰。”
“朕并非是在看风景,只是在想些过去的事情罢了。”
长羲能感受到刘仁瑾的情绪,直觉告诉长羲,应该是回忆逝去美好而产生的惋惜。
刘仁瑾微微摇了摇头,挣脱出刚才的情绪。“你知道朕找你来是为何吗?”
“是和惠妃娘娘有关吗?”
“不是。”
长羲继续猜,“那……是和陆府有关吗?”
“也不是。”刘仁瑾面含笑意瞧这长羲,“朕找你来,是为了你的事。”
长羲不知为何这宫里的人总是做些自己看不懂的事,又说些自己听不懂的话。
“我的事?”
长羲发懵的神情,实在是让刘仁瑾觉得有趣。想起自己每一次见眼前之人,好像都会给自己惊喜,从射箭场到大殿上,从宴会再到今日凉亭,无一例外。
刘仁瑾的嘴角渐渐勾起一丝坏笑,“等会儿你就知道了。”
等待是漫长的,长羲坐如针毡,不知刘仁瑾葫芦里买的是什么药。都说伴君如伴虎,长羲观察着刘仁瑾的表情,虽能确认性命无忧,但坐于身侧那种无形的压力却是一直存在。
长羲隐约听到身后不远处有脚步声传来。
刘仁瑾面朝长羲身后,见到来人后的亲切神情,让长羲推断此人身份的不一般。
“来了。”
长羲好奇向后一望,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便赶紧转回身。
怎么……怎么是他?
“禁卫军统领叶青梧,拜见皇上。”叶青梧以为身前背对自己的女人只是宫里的妃嫔,毫不知情地行礼问安。
叶青梧熟悉的声音,清醒地提醒着长羲这一切并不是梦。虽然早已想到会在宫里遇见,却没想到这时机会来的这么快。
长羲屏住呼吸,紧绷着身子。
许是长羲僵硬别扭的身姿反而吸引了叶青梧的注意,叶青梧直起身后发现身前女子的背影似乎有些熟悉,皱眉回忆间一股朦胧的诧异感涌上心头……
“长羲、青梧,你们应该许久未见吧了。”
刘仁瑾的这番话,彻底捅破了两人间隔着的最后一张窗户纸。
叶青梧猛然抬头,不可置信地望着眼前之人的背影。长羲如芒在背,不敢有丝毫的动作,但就算不转身,长羲也能想象地到身后之人的神情。
惊讶、尴尬,甚至……还有些厌恶吧。
厌恶自己为何阴魂不散,还要跑到宫里来纠缠他。
可惜长羲只猜对了一半。
叶青梧的心底藏着庆幸,庆幸这世间叫做缘分的东西并没有舍弃自己。
面对刘仁瑾,两人的思绪情感都只能默默蒙在鼓面里,但若是轻轻一敲,便能振聋发聩。
“朕叫你们来,其实是有事要交于你们办。”刘仁瑾见两人默不作声,全当是两人羞涩,继续说道:“春困秋乏,朕和众爱卿也该活动活动筋骨了。三日后秋围,便全全交于你二人办,可能做到?”
长羲第一反应是,秋围怎么会和自己沾上边?叶青梧操办此事还有理有据,可为何皇上偏偏要让我参与操办?
就在长羲疑惑之间,叶青梧率先开了口。
“臣遵旨。”
长羲紧接着回答。
“恕民女不能从命。”
叶青梧心里一沉。
刘仁瑾不解,“为何?”
“民女入宫本就为了陪伴惠妃娘娘,若民女接下此事,恐会误了根本。”
叶青梧应下后,长羲想也没想就是拒绝此事。就算冒着以下犯上的凶险,长羲也不愿重蹈覆辙,这是长羲骨子里的倔强。
“听闻惠妃向朕求了留你两月的时间在宫中,朕只占用你区区三日,也会耽误吗?”
长羲哑口无言,一时间也想不出可以解围的借口。
“操办秋围一事,臣一人足以。”
叶青梧不想让长羲为难。
也许是自己太了解她的性子,只要她决定的事情,就不会改变,自己又何德何能想要求个例外呢?
“朕决定的事情,不会变。”刘仁瑾一幅恨铁不成钢的模样看着叶青梧,依旧坚定自己的决定。
眼看气氛剑拔弩张,认清局势的长羲明白再继续狡辩下去也是白费口舌。
长羲紧咬的下颚缓缓松开。
“好,民女遵命。”
长羲默默在心底安慰自己:公事公办,只不过是短短三日而已。
缘可长青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