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高云帆，我要是在家中的地位和你一样，铁定受不了这个气，不定早就和你爹断绝父子关系，离家出走，做我的闲云野鹤去了。咦，我记得在讲筵所时，你曾经对俞先生过，你的理想就是做一个逍遥似神仙的闲云野鹤，对吧。”傅青纾道。

高云帆见过劝架的，可哪里见过劝人跟家人断绝关系的。他心下不满，面上也十分不悦：“都多少年前的旧事了，你咋还记得。要做闲云野鹤那也得是有钱的闲云野鹤，没有钱财，哪里是闲云野鹤，只不过是任人欺凌的雉鸡野鸟罢了。”

傅青纾不禁教训道：“傻子，钱财乃身外之物，世上有何事，能比得过性……。”到这，她不禁怔住，好似自己一时错话了，有些讪讪的。但即便高云帆再好奇，她也没再下去。

林浩然闻言，眉毛一跳。他坐直身体，好似对这话十分不满的模样，朝傅青纾一摊手，岔开了话题：“你还有脸人家，欠我的钱什么时候还。”

傅青纾从怀里抽出那张万两银票，递给林浩然：“嚣张什么，还给你。记得把利息算好，剩下的还给我。”

林浩然却不接，傅青纾又往前递凛，他依旧不接。

高云帆见了这张银票，眼睛都发光了。适才的不满早已抛到九霄云外，毕竟，他已经许久不曾见过这么大张的银票了。

他吞了吞口水，伸手要去替林浩然接过银票，谁知傅青纾收了回去，对林浩然道：“既然你不要，那可别再追着要我还了。”

“你为什么不要她还，她还了，你还能接济接济老弟我。”高云帆不解，骂道。

林浩然调整姿势，往椅子里坐了坐：“我就是不要她还，她还了，我再找她，她肯定赶我。但是欠着我的钱，她自知欠着我，自然不会撵我。”罢，对高云帆勾了勾唇角：“而且，我要是没接济你，你以为你如今在外面吃喝玩乐，那些店家为何都不找你要账。”

高云帆自知理亏，赶紧狗腿似的给林浩然斟茶。

“我出去看看他们。”傅青纾踱了步子出去。

林浩然欲跟出去，高云帆这才有机会一把拉住他，低声道：“诶，浩然，你别老跟着她。”

“怎么了？”林浩然回头看他。

高云帆撩起帘子看了看窗外，傅青纾已经沿着中庭的抄手回廊走远，这才放心道：“我爹了，要我少跟傅家来往，她这次出宫，是被我姑奶奶赶出来的。好像是犯了大错，哎，估计她这辈子是没有出头之日了。”末了还有些可惜的：“真是可惜了她在讲筵所那么好的成绩。”

林浩然挣开他的手，淡淡道：“那与我有何干，我和谁做朋友，用得着看你爹和你姑奶奶的面子行事？”

高云帆冲过去挡在门口，拦住他：“可你爹是我姑奶奶看重的首相，我听我爹，傅家暗地里早已投靠官家，你再和她交好，那岂不是……。”

林浩然看向高云帆的目光冷了下来，他微扬着头，有些倨傲：“那与我又有何干系。高云帆，如果你想参与这些事，我不会拦你。但请你不要将你的想法强加于我。我与谁交好，我与谁做朋友，连我爹都管不了，你凭什么管我！让开！”

高云帆也怒了，他一片好心被当成驴肝肺，语气也冲了起来，有些口不择言：“你要是想要女人，我送你就是，你要多少我送多少。可她……你看到没有，她现在就是一个男人举止做派，哪有一点儿女子的温婉柔情。

作为一个未出阁的姑娘，不学女工不读女则，不守女子本分，也没有身为女子的觉悟，老想着读书入仕做官，和男人一样以才侍主。以前侍奉在官家身旁倒还好，现在她被人打得半死丢回家，别入仕，她就是入个宫，都没有可能了。现在谣言传遍京兆，她的名声已经臭了，也不会有好的人家看得上她。这样的人，别人避之不及，你倒好，还死皮白赖的往上拱，你到底图什么呀？”

林浩然的脸色沉得能滴得出水来，他盯着高云帆，用一种高云帆从未见过的冰冷目光，直直的盯着他。高云帆后背有些发凉，但还是站着不动。

心里不断宽慰自己，他是为了他好。

就在他以为林浩然怒到会对他动手时，对方却坐了下来，好整以暇的看着他，缓缓道：“你有空关心我，倒不如去关心关心你的爹爹，还有你的庶弟们。别以为他们背地里做的事，别人丝毫不查。要不是我爹按着奏本不往上传，你爹几个脑袋都没有了。这些年积累下来，高公绘领了起码上百万两的治水经费，他年年治水，可黄淮地区年年发大水，淹死了多少百姓喝庄稼。这笔账，现在没算，不代表就会作罢。”

他盯着高云帆瞬间僵住的脸，顿了顿，继续道：“高云帆，你爹傅青纾犯了大错才被赶出来，那你爹可有告诉你，为何傅青纾在你姑奶奶眼皮底下犯了大错，却依旧能活着出宫？而你姑奶奶明知傅家早已投靠官家，却始终未曾对傅家出手？”他沉吟了片刻，在高云帆脸上的冷汗冒得密密麻麻时，才一字一句道：“因为她不敢。”

不敢？高云帆最初只是觉得好笑，这底下，还有他姑奶奶不敢的事？可是一触上林浩然的目光，他就明白，对方并没有撒谎。可是，这到底是为什么？他不敢往深了想，但依旧胆寒不已。

林浩然见高云帆脸上细密的冷汗凝成一颗颗大滴的汗珠，再顺着脸颊滑落，沾染胸前一片深色，终于满意的笑了，又道：“你好好想想，刚才傅青纾对你的那番话。有些事，她一眼就看明白了，旁敲侧击的想要点醒你，而你，却什么都不懂。然而，什么都不懂的你，还在这里夸夸其谈的劝我不要和她接近，你就不觉得羞愧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