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国如一张巨型长弓,举一国之力拉动弓弦。上百年来,嬴氏君主已能炉火纯青的驾驭长弓,御箭之术世代相传,至于政王,凡箭落之处,皆臣服。
换言之,秦国这张弓已紧绷百年,待到六国剪灭,需要的是懂得松弦之君。然而,嬴政乃是战时之君,从其先辈处可得治军之术,若论统治华夏臣民,嬴氏帝王之术未必可校若效朝,大秦也只会是第二个周朝。
战时是一种治术,到和平之时,又是别种御法。张良清明,他不会押宝嬴政,他耗不起,张家更是赌不起。
回去的路上,只蒙毅跟在他身边,全然不像去时那般兴师动众。
太阳东升西落,西边日落似乎更慢些。日月更替,东边的空月辉隐隐浮现,一点点的吞噬落日余晖。
郑合欢已走出唐家,却不知道该去哪儿。回伶魂,却没有半点归属福她从来只当那里是暂时落脚之地,不会有热她回家,在外面许久回去也只剩无尽的疲敝孤寂。
沿着路上的车轮混迹,郑合欢晃荡着,慢慢向西走去。
她第一次见唐回,回想起他,总觉着不舒服。他的那双眼睛,一直盯着她,那是郑合欢从未见过的阴鸷,隐约带着落寞。
唐回在她离开后,眼中的落寞久久未散。
“十一娘,你这般肮脏,怎就偏想着靠近那样风光霁月的?”每次他心里不痛快,言语越发刻薄,他要刺得唐忆更不痛快。“想靠近白光?想挣脱阴暗的泥潭?十一娘,为何痴心妄想?你该与我一起沉沦在这淤泥里才对,你怎能想着离开?你我又怎会允许呢?”
唐回将刻薄发挥到了极致,整个人透着病态和扭曲。
“我不会任你离开,十一娘,你是知道的!”痛苦不会因为是两个人而减半,但是欣赏对方的苦痛,总是心满意足的。
仿佛他们生就该彼此憎恨,彼此折磨,他习惯了,放不掉。
唐忆原以为她会无感,为何心还是会酸痛,明明伤口已经烂透了,她该习惯才对。“我生来就在深渊里,从未后悔杀掉她,至少我的身体不再痛了,不是吗,哥哥?”
“我弑母,郑合欢也已经帮了我,哥哥你杀不了我,是不是很生气?”唐忆看着他的双腿,笑得很挑衅。
毕竟一母同胞,总是能摸准彼茨痛点。
一路游荡,雪水溅湿了靴面,鹿皮显得斑驳。郑合欢未回伶魂,却不知不觉走到乌衣巷。巷子深处,宅门紧闭,他未回来,这一次他离开真的很久了。
雪,人赋希心更觉孤单,想念也会紧些,一个人好像更显冷清。
“等一下。”对面的门却突然拉开,一个人站门里,叫住了她。
停下脚步,郑合欢转身走到项羽跟前,俯视着眼前的人,他好像长高了些。
“可是三爷要留我”
“三爷门口有闲人一直在游荡,却一直不叫门,很是闹心。唤我将人带进来,省得扰了邻里的清静。”
这倒是像三爷会得话,满是尖刻的怨妇的腔调,他这么些年还能全须全尾的活着,也算是交了福运。
“鬼,这妇饶刻薄与三爷倒是学了十成。”
“你胡,我未学他,也未学做妇人!莫要污蔑爷!”
“那便好好话,有些话旁人得,你也不得有样学样。若是下次再与我这般话,我割了你的舌头!”
郑合欢恐吓道,她向来不是好脾气的,又岂能容得一辈在她跟前口无遮拦。况且这孩,应该也习惯了她不客气,她便未想着掩饰。
项羽顿时怯生生不敢再看她,乖顺的不去顶嘴,嗫嚅道“知道了。”
放他离开,她自行去见三爷。
未等郑合欢叩门,三爷已经听着脚步声,将门拉开,表情还是那样的不咸不淡。
“三爷,寻我有要事?”郑合欢站在一旁为他倒了茶,探究的看着三爷。
药材房里,夹杂着药香,防着药材受潮,这间屋子也稍冷些。三爷为喝那茶,手上不停的研磨着药材,“冥女走了,前些刚走,不会回来。”
郑合欢拨弄干药草的手突然顿住,下意识的问道“她可有去哪?她离开暗狱,为何不报于我?”
“她未去哪儿。应该是去了百毒门,她要去找死,谁能拦住?”三爷自顾自的掺捡着手跟前的草药。
这道理郑合欢如何不知,只是意想不到,还有些自责。她的无动于衷,将人推上了绝路。她们只是暂时的同盟,同入暗狱为人所用罢了,她犯不上平白为人走险。
冥女找过她,原来那是她最后的求救助。
“三爷,这些年可有再回百毒门?”
“怎么,打算救她?”
郑合欢殷切的看向三爷,一个活生生的人因她的见死不救而要奔赴死亡,她似乎真的于心不忍。
“一命换一命,她愿意的。这么多年了,我倒是希望她如愿以偿。”
封好药粉,三爷意味深长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