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前夜,寿春城迎接邻二场雪。雪势不大,却下得绵长,遮住空,封了路。
为准备君王新年祭,隔城防营亲自上街清道。凡需经之处,各家又派了人手,协官兵一起开路。日坛设在东山,从渚宫到东山,无须路过西城,因此伶魂赶上这样的日子,还是照旧开张。
不少官家子弟,嫌家里头闹腾无趣,相邀着来这伶魂躲清静,寻乐子。年关口上,伶魂厢房愣是满了客,楼下亦是熙熙攘攘。
舞姬流转各处,琴女换了几回弦,满堂热闹,好戏连台。伶魂无疑是进入紧绷状态,楼上楼下皆未有敢松懈的。
探听各家消息,集聚情报。越是接近行动,越是害怕出现纰漏。
郑合欢安生了几日,却控制不住心绪不宁,压制不住心里揣度。递了消息出去,传往通渠。即使她后路断了,她也要事先安顿了不离,毕竟那个变数在何时出现她未可知。
趁着风平浪静,郑合欢又陆续交了东西与婉。自收了王后的消息,她突然开始每日唤婉跟在身边,絮絮叨叨的谈及云妃无忧公子,告知婉如何逃离楚地,之后应去寻何人庇护。行事奇怪得像是在交代后事,婉连着几日听她这些,也能察觉可能多有不妙。
然而,郑合欢不原由,婉也不敢去问,只能应下,更是不敢透露旁人口风。
昼日喧闹,耗去酒肉不计其数。夜色将至,各家派人来伶魂寻子弟回去开宴守岁,也顾不上人清醒与否,死活都是要人带回去的。
荆楚习俗,家中辈要在院子里燃爆竹子,以驱瘟神。
伶魂宾客散尽,别处的热闹正要开始。
坊间里,朝臣皆上了各家车马往咸阳宫门涌去。色渐渐黑透,各家随从在前头掌灯,引着路,昭示来人身份。
毕竟冲着那灯笼上姓氏,但凡有眼力见的,也懂了进退。
官道上,灯火星星点点,排起长龙,浩浩荡荡,连绵不息。官的让道,位高的排在前头入宫,所有人自觉守着约定俗成的规矩。
王公率先入宫,冯、王、李三家紧随其后,循着尊卑,次序入宫。
百官须弃了车马,经过查身,对上帖子方可放校
而整场宫宴,已注定不同于往年。
红宅车马出来得晚些,未赶上避讳尊者的大潮。张良偿匹马车,也只一张彪驾马,并无其他仆役跟随。
只车辕处挂了红色灯笼,与寻常平民的车骑无异。然而,缓缓走在这官道上,人皆瞩目,有些竟也鬼使神差的客气让道。这算是今夜一奇观。
燕人在咸阳驿站住了数日,偏从未得嬴政召见。今儿个宫宴,燕热到邀贴,骑着高头大马从旁人车马旁边呼啸而过,哪个去管旁人是谁。赴宴着急成这样的也算是一奇观。
秦人不同于韩,这般除夕国宴,官员只可带随从,带不得家眷。男子寒暄向来简单,作揖点头,互道名讳,混个脸熟,便挥别赴宴。还怕走一起烙下个结党营私的罪名,哪个会想在这众目睽睽之下攀谈许多。
君子之交,淡如水,点到即止。
入宫之后,文武百官,不懂得蠢,多言喧哗,那着实是百害无一利。
官袍周正,克己守礼,足可见宫廷夜宴的庄重威严。
而在这一堆红绿官袍之中,张良与那燕使自进殿便像个异类。
那燕使扮相粗野,众人只觉得不上大雅之堂,多有鄙夷,却又引得人不住多瞧两眼。又因是外使,由宫人引进礼殿暂待,需得开宴后得秦王传召才可入殿,那些大臣入席后,在开宴之前是见不了燕使。
也因此,张良自入殿起便几乎吸引了全数注目。
他与旁人不同,一身便服。原为御寒,罩着狐裘大氅,在一众单薄官袍的朝臣中,显得格外扎眼。张良知他今夜定是要为人瞩视的,也就犯不上委屈自己在路上受冻,避人目光。
逃不过,那便接受,委屈自己更是要不得,这道理便是郑合欢教的。他领悟得不错,且用于实践。
入令,宫人接过他卸下的裘氅,引他去前席。
恰巧,他周边都是眼熟之人,也都是能叫上名号的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