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上杆头,当窗理红妆。墨发如云,篦子梳至腰上。挽起朝髻,抛家作新娘。
匣子里一环玉镯,一根血玉簪。铜鉴里的人,云鬓香腮,纤画峨眉,美目含情。血玉簪子挽出发髻,金钗固发,流光白金钗,称出血玉红得夺目。耳挂珠坠,展露雪颈,颈线魅惑。
发间埋下金线,缠着红翡坠于额前,镂空祥云,吉祥如意。
点绛唇,理青丝。郑合欢透着魅惑端庄,柔和了她的凌厉不羁。
妆娘为她修饰妆容,看那一环玉镯上头缠着暗红的细线,看得出它曾经断过,再是如何奢贵终是不吉。妆娘忍不住措辞劝道“娘子,今儿这日子换了这镯子要称你些,也妥当。”
“不必,就用它。”于她,血玉镯子无可替代。一辈子一次昏礼,将它修补好,她想带着它见她的夫君,镯子的残缺却更珍贵。
妆娘撇撇嘴,见她固执,也不再些什么。
日近黄昏,窗外红霞染了半边空。穿上喜袍,郑合欢明显感受到肩上沉重。襦裙玄中扬红,她这件稍作改动。广袖交颈,赤边烫金,外罩蚕锦绣金鸳鸯长袍。
在盛夏成亲,里三层外三层的穿上,郑合欢控制不住的冒汗。她穿上的那一刻,极度庆幸这一辈子只一回。
血玉镯子套上皓腕,更显妖冶。
她终于为他穿上了嫁衣。
房中的妆娘拉开房门,他站在屋外,身后满是彩霞。同样玄中扬红的喜袍,称得郎倌精致。只看得见他头上的玉冠,腰上血玉簧,不见其余珠玉。
他逆光而来,郑合欢却想与他换一身装束,女子出嫁即是一难。却因为一人,憧憬与其白头,可以承受无数未知苦难。
“很美!”他就站在她面前,双目含笑。
“也很重!”脸颊的红晕透过妆容浮现,郑合欢抿唇笑道。
“忍一会儿。”张良拉着她走得缓慢。
边的晚霞红得宛若沁血。
从祠堂里请出张平夫妇的牌位立于高堂之上,在张家祖宅,见证一对新人结为夫妇。
郑合欢锦扇半遮面,迈过正门,跨过火盆。堂上皆是张家族老,见证族中辈迎娶新妇。
“跪,拜地。”
“再跪,拜高堂。”
“扣首,夫妻对拜。”
三拜起身,剪下二人各一绺头发,置于盘中,缠上红线。
“结发,礼成。”
从此,执子之手,相濡以沫共白首。
色暗下,只剩际之上泛着红光。
然而山门外,蜿蜒着火龙,重新照亮色。
该来的还是来了。嬴政想要张家的诚意,而投诚的第一步就是献祭。
村民聚集在山门,手里只拿着农具作兵器,与山下游兵对峙。所幸山下人只站在门外,还未与他们有正面冲突,否则山民多半命丧当场。
山下容上一个匣子,要求送到祠堂新妇手郑
村民们见此只当是冲着郑合欢来的人,派了脚程快的跑上山为他们送了东西。
打开盒子,郑合欢脸色骤变,手中锦扇摔落。
“为什么不能多等一会儿?”她是真的被吓到了,一节烧焦的指躺在匣子里,面目全非,可他认得出来里面的银锁,那是她送得长命锁,这节指骨就是无忧的指头。
那人真是从来不信她,他终究是将她逼上绝路也要确保万无一失,哪怕是利用他的亲儿。
“对不起张良。”眼泪滑落,她拔下金钗,闪身靠近,钗尖抵住他的脖子。
“退开。”
前一刻成亲的一对新人,转瞬之间,新娘对着郎倌利器相向,事情发展匪夷所思。可谁也拿不准郑合欢不会杀了张良,祠堂外的人被吓住了,纷纷退开让出山道。
她的手冰冷透骨,控制不住颤抖,尽管她收了力道,还是不可避免的刺破了皮肉,鲜血溢出沿着他的颈线流入领口,分外妖冶。
幸亏郑合欢有意避开动脉,否则以她如今失控的水准保不齐割断他的颈脉。
“张良,下了山我放你走,尽快送村民离开平顶山。”郑合欢在他耳边轻声道。若非如此,山下人就会放火烧山,这里一切都保不住。
发髻散落,山风略过,发丝随风浮动,他们身上的喜服在这一刻极其讽刺。
他曾去过京城,虎口脱险,不过是因为他有用处,待到尘埃入定,嬴政终是不放心他活着。
而山脚的人,是郑合欢得了密旨半个月前埋伏在城父,她为嬴政布下最后一张底牌,可是嬴政没有信她,当然她也从未决定要伤了张良性命。
在入山门之前,她想过要用这里的人牵制张良。但是来到山里之后,看到这里的一切,她发现她后悔了,她还做不到。
可山下的人终究还是不能听命于她,他们没有给她反悔的机会,她从来没有反悔的余地。所以她决定公然违抗,下山后抗下一牵
张家的一切她必须全力保下,因为是他的妻子。哪怕下人都觉得她背叛他,可她当真了。
但是当她下到山门,她明白她错了,且错得离谱。
山下人不是她埋伏的人,是冯家军,冯相亲自来了。
这是一场二择一的屠杀。在大秦政王的时代,冯家军与张家都是要清洗掉的存在,与她毁灭荆楚氏族势力没有任何不同。
如今的局势,冯家即使终究是死,只要想活得久些,冯家军唯一的机会就是除了张家,嬴政要的是下氏族鹬蚌相争,以方仪为棋盘做一场困兽之斗,他只做棋手操纵下权势。
张良察觉出她全身肌肉紧绷到了极点,在这场权术斗争之中,她已经心力交瘁、无计可施。面对藏着人心的豺狼野兽,她肯定吓着了。
的确,张家原本只有一条死路,可因为她,他们走出另一条路。
那就是制衡,张良看见冯相,他反而松了一口气。
霍琛终究是动了冯相,冯张共识达成。
夜幕降临,山下繁星点点,亮如星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