鸦青色的宫墙沾染上晚霞，卫兵身上的银甲泛着昏黄。她身后的天空漫延着七彩祥云，她仿若身披彩霞，带来无限余晖。

她就像光源，一身绯红长袍像霞光一般夺目。郑合欢依旧站在那里，同样的位置，静静的等待着不离跑出宫外，回到她的身边。

看她如今模样与不离记忆中人重合。也许因为血亲，她样貌不再是当初的稚嫩，周身的气质也有变化，也是只一看眼便能认出。哪怕面目全非，相隔再多年，他们多半也能认出对面人，因为是亲人，有着天生就无法磨灭的熟悉。

看着他疾步而来，克制着兴奋，郑合欢伸手拉他靠近，捧着他的脸认真的瞧着他的眉眼。郑合欢有许多话要说，却在宫门口见到他的那一刻，不知该从何说起。

“我们回家。”郑合欢牵过他的手，一如当初。可如今少年长高，神情稍显变扭，他似乎已经可以与她并肩而行，不再是她牵在手中的垂髫小娃。

不离的眉眼长得肖似娘亲，看着他，记忆中娘亲的模样也变得清晰。她曾害怕越长大爹娘的样子一点点模糊，直至有一天全然忘却。

好在她还有家人，他们背井离乡还有家在。

“阿姐，我们会在这里待多久？”他似乎酝酿的很久，可说出口的却只是这句。

“不离可喜欢咸阳？”

“”“不离喜欢呆在通渠。”

那就是不喜欢这里，可她也说不出会待多久。不离吞吞吐吐说出的实话，郑合欢却沉默了。

“阿姐尽量不让不离讨厌这里。”郑合欢充分运用语言艺术，一句承诺听着像是戏言。然而就她如今的处境，却要弥补许多。

天色悄然黯淡，华灯初上，前方的灯火像是天空遗落下的荧星，花间独特的红色绸纱灯笼满楼错落，诱惑着整个京城。

日落之后的咸阳，总是比白日繁华些许，黑夜朦胧笼罩着魅惑。

郑合欢不过是从街口路过，偏巧就遇上熟人，也不知是怎样的缘分。

马车从她身边驶过，却突然在转角处停下，车帘掀起，露出月娘那美如芍花的容颜。隔着不远，她就这样含笑看着她，引得行人无端遐想。

“郑大人，许久不见，别来无恙。”

似乎自从她从荆楚回京，遇上故人皆是这般开口寒暄。路上行人听声四处乱瞧，想看这郑大人是哪位妙人，又是何模样？竟引得名动京城的花间月娘驻足寒暄。

直到郑合欢亲眼看着郑合欢走进，也不知是谁牵头路旁的行人皆倒吸凉气。是一名女子，却非是寻常红装，冠以大人尊称近日回京，满京城怕是也找不出第二位。

“是很久未见，月娘还是一如往常娇艳。”

郑合欢拱手行礼，用的是读书人的君子礼数。

“月娘，天色已晚，我先带着家弟归家，改日再上门拜访。”这当街扯闲，引一群人围观，郑合欢实在是有说不出的不适。

“这位便是郑大人的胞弟，生得真好，瞧着有郑大人七分神韵。”月娘那是当真不吝夸赞，得亏那奉承话不要银钱。满脸喜色的多瞅了不离片刻，已是惹得孩子自觉拱手行礼，低下脑袋，掩住脸上的羞涩。

“说起来，我该是有幸见过这孩子，原先觉着像宫里的云妃娘娘，到底是血亲，这一家子生得都好，将来不知哪家闺秀有幸入您家门。”月娘不禁打趣道，顺带奉承郑云一番。可这细品却另有一层意思，她说见过不离，不就是暗狱的将人接来京城，他们一家在京城都必须活在暗狱眼皮底下。

“月娘谬赞了。”说他们一家人都长得好那可真是吹捧，这话街上的行人听到耳朵里该有不屑。郑合欢有自知之明，出言打住这无修止的吹捧才妥。月娘这一通吹捧郑合欢还真是消受不来，原先也不是这样的人，这是吃错什么药了。

“唉怎么会是我虚言，当日郑大人说要一不同的结果，如今可不就成真了。这世间您可不能算是寻常人。”月娘依旧居高临下的看着她，还是与先前一样的调侃，可这话里却是转了话锋，意有所指。

奈何郑合欢听不懂，更想不通她话含义，满脑袋糊涂。

想她当日说要一个不同结局，是说死后不用化为无名牌位被人藏进那暗狱里头，永不见天日。她如今还在暗狱里头，如她所说终生归入暗狱。月娘说她结果已不同，可她真的什么也未做，她又是何时变了命数？

“合欢不知月娘何意，月娘莫要再寻我开心！”

“不明白？您怎会不懂？您这不就已经嫁作人妇，将来入得可是夫家坟冢。”月娘并非是无故打趣她，话说至此，郑合欢如何还能不懂。

不离原先默默的站在一旁听得云里雾里，却突然听的姐姐已然成亲，惊得双目圆瞪，迫不及待的问道，“阿姐的夫君可是张先生？”

这也是他唯一能想到的人，这些年他深知张良倾慕阿姐，似乎在阿姐身边的一直也再未见过其他男子。

郑合欢听到不离的问询，竟觉得惊起。

他如何猜到是他，郑合垂眸看了他一眼，拉着他匆匆告辞带他回家。

她能成亲的除了他也没有别人，入暗狱的人只能尘归暗狱，嫁娶、家世皆于此无关。她能够死后不立暗狱无字牌位，只是因为她嫁的是张良，能为她改命的人除了他也没有别人。

郑合欢还为着手改命，在不经意间他已经为她做了。

他来过咸阳，付出许多，从嬴政手中换出的，有一件是她的结果。

“不离，阿姐成亲了，嫁了张良。”

这一次，他们并肩而行，她轻声应道，不离听得很真。

“姐夫未能一道来京城？”

“他有些事情要办妥。”

“这样是不是办好事儿，姐夫就会来京城？”

“应该是我们离开京城去找他。”

靠近飞英巷，夜晚静下来，姐弟俩走进巷道，各家宅门上灯火晕出昏暗的光圈，却足以照明路面。

这样，也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