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二百四十章 最后,缠斗(1 / 1)粟一gg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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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揭掉眼睛上的遮挡,模糊间似乎看见了一束火光。四周昏暗,不见天光,是一处比暗狱更神秘的地方。附近有搬运的声音,喘息声,却没有人说话的声音。

突然墙壁上亮起一排火光,在黑暗中火光骤起的瞬间灼烧着双眼。

“此人可还认得?”

面前的人被人扯着头发凑近郑合欢的眼睛,女子脸上有伤却还是可以清晰辨认出她的五官。

那位在未央宫她一念之差将亲手杀掉的守门宫女,宫女头上的绿翡簪子是她送的那支,那具婴孩焦尸是从她手中买下的。

桩桩件件皆系于一人,若说这是巧合恐怕听着都难相信。

只能说嬴政早已盯上了,终究是她技不如人。

宫女本是在前半个月匆匆调入未央宫,她收了郑合欢银钱但不晓得那焦尸是为了未央宫那位偷梁换柱。

郑合欢当初未杀她灭口藏住焦尸一事,抑或她本该死在昨夜为郑云做了替身,却两次皆因郑合欢一念之差逃过一劫。

到底是不曾想到,她活到今日皆是人为。她们的一举一动早已被人盯上。如今大局已定,她如何不死?

郑合欢看着近在咫尺的人,算得上熟人,但她如今自身难保,她此般祈求的看着她又有何用?

“我阿姐呢?”

双手被人绑住,脚上挂着脚镣,她的四肢已被锁死。全身上下锁不住的也就一双眼睛,看着从高台上缓缓走下的人,郑合欢面对他已然抛弃了所有冠冕堂皇的臣服跪拜。

“无忧在哪儿?”

郑合欢挣扎着抬起头,像是被人拔了利爪的小兽,被困于囚笼只剩下最后虚张声势的凶狠。

“死了。”嬴政走下高台,靠近看她无畏的挣扎,像隔着困兽牢笼站在外边的猎户贩子,等着用猎得野兽换得金钱。说起郑云死了,他可以眼睛眨都不眨,他看着猎得野狐更是看不多余情绪,像是一切就本该如此。

“郑大人究竟当这里是什么地方?”

“你可晓得霍乱宫闱,冒充王室血脉够你死几回?”

他亲自下场倒不是要兴师问罪,只不过是想不通有人敢在他地盘无法无天,他想不通怎会有人如此愚蠢、胆大包天,想不通他何时他的威严如此的不值一提。

一介蝼蚁,妄想翻天,未免也太过可笑,不自量力。

“寡人的王宫你便这般不放在眼里,容得你这般动手脚?”

“你真当寡人杀不得你?”

这是嬴政第一次对郑合欢露出獠牙,这么些年过去,自嫪毐之乱平息之后他似乎也很多年不曾有此般的凶光毕露。

本以为长了年岁,再没什么会使得他像从前那般情绪外泄,本以为在王位上混到如今年岁,只靠天子威严已然足够震慑天下。

但这世间偏偏总有不自量力的出来忤逆蹦跶。

“还是真当我忌惮你那夫君而不敢杀你?”

郑合欢对他不敬、不惧,嬴政能想到的只剩她那夫君还够看些,奈何终究也是脑袋不清醒,不识好歹的。

她若是将张家作为依仗,那他必然是要她看清出何为螳臂当车,以卵击石。

“三日。”

“三日过后,寡人见不到想要的。”

“你也不用活着。”

他是这场经营胜利者,只有他才可以居高临下要人俯首跪地双手奉上他所要的一切。

要什么,拿走什么,他说了算。

天子之怒,无须怒目而视,声高震地,即便只是拂袖转身,用余光瞥上一眼也够教人身觉陷入了冰封深渊。

他要的只有张良,在她行迹败露之后,亲眼看着阿姐在她面前倒下,又重回了梦魇。

现在的她的心沉入谷底,她苟延残喘的活着再拖累张良,她又有何脸面?

“杀了我!现在杀了我!”郑合欢近乎奄奄一息,身无伤痕,血却从鼻孔流下,滴在石地上聚成血晕。

于她而言,死似乎才是解脱,死比生容易太多。

她能想到死,嬴政忍不住要为之侧目。她这事到临头死了,他又何必留她到此时此刻。

“呵疯子。”

“你的命不值钱,可用来对付有些人终归是事半功倍,你该晓得!”

“这般天真的话莫要再说。”

“也莫要真以为寡人不敢杀人!”

“要铲除张家只会想碾死一只蝼蚁一般简单。”

在高位多年,嬴政是真的厌恶有人在他面前不知天高地厚,自命不凡。

“你若敢死,你那外甥必然是要为你陪葬!”

“自己掂量。”

郑合欢已经在他的囚笼之中,成了困兽翻不出天,可她就这样死了那就不值钱了。他没得赚岂不是白费力气。

嬴政竟会觉得自己看错了郑合欢,她不是痴傻、蠢笨,却是个十足的疯子。

行事、胆量都已然足够疯狂。一个疯子,即便伤不了人,但她不顾一切想要同归于尽你的疯劲难免闹得旁人不得安生。

每一个按部就班布局之人,最膈应就是像这样的疯狗,他们不顾一切,歇斯底里,难寻套路,都是足够教人心烦头疼。

赵无忧已然就是最后一道可以绑住她的辔头,防她自损一千伤人八百。

北地荒芜之中,有人等在此处,遥望西南。

这场局他不可避免的身陷其中,最后一步他已然是想错了。

他低估了帝王的决绝,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他不是做不到。

张良带着部分张家人来北地安营扎寨,百年来张家在六国皆有据点,他这一代在中原边地开荒还是千百年来头一个,张家先人还不曾有人做到将据点按在此间荒芜之地。

八百里不见人烟,风沙遍野难见耕地,一群人米粟所剩无几,只得习惯杀牛宰羊以求裹腹。此等荒凉之地,在中原堪舆图中甚至找不到标识地名,更遑论寻到地方志。

“主子,郑大人出了咸阳,正往北边赶来。”

在这里接到南边的消息需得大批人马来回长途跋涉,耗时良多。此时张良接到郑合欢的消息只能是南边回来的人顺道带回来的。

来的人正是从红宅出来的张漠,为抵达村寨见到张良,他已然连日快马加鞭,中途累惨了两匹马。

风尘仆仆赶来的人带来南边的消息,第一反应却是难以置信。虽然他知道她出了咸阳,就意味着她最终选择回到他身边,他应该欣喜的。

然而终究骗不了自己,真的她出了咸阳,嬴政真怎会容许她脱离控制,还能平安活着。蒙恬这步棋他走错了,他应该庆幸出咸阳的不是郑合欢。

但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该高兴,高兴她还活着,高兴郑合欢终究弃了他。眼前的人对他撒了谎,张良靠着扶椅上凝视着张漠,想看他何时会说实话。

“确定是她?”

“这是郑大人剑上的剑穗!”

张漠从腰间掏出剑穗,双手呈上。

那是他送予她的剑穗,是那只,可说明她与他做了诀别,但绝不是他用来证明那北上的人就是郑合欢。

他甚至能猜到那人是谁,郑合欢用了何种方法瞒过所有人。

“确定就是她?”张良又一次高声问道。

扛着他眼神的威压,总觉得他已经洞察了一切,面对张良的再三逼问,张漠艰难的坚持己见,回避了他眼神的直视。

“跟在蒙恬队伍的人与郑大人别无二致。”

这也算不得全然撒谎,至少与郑合欢面容相同,这般说辞似乎也没那么心虚。张漠依旧跪地俯首,抱拳俯首行下人礼。

“你在逃避我。”

他需要的答案只是是或不是,说得太多只能是他故意在掩饰。

“我只问你能否确定就是她!”

“”

第三次问过,张漠再说不出话来。从扶椅上起身,张良一步一步走到他的跟前,长叹一息,收敛起五味杂陈,淡淡说道。

“懂了!”

“既然你说是她,带她回来。她若回不来,交了影卫牌子你也不用回张家。”

既然说出口,那便希望他说道做到,到要看看他要如何自圆其说。张漠此时如何还能不晓得张良已然洞察了一切,转了话锋,直言劝谏。

“主子,请以大局为重!”

看着跪他的人,张良简直气笑了,他当面说他不识大局,以下犯上倒显得他张漠赤胆忠心,却是他昏聩不明了

“大局?”

“为大局,她就该死?”

张良瞬间怒不可揭,他们这些人的心思,他如何懂?牺牲一个郑合欢而已,张家又有什么损失?

“你可知没有她留在咸阳,张家如何能留到今日?”

“她以身犯险,就活该被抛弃?”

“主子,她终究是外来人,不姓张。”

“呵外来人,那是我张良的发妻。”

一帮养不熟,不知恩的东西!

他做了这张家家主,张家树大根深,分支众多,盘根错节,他那些同根的亲人们,他能交心的一个都算不得。

如今他们倒是打上了他的主意,他的妻子何时欠了他们,他这个丈夫想救自己的妻子出来都算是挡了他们的道,坏了他们的盘算。

“张漠,用不着你教我做事。回去告诉叔父,年纪大了就该颐养天年,张家事情不劳烦他操心。”

“张家不需要生异心的人,若有人自作主张,想攀上高枝飞黄腾达,我不拦着。但我张良既然不管,今后必然也犯不上护着。离了我这一门,以后是生是死便与我无关。”

“主子恕罪,属下对张家忠心耿耿,天地可鉴,只希望主子莫要执迷不悟,为了一女子坏了大局。”

“大局?与我叔父串通一气,搭上整个张氏为嬴政卖命,就是你所谓的大局?在我妻子的茶水里下毒,就是你所谓的大局?”

郑合欢曾想得不错,那日她被张漠暗算,那杯子里本就是致命剧毒,不过是张良事先防了他一手,茶水被影七换下,郑合欢才得以死里逃生。

郑合欢若是隔天醒不过来,他先前的布局也无用了,但张家如今定然更是不得安生。

“张漠,你是家生子,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再犯,你晓得影卫沦为背叛的下场。”

一次是愚蠢,鼠目寸光。

两次是愚忠,固执己见。

那三次,便是背叛,那就留他不得了。

张良很少给人机会,若非恰逢多事之秋,乱不起人心,张漠这些人他必然当下就处理了。家生子又如何,张家养着的人千万,仗着得了张姓他还能无限免罚?

“叫张彪进来。”此人再重用不得,张良命他退下自然换了张彪进屋听差。

“主子。”

张彪站在门外听着里头的动静,随时候命。本生得圆胖的人,一路奔波操劳,本二十年不曾瘦过的人如今眼看着瘦下去两大圈。

脸上也瞧着多有疲态,嘴角也因上火破了疮。

“留叔父一命即可。”

虽未言明,张良话里意思却是浅显。不必弄死,至于如何活着得是他们说了算。现在他不想听他们有意见,有人在他旁边指手画脚,那只能让那人闭上嘴,动不了手脚。

“昌平君这颗子弃了,劝昭衡收手。”

等不及张彪反应跟上,张良连着下了第二道指令。张彪飞速的运转的大脑,在一刻险些停滞。

动叔父是为了安内,但这昌平君事关大局,他弃了难道是要停局不成?张彪来回转动着眼珠子,想不通他这此举是为何意。

“主子南边不从,如何处理?”

深觉张良这一步走得没道理,昭家那边从来也不是好摆平的关系。他这一步得罪了人,却看不到有何利处,完全是在自我毁灭。

“给了忠告不听,再管他们做什么?”

“阿欢,必须平安回来。”

转身在扶椅上坐下,看着风吹舞起黄沙打在窗上。明白张彪的困惑,最终透露意图,便容不得旁人再说半句不妥。

“幸好”

她未选他,幸好出咸阳的不是她。

他曾幼稚的期待她回到他身边,却忘了那是在拿她的性命作赌。

无论她是否出城,他其实都输了。

至少这样,她还活着。

而嬴政想要,他给了。

只要她活着。

不管她是否还会回来,他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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